世人通常覺得,作為最古老的不可知之地的知守觀,應該位於一個不可知之地,常人必定難以尋覓。


    然而隻有很少人知道,就跟書院二層樓就在長安南門山上一樣,知守觀,就在西陵桃山不遠處的一個青山峽穀內。


    在碧翠峽穀中,有一片湖,湖邊有一座很簡陋的道觀。


    道觀深處,有七間不一樣的草屋,不一樣在於草屋的屋頂,鋪的是色如金玉的特殊茅草,讓草屋顯得金碧輝煌。


    這世間隻有兩個地方用這種茅草蓋屋,一是這裏,另一個地方,是書院二層樓夫子的居所。


    在第一間茅草屋內,一個中年道士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穿著紅裙,褪去稚嫩,越發嬌美的葉紅魚,看著麵前黑色的典籍,緩緩伸出了手。


    這是天書第一卷:日字卷。


    翻開第一頁,是雪白的一張紙,也意味著空白,什麽都沒有。


    葉紅魚習以為常的繼續翻開了第二頁,紙上出現了幾個名字。


    右上角第一個名字,是柳白,筆鋒如劍,似乎要將整張紙都刺破一般,其中一筆更是直接突破了紙張的邊緣,讓人禁不住懷疑,若是把第一頁跟第二頁連起來,這一筆會不會直接畫到第一頁去。


    正中間第二個名字,是君陌,孤傲的立在紙張最上麵的最中間,不偏不斜,端端正正的立於正中間,不屑與任何人為伍。


    君陌的左邊沒有名字,而是另起一行,寫著葉蘇,唐,七念……


    葉紅魚對這些名字早已熟知,隻是一掃而過,目光落到了最左下角。


    那裏隻有極淡的痕跡,似乎是個名字,但也似乎是不小心從幾頁之外,印過來的墨跡……


    天書自然不會印出墨跡,所以這必然是一個名字。


    葉紅魚纖細的手指順著墨跡鉤勒著,勾勒出一個“清歡”的名字。


    這個名字位於第二頁最左下角,就好像是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偷偷過來瞅了一眼,又偷偷離開,不小心留下了點痕跡一般。


    葉紅魚勾勒完“清歡”二字後,問道:“師叔,他的名字快要從這一頁消失了。”


    中年道士很自然的接道:“說明他快廢了。”


    葉紅魚頓了頓,道:“我不相信。”


    中年道士道:“柳白親自出手,如果他不廢,那就是柳白廢了。”


    葉紅魚用手指覆蓋上柳白的名字,筆畫間的鋒銳劃得她指腹隱隱作痛,道:“我以前不信佛,自然也不信佛法,但從他身上,我真的看到了佛法的存在,所以我還是不相信,他會就這麽簡單的廢了!”


    中年道士也不辯解,淡淡的道:“你看,他的名字消失了,連最後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葉紅魚目光下移,果然,原本還存在著的極淡的痕跡,如今已經無法用肉眼分別了。


    葉紅魚沉默著,將天書繼續往前翻,一頁一頁,一直翻到最後,“清歡”這個名字依舊沒有出現。


    昊天之下的修行者中,沒有“清歡”這個名字。


    中年道人說道:“他與天地元氣徹底隔絕了。”


    葉紅魚合上天書,放回原處,轉身看著中年道人,道:“還有一種可能,他破五境了,有了自己的規則!”


    中年道人笑了笑,道:“除非他將袈裟補好,並將袈裟上的“無量”放入心裏……但你我都清楚,一個能被柳白三尺外斬破的“無量”,並不會讓觀主另眼相看。


    更何況,修行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即便強如書院大先生,朝洞玄暮知命,之後也需要在“知命”境逗留三天,才能破五境,入“無距”!


    他總不會比大先生還強吧?”


    葉紅魚看了中年道士一眼,轉身出了草屋。


    反正她就是不相信,那個淫僧會就此落幕!


    ……


    岐山大師之所以受人尊敬,除了他的德行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岐山大師,具備預見未來的能力!


    而且這種預見能力,還在天諭大神官之上!


    所以岐山大師能解世間一切惑,就如佛祖般有求必應。


    能夠得到歧山大師的解惑指點,是每個修行者都夢寐以求的事情。


    很久以前,岐山大師很樂於點化世人,每點必中,所有的預言也都實現了。


    直到岐山大師點化了一個人,引發了爛柯寺血案,自那之後,岐山大師便隱居這裏,數十年足不出戶,亦極少見人,更不曾再預言過隻言片語!


    那個人叫蓮生!


    清歡又重新過上了念經的日子,隻是小時候上午念經,下午下山玩耍,但如今上午念經,下午陪岐山大師下棋。


    他也跟岐山大師一樣,變得足不出戶了。


    至於袈裟,至於修為,清歡全然不放在心上,岐山大師也同樣不聞不問,二人就好像從未發過之前的事一樣。


    “咳咳……”


    幾個月過去,清歡的傷還沒有好,原本精壯的身體也變得消瘦了一些,足不出戶讓古銅色的皮膚逐漸變白。


    盯著眼前的棋盤,清歡思索著按下一子。


    岐山大師笑著緊隨其後下了一子,順便把棋盤邊的湯藥推了推。


    清歡麵色一苦,猶豫了一下,還是端著碗將湯藥一飲而盡,苦的五官皺成一團。


    “我現在還算臭棋簍子嗎?”清歡問道。


    岐山大師笑著道:“不算太臭,勉強是個棋簍子。”


    “有進步就行。”


    清歡滿意的點點頭,看著棋盤,一邊思索一邊道:“之前說到夫子讓我去長安,在長安入城的第一天,我就見到了兩個很有趣的人。”


    “什麽樣的人?”


    “一個叫寧缺,他跟我一樣,懂很多道理,可以活的自在,但他不肯放下心裏的仇恨,反而活的很苦很累。”


    “他跟你一樣,有宿慧?”


    “應該不一樣。”


    清歡思索著道:“我的道理是悟來的,所以遇到事會按照心中道理行動,但他的道理更像是別人告訴他的,所以遇到事後他隻會憑自己心意行動,直到被人點醒,才想起來他懂得那些道理。”


    岐山大師看了清歡一眼,道:“你在懷疑什麽?”


    清歡如實道:“我在想,這世上有沒有生而知之的人?”


    岐山大師笑了笑,道:“你有宿慧,所以一點就通,宿慧很深,不點也通,他或許跟你一樣,隻是宿慧淺了些……這世上不該有生而知之的人!”


    是“不該有”,而不是“不可能有”!


    清歡想了想,道:“可能吧。那個寧缺很了不起,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心意,人們常說心無雜念,但很難做到,寧缺不一樣,他不願意想的事,真的會完全忘記去想!


    我離開長安時,他已經能夠修行了,按照他的這種本事,修行起來必定精進極快……”


    岐山大師看著清歡,道:“你一直在說這個叫寧缺的,卻不說另一個……你在害怕?”


    清歡沉默了一下,道:“另一個叫桑桑……是一個很透明的人。”


    岐山大師沒有一皺:“透明的人?”


    “嗯。”


    清歡尋思著該如何說明,想著道:“是那種……世界黑,她就黑,世界白,她就白的人!


    反過來也是一樣,她想黑,世界就黑,她想白,世界就白……”


    岐山大師笑著道:“你是在說昊天嗎?”


    清歡摸索著指尖的棋子,久久之後,笑了,道:“也許是冥王呢?”


    “啪嗒!”


    岐山大師手滑了一下,棋子掉在棋盤上,顛了幾下,最後安靜的躺在某個位置。


    清歡眼前頓時一亮,迅速出手,按下棋子,嘿嘿笑道:“原來大師也有臭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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