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吧,我怎樣做才肯把針取出來?”


    於洛輕輕抱起雙臂,柔軟光滑的長袖便隨風搖曳起來。


    “我從未想讓你助我報仇,隻想著事後,就算是屍體,你也能把我帶回穀。沒想到你是如此忘恩負義之輩,那便有勞你在這裏陪我吧。”


    “你!好狠毒!你本就是來送死,何苦拉上我?!”唐然全身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下定決心,不管體內的針,也不撿腳下的弩,轉身邁腿便走。不出三步,背後那清脆卻冰冷的聲音便又響起了。


    “針若留在體內超過一個時辰,經脈會永遠廢掉,如果你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做個廢人。”


    唐然猛然頓住腳,臉色煞白得像三生樹葉,全身顫慄得像三生樹葉。


    “橫豎一死,留在這裏更是必死無疑,你若念我一路對你的照顧,便讓我自己去尋醫生”


    於洛不以為然地提高了聲音,自信道:“萬花的針可不是旁人可以取出來的,你若自覺命長,就走到萬花穀去求助吧,說不定能騙到更漂亮的小姑娘。”


    “你……”唐然絕望得連說話也覺吃力,不再願與於洛逞口舌之強了。


    於洛盯著唐然顏色變幻的臉,微微挑起秀眉。


    “你怎會認為我一定要敗?他閻羅婆自然武功比我強,可不見得智力比我高,況且殺手要的是出其不意,如今我有備而來,不見得他能占上風。”


    “哼。”唐然一邊慘然冷笑,一邊怨毒地瞟著於洛,“你若是足夠聰明,又怎會與我談情說愛,不可自拔。”


    “那隻不過因我從未經歷過男女之愛,而且看你現在的模樣,吃虧的好像並不是我。”


    “你莫要挖苦我,半個時辰後就是子時,閻羅婆馬上就會出現在這樹上!說不定他看你美貌,將你糟蹋一番殺死,到時候你衣不蔽體地死在這裏無人認領,比我死在床上可悽慘多了。”


    唐然自知於洛不會幫他取出銀針,而天色又緊逼子時,便匆匆邁起步,向綠洲的方向逃去。自身又怕挪動銀針,上身便保持僵直,走起路來停停頓頓、搖搖擺擺,活像像個風幹多年的殭屍,實在滑稽極了。


    於洛幽黑的眸子盯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一點也笑不出來。


    明月望著樹下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唐門轉身回來又轉身要走,實在是無聊至極,生氣至極,她那近乎透明的藍眼睛轉了轉,一個想法浮現在腦海。


    她輕輕地壞笑一下,收縮起全身毛孔,屏住聲息,整個人便“嘭”得一下消失不見了。


    ☆、共處


    今夜的月色很黯淡,滾滾的濃雲將那美名遠揚的大漠星辰遮了大半,狂風陣陣地呼嘯往來,尖叫著卷出一道道疾奔的黃白沙流。


    連年無雨的沙漠竟似要下大雨了。


    距子時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於洛雖然在穀中,在路上無時無刻不為今日一戰做準備,即使現在也在做著心理準備,但心髒仍舊止不住地砰砰狂跳,手腳停不下地陣陣顫抖——一小半是因夜風的寒冷,一大半卻是對未知的恐懼。


    這是她第一次為一個目標冒生命危險,費全部力氣,但她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她要報的,是殺父之仇,是摧毀她最後幸福的大仇。


    大風吹得於洛衣袂飄搖,刺骨的寒風促使她將雙臂抱得更緊,於洛深深吸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必須調整出最好的狀態迎敵。她在心裏溫習著演練千百次的每一句謊言,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出手,反覆告誡著自己不要硬拚,以智取勝。


    漸漸的,她就完全跳到了世界之外,整個頭腦完全被策略的每一步填滿,以致於連麵前突然出現的腳印也沒發現。


    但這腳印實在太輕、太淺,像墊腳的貓在試探,一個接一個,悄無聲息,莫說於洛,就算是高深莫測的老江湖,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察覺到這微乎其微的痕跡。


    腳印踏到被遺棄的弩旁就停止不動了,它轉向於洛,仿佛在觀察,在等待——觀察於洛最疏忽大意的時刻,等待一個最好出手的時機!


    又一陣狂風猛衝而來,扇得三生樹葉沙拉作響,不少半枯的樹葉被卷了下來,在半空中旋轉翻騰,垂死掙紮,三四片落葉便就這樣落到了於洛的發中肩上,嚇得她劇烈一抖,緩過神來才訕訕地伸手去撫那白色的枯葉。


    “嚇煞我了。”於洛喃喃地抱怨,蔥白纖長的手指碰到了枯燥的葉麵,還未來得及彈走,誰知那躺在地麵上的弩竟然自己飛到半空,“嘭!”“嘭!”“嘭!”地射出三支利箭!


    於洛毛髮倒豎,使出太陰指向後急掠,又將腰下到不可思議的程度,隻聽得“咻!”的三聲,銀光般的箭便貼著她的肚皮飛射而去,箭身攜帶的殺氣透過衣料散入五髒六腑,逼出於洛一身冷汗,浸濕了大半的衣裳。


    閻羅婆!


    但閻羅婆怎會這個時間就出現?!他不是每月十五子時準時到此嗎?!


    於洛不能多想,她知道明教出招有多麽快!一旦被鎖足繳械,接下來就是致命的彎刀!


    她一招扶搖直上躍入空中,快速掃視地麵,顯然不會看到任何蛛絲馬跡。


    她慌了,懊悔自己活了十八年卻從未好好練武!想了那麽多詭計卻不知道如何硬拚!


    於洛腰上一涼,一條鐵鏈纏住了她,仿佛是條蛇在狠狠地箍著,鐵鏈那頭的人一拉,她便像隻死鳥一樣被拽到了地上,毫無反抗能力——人若是飛到了空中,又還能使出多大的力氣?


    “咚!”的一聲,於洛砸到沙地上,揚起的漫天黃沙像水波一樣散開,她渾身骨頭幾乎要散架,大腦嗡嗡作響,她強迫自己忍下疼痛,翻身跳起,滿手銀針意欲灑向四方,突然屁股上一痛,竟是被狠狠地踢了一腳,臉著地地摔了下去。


    一雙黑皮飾著銀紋的男靴踏到於洛臉旁,站定不動了,於洛咳出嘴中的沙,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想必閻羅婆早就到了此地,還聽到了她跟唐然的對話,如今她就是使什麽花招,也無濟於事了。


    但於洛想不通,閻羅婆十五子時到三生樹休憩的習慣已保持了三年,一刻不多,一刻也不少,為何今天早出這麽多?


    於洛嘆了口氣,輕輕嗤笑起來,笑自己運氣如此差,笑唐然的話竟然變成了真。


    閻羅婆遲遲沒有動手,似乎真的想要劫色,於洛起了渾身雞皮疙瘩,可想自絕,卻沒有武器——她的武器早已被繳到閻羅婆手裏。


    咬舌吧,不知能不能咬死?


    於洛狠著心去咬舌頭,但鑽心的疼痛讓她趕忙鬆了牙齒。


    這下真的完蛋了。


    正當於洛胡思亂想,她的後頸突然一緊,整個人都被提起來。


    “你要做什麽?!”於洛忍不住冷喝出聲。


    但她隻是被直直地放在地上。


    於洛抬眼一瞧,不禁愣住了。


    這個人清瘦高挑,身著破軍版樣的明教男弟子服裝,但整件衣服上血跡斑斕,而且帽子與上衣的右側都被狠狠扯了去,上身除了左臂險險搭著條袖子,幾乎全部都暴露在空氣下,看樣子剛剛經過一場惡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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