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象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原地摩擦著前肢,祝寧伸出手,林曉風看著她的手心歎了口氣,像是來討債的,咬牙切齒掏出一根能量棒遞過去。


    祝寧撕開包裝,往前一丟,人頭象的鼻子極其靈活,狗叼骨頭一樣,在半空中快速接住。


    然後連個喘息的時間都沒有,一口把能量棒咬碎立即奔跑,林曉風坐飛車長大的,頭一次坐在人頭象上,差點被顛出去。


    祝寧對比之下平靜很多,她在“喪屍世界”騎過馬,祝遙送她學的,學費很貴但因為祝寧感興趣所以學了兩年。


    現在想來,這些回憶應該被祝遙刻意營造,包括祝寧知道的一些零碎的生物知識,可能都是為了方便應對各種突發狀況,比如現在。


    祝寧對這事兒早就沒什麽反應了,大多數時候都極其麻木。


    她手裏沒地圖,隻能看指南針,人頭象奔跑是北方。


    四周風雪更大,人頭象剛才因為能量棒燃起的熱情很快就消散了,速度變慢但更適合林曉風的節奏,終於可以喘口氣。


    林曉風實在太冷了,忍不住往祝寧懷裏縮,祝寧恒定升溫像個火爐。


    她們在雪原中跋涉,但人頭象的進度越來越緩慢,風力過分大,要不是大象這種體格,祝寧單獨在雪地裏行走一定寸步難行。


    林曉風把自己身體埋進象毛裏,起到了保暖作用,她們不得不伏在大象身上才不會被吹走。


    四周一片白茫茫的,溫度計持續下降,零下四十,零下四十。


    低溫比她們想的還誇張,再低溫下去如果沒有火係異能根本難以生存。


    人頭象幾乎是一寸寸往前挪,頂著風雪在走,此時像是走累了,象身穩穩停下。


    祝寧拍了下象身,但四根象腿橋墩一樣,一步都不肯挪。


    人頭象彎曲象鼻,豁然回頭,頂端的人臉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表情,然後把臉埋進了長毛裏,估計太冷了,屬於人類皮膚那部分沒長毛,就算經過了進化也無法抵禦嚴寒。


    林曉風摸著它,嚐試溝通,“我再給你一點,你再走一走行嗎?”


    林曉風摩擦著能量棒的外包裝,發出塑料的簌簌聲,要是之前它早就揚起脖子了,現在竟然像個鴕鳥無動於衷。


    林曉風各種威逼利誘,可惜人家不吃這一套,“真不走了啊?”


    林曉風在它長毛裏翻翻找找,想找到人臉,跟它好好“溝通”一番,現在已經不覺得它惡心詭異,反而覺得可愛了點。


    那毛發又厚又重,林曉風翻找它就更往裏縮,她自己都快掉進象毛裏了。


    祝寧哭笑不得,這倆碰一塊兒還挺可愛,她嘴角剛浮出一個微笑,突然僵住。


    她眯著眼看向遠方,但頭盔上都是冰霧,她打開頭盔麵板,視線仿佛能夠穿透層層風雪。


    林曉風感覺背後祝寧的身體繃直了,不再去找那張人臉,順著祝寧的視線望去,隻聽到北風呼嘯,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是下一刻,埋在毛發裏的人頭象猛地抬頭,順著祝寧一樣的方向看去,那裏是更北方。


    林曉風不明所以,但抓著象毛的手不自覺收緊,北風越來越響,呼嘯聲簡直有碾壓之勢。


    她擦了擦防護服頭盔的霧,瞳孔驟然收縮。


    四周原本的風雪突然靜止了,每一粒雪花都在空中停下,似乎受什麽力量的威懾,那場麵很壯觀。


    可見度一下提高,而林曉風根本顧不得欣賞,她看到了天邊的白色漩渦,這可能是古人說的“龍吸水”,又像是天空垂下了一條長長的鼻子,正在不斷旋轉。


    席卷而來時,仿佛這世界上最鋒利的刀刃高速旋轉,發出讓人膽寒的風聲。


    “龍卷風?你也太小看北地了,”裴書勾著毛衣說:“是死亡冰柱。”


    在祝寧的認知裏,這種現象大多數發生在南北極的海底,第一次見到陸地版本。


    像是刮起的一陣龍卷風,從雲層處投下的一根巨型冰柱,所到之處迅速結冰,所有生物會在接觸時立即死亡。


    人頭象保留著動物的本能,或者是在北地已經見慣了,祝寧給出具體指令之前已經撒開蹄子扭頭奔跑,它不是朝反方向跑的,而是朝右翼跑。


    正如裴書所形容的,冰柱接觸的地麵正在迅速結冰,發出哢嚓哢嚓的響聲,仿佛有一頭巨獸正在啃食大地。


    死亡冰柱的衍生速度太快,人頭象跑起來已經幾乎是在跟大自然拚命,比吃能量棒的時候更快,祝寧聽到了他因為極速奔跑發出的嗬嗬聲。


    但是不夠,死亡冰柱已經快到了,像是一把已經懸在脖子上的鐮刀。


    什麽樣的火係在這種力量麵前都是扯淡,如果蔓延的麵積是幾千米,甚至上萬米,可以做到霎時間千裏冰封,她們死亡時甚至沒什麽痛苦。


    “隻能靠運氣咯。”裴書放下毛線說:“祝你好運。”


    祝寧咬了咬牙,明白為什麽北地是普羅米修斯的天然防線,人類想要突破這裏就是在與自然規則為敵。


    而這種死亡方式是隨機降臨的,不會因為你更聰明就高抬貴手,走到這一步的調查員都是靠運氣。


    哢嚓哢嚓的啃食聲越來越響,林曉


    風不敢回頭看,冰封線與她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之前隻是遠遠看著,現在已經隻有區區八百多米。


    難怪溫度驟降,她們相當於已經在怪物的嘴裏,已經成了砧板上的食物。


    死亡迫近,祝寧掃視四周,得益於冰柱的凝結力,她們能看到更遠的地方。


    視線打開,祝寧的大腦飛速運轉,人頭象氣喘籲籲,已經筋疲力盡,它常年生活在北地,更加知道大自然的威力,速度放慢,準備閉上眼等待死亡降臨。


    但它卻控製不住自己的腳,祝寧正在操控它的身體,脖子上的毛發被一股力量拉扯,祝寧之前隻是搭乘的乘客,現在開始駕馭了,像一個真正的騎手。


    祝寧手掌下蔓延出火苗,比這世界上所有點火工具都更快,而象毛成了燃料,眨眼間人頭象表麵已經覆蓋了一層火,像是巨大的篝火騰地一下在雪原上燃起。


    誰都不知道火焰對於冰封線的實際阻擋能力,她們正以微弱的姿態阻擋冰雪線的圍剿。


    人頭象揚起脖子,在祝寧的拉扯下緊急調轉方向,祝寧的腦袋裏是一台電腦,她正在計算路徑,人頭象最初的逃跑道路沒錯,但需要更加精準。


    祝寧的眼球數據不斷滾動,腦海中張開一張地圖,一條虛擬的道路延展開,那是人類計算機在自然絞殺麵前算出的活路。


    哢嚓哢嚓的冰封聲太近了,哪怕穿著防護服都能感受到背後開始發疼,好像死亡的冰刃一刀刀刮下,正在將人淩遲處死,隻要凍住人頭象的後腿,她們會原地僵硬成為冰雕。


    “看!”林曉風激動大喊:“前麵有人!”


    前方出現了黑色,甚至不是浮標,而是屬於人類的顏色,林曉風剛燃起了希望,下一秒像是被人潑了一頭冷水。


    那不是人,準確地說不是活人,而是被凍住的屍體。


    他們身穿北調的黑色防護服,死之前還保持著原來的形態,有的戴著頭盔,有的連頭盔都失去了,有的死在飛車內部,他們麵露驚恐或者完全呆愣,假如這是某種冰雕藝術品一定稱得上惟妙惟肖,但那就是活生生的人。


    死去的調查員成了一道天然地標,或者成了所有人統一的墓地,隻要寒冷不消散就能永久保存。


    祝寧一直想要找到屍體,現在找到了卻並不激動,因為前人死亡的地點將會是她的新墳墓。


    她的計算不是獨一無二的,曾經有人跑到這個位置但還是死了。


    哢嚓一聲,象腳踏碎了冰人,人體瞬間四分五裂,像是昂貴的瓷器摔了個稀巴爛。


    人頭象已經無法停止,它的餘生隻剩下最後一個目標,跑下去。


    祝寧緊緊拽著它,到達這一步內心極其平靜,死亡如果真要降臨祝寧並不能做什麽,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從烏托邦出來後,祝寧對於生死早就看得很淡,此時隻會幸運自己死在了同類身側。


    如果真要埋葬,她可以以人類的姿態和無數死去的調查員一起,那對她來說是一種幸運。


    哢嚓哢嚓,冰封線這頭怪獸終於啃食到她們,人類的掙紮並沒有什麽用處。


    冰雪覆蓋住了人頭象的後腿,像是死神的手突然抓住它,奔跑根本無法抵抗大自然的力量,隻是觸碰的瞬間冰殼快速蔓延,渾身點燃火焰的情況下,冰雪也並不在乎,隻是蠻力裹挾。


    冰殼從人頭象的後肢爬向臀部,爬上祝寧的後背,而她在最後一刻爆發出了力量,將林曉風一把推開。


    這是約定好的死亡順序,白澄最先,裴書第二,祝寧第,最後一個才能是林曉風。


    祝寧就算臨死前一秒,也會保證自己死在林曉風前麵。


    林曉風的身體高高飛起,祝寧以自己為原點,硬生生為林曉風多爭取了一段路,祝寧把她拋起時給她身上蓋著一層火焰,像是裴書留下的毛毯從祝寧手裏到達林曉風手裏。


    林曉風剛開始以為這是祝寧想出的新招式,就像剛才馴服人頭象一樣,她隻需要聽一個指令,祝寧會堅定而利落地告訴她接下來做什麽。


    但她沒有聽到,林曉風在半空中轉身時看到了一幕,祝寧和人頭象被冰雪咬住,連同他們身上燃起的大火一起,祝寧眼球表麵迅速蓋上冰殼,像是棺材蓋扣上。


    而祝寧在被凍住的最後一秒還在看著林曉風,甚至表情極其淡然,好像等待死亡已久。


    林曉風張大嘴,連想要大喊都來不及,身體咣當一聲落在地上,因為慣性被掄出去幾十米遠。


    她快速爬起來,一股寒意迎麵而來,眨眼間覆蓋了她的右腿和手掌,林曉風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她以為馬上就會死亡,但那該死的冰封線竟然早就停下,蔓延在她身上的冰殼不過是死亡的餘韻,而非死神本尊,相比之下更加脆弱。


    林曉風隻是本能活動了下手掌,鋒利的冰殼嘩啦一聲從她身上滑下。


    祝寧死亡前賦予她最後一層火焰防禦已經融化。


    死亡將一切都凍住了,視線前所未有的廣闊,遠處是死亡冰柱,勾連了蒼穹和雪原,落在地麵凝結成千裏之遠的冰層,那樣讓人敬畏。


    林曉風第一次理解了什麽叫做真正的肅殺,是大自然的鐮刀落下無人可以逃脫


    ,這兒的屍體很多,密密麻麻的將林曉風籠罩在其中,大概是所有人的逃亡地。


    祝寧冰凍時還保留著原樣,火焰矚目又耀眼,一人一象就那樣停止了。


    林曉風嘴唇抖動,不知道死亡會來的那樣快速,自己甚至沒來得及說什麽。


    她猶豫著不敢向前一步,總覺得這是做夢還沒醒來。


    失去祝寧的溫暖後,林曉風渾身冰冷刺骨,防護服這次跟個鐵罐沒區別,這時已經零下四十八度。


    她好久才邁出一步,那樣僵硬地走向祝寧。


    風暴停止了,沒有什麽力量阻擋她前進,但林曉風走過最長的路便是這條路。


    她甚至想要逃跑來延緩,哪怕再逃避也走到了,人頭象那樣高大,她在下麵仰頭看去,像是在仰望巨人的遺體。


    林曉風雙目模糊,沒做好準備處理二次死亡,滿臉都是眼淚。


    她忍不住大哭,試圖爬上象身把祝寧的身體撈出來,但冰殼太滑了,她找不到著力點。


    她在冰象表麵摸索,巨大的悲傷快速把她淹沒,她突然停止了無力的掙紮,呆呆地望著上方,身上的火焰已經熄滅,內心的火焰卻開始點燃。


    被封在冰殼裏的祝寧緩緩轉動了下眼球,她眼中的數據流沒有熄滅,藍色瞳仁向下,正在跟林曉風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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