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墜,炊煙散盡。傍晚時分,暑熱漸消,微風輕送,正是納涼的好時候。花小葉被葉子龍和杜齊搶到金堂苑去享受天倫之樂,葉嘯樓正好借機拉了杜藍回房傾訴這四年的相思之情。


    “小葉,來來來,讓祖爺爺抱一下!”葉子龍樂嗬嗬地將花小葉一把摟進懷裏,大手在花小葉的頭上摸來摸去,樂得合不攏嘴。


    杜齊一隻手拿著酒壺,另一隻手卻抓著花小葉的胖胳膊捏來捏去,眼睛笑得隻剩下兩條縫:“嘿嘿,這娃娃真是一副天生的好筋骨,不愧是我杜家的傳人。娃娃,你好好地跟著祖外公學,將來一定比你娘更有出息。”


    花小葉被二老捏來揉去,小嘴撅得老高,幾次想脫身出來,可哪裏掙脫得開二老的魔掌?在又一次被葉子龍給強行摟進懷裏後,花小葉終於安分下來。隻是,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骨碌碌地轉個不停。


    “祖爺爺,祖外公,你們不要喝太多酒哦。娘親說過,喝酒會傷身啦!”花小葉年紀雖然小小,可教訓起人的口吻卻透著一股子老氣橫秋的味道。


    “嗬嗬,小葉說得對,祖爺爺這就不喝了。”葉子龍一邊樂嗬嗬地應答,一邊意有所指地瞪了杜齊一眼。杜齊在花小葉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的盯視下,終於也訕訕地放開了酒壺,摸著花小葉的腦袋笑道:“好,祖外公也不喝了。祖外公要好好教小葉,把小葉培養成新一代盜聖。”


    花小葉笑得更加燦爛,臉上的兩個小酒窩裏像是盛了蜜似的,小嘴裏也像是含著糖——呃,不對,根本就是含著糖的!誰也不知道花小葉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糖豆。而且,盡管花小葉天天嘴不離糖,竟然也不見長半顆蟲牙,一排小小的乳牙白白的特別討人喜歡。


    此時,花小葉臉上帶著甜得死人的可愛笑容,一隻手舉著一顆糖豆,笑嘻嘻地道:“來,祖爺爺,祖外公,小葉請你們吃糖。”


    “哎——小葉真乖!”杜齊和葉子龍張開嘴接住花小葉塞過來的糖豆,兩張老臉笑成了兩朵金菊,眼角眉梢都仿佛掛著“幸福”兩個字。而花小葉的臉上,笑容則越發燦爛了,小嘴都快咧到了耳後根,眼裏閃動著一絲狡猾,軟軟的童音甜甜地問:“祖爺爺,祖外公,小葉的糖豆好吃嗎?”


    “好——呃……”杜齊和葉子龍隻說出一個字,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然後,兩個老頭子隻來得及互相交換了個後悔莫及的眼神,便無奈地軟倒在躺椅上,呼呼地睡了過去。


    “哦耶!”花小葉拍拍巴掌從葉子龍懷裏鑽出來,笑容像極了小狐狸:“祖爺爺,祖外公,小葉的糖豆可不是能亂吃的喲!你們好好睡一覺吧,小葉要去找幹爹啦!”小家夥說完,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圈,小小的身子便輕輕地飄上院牆,轉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


    戲月樓二樓,杜藍推開房門,入目的便是雪白的地毯和素雅的床帳。杜藍眨了眨眼,回頭對葉嘯樓笑道:“這裏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葉嘯樓凝視著杜藍卸去易容麵具後的俏麗五官,低低地道:“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所以這裏的布置一直沒變。”


    “是嗎?”杜藍想了想,走到葉嘯樓的房間門,笑道:“這裏呢?也沒有變嗎?”


    葉嘯樓臉上沒什麽表情,隻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杜藍挑了挑眉,伸手將門推開,卻意外地睜大了眼:“這裏,怎麽是這個樣子?”


    葉嘯樓的房間,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牆上的字畫不見了,屋角的書桌也不見了。雪白的地毯,素雅的床帳,竟然和隔壁杜藍的房間陳設一模一樣。


    葉嘯樓附在杜藍耳邊輕輕地道:“現在,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了吧?”


    杜藍晶瑩如玉的臉上慢慢地泛起一陣紅暈,偏偏還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淡淡地道:“那些字畫挺不錯的,你怎麽不掛了?”


    葉嘯樓的臉上漸漸地露出一絲痞痞的笑容來:“藍兒,你在吃醋。”


    “呸!我哪有?”杜藍的臉上分明寫著“此地無銀三百兩”。


    葉嘯樓嘴角掛著懶洋洋的笑容,呼吸卻漸漸地急促,突然伸臂將杜藍擁入懷中,尋著那溫軟芳香的唇瓣就吻了下去——


    可是,杜藍輕輕地往下一蹲,葉嘯樓便吻了個空,再伸手想抓住杜藍時,杜藍已經閃身躲開了。


    “你這丫頭,輕功又長進了。”葉嘯樓恨得牙庠庠。四年前,杜藍的輕功就勝他一籌。四年後,杜藍的輕功更加精熟,他自知在這上麵絕對討不了好去,隻得軟語相求:“藍兒,快過來,你不知道這四年來我有多想你。”


    “甜言蜜語!”杜藍不屑地撇了撇嘴:“以前你對琴心她們也說得不少。”


    葉嘯樓一臉認真地道:“今後,我隻對你一人說。過來,讓我好好地看看你。”


    杜藍也一本正經地搖頭:“葉大少爺,男女授受不親。”


    葉嘯樓終於怒了:“你是我娘子,相公抱娘子,天經地義!”


    杜藍眨了眨眼,作深思狀:“我似乎沒有嫁人呢。”


    “你是我的……”葉嘯樓歎了口氣,將“兒子的娘”這四個字咽回肚子裏,突然閃身上前,將一樣東西不由分說地塞進杜藍手中,大聲道:“藍兒,我明天就迎娶你過門。”


    杜藍看了看手中的血玉佩,奇道:“這個我掛在小葉脖子上的,怎麽到你手裏了?”


    葉嘯樓的神情有些不太自然,小聲道:“我問小葉借的。”


    杜藍撅起嘴不滿地嘀咕:“連聘禮都要問我兒子借,葉大少爺莫非這幾年都做的是賠本生意?”


    葉嘯樓得意地笑了起來:“這玉佩是我訂親用的,現在你承認它是你的,那你便是答應了嫁我。我們明天就拜堂。”


    杜藍驚覺上當,忙道:“不行,明天太匆忙,什麽都沒準備,我才不要嫁呢。”


    葉嘯樓一把將杜藍擁入懷中,笑道:“你這丫頭,以為我金陵葉家有什麽辦不到的?而且,我已經準備四年了,一點也不匆忙,保證什麽都不缺。”


    “呃……”杜藍這一愣神的當兒,葉嘯樓終於成功地捕捉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張櫻桃小口。不過,也隻是剛剛嚐了一下味道,杜藍又已經如遊魚般地溜到了一旁。


    “你……不能這樣。”杜藍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我們……還沒有……拜堂成親……名不正,言不順。”


    葉嘯樓深吸了一口氣,突然大聲道:“好,咱們現在就準備拜堂吧,我讓他們立刻去準備。我會把整個金陵城的人都請來觀禮!”——佳人就在眼前,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咳!咳咳!”突如其來的咳嗽聲,異常尷尬地響起。


    杜藍一驚,隨即衝到窗邊打開窗戶,卻見葉子龍和杜齊正像兩隻老蝙蝠似的掛在外麵的屋簷下。


    “爺,爺爺,您,您們怎麽來了?”杜藍的臉更紅了。


    杜齊瞅了瞅葉子龍,囁囁道:“老夥計,你來說吧,我老人家沒臉見人了。”


    葉子龍苦著臉繼續掛在風中蕩秋千:“老杜頭,你不說,難道我又有臉說嗎?”


    “到底是什麽事?爺爺,杜老爺子,您們進來坐下說吧。”葉嘯樓的態度很恭敬,可臉色卻臭得像茅坑裏的雞蛋,心中不無怨念:兩個老爺子,怎麽這麽會挑時候呢?


    “我們……就不進來了……”這一次葉子龍和杜齊分外地默契:“……反正還得馬上出去。”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杜藍疑惑地看著二老,突然問:“小葉呢?”晚飯後,是二老一人牽一隻手把花小葉給拉去金堂苑的。


    聽到杜藍提到小葉,葉子龍和杜齊的神情更加尷尬。


    杜藍突然輕輕地聳了聳鼻子,然後睜大了眼睛,有點不敢相信地問:“爺爺,您們……該不會是吃了小葉的糖豆吧?”


    二老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麽知道?”


    杜藍撇嘴道:“你們臉上不都寫著嗎?”


    杜齊掩麵歎息:“唉,我算是丟盡老臉了,竟然被個奶娃娃暗算!”


    葉子龍唉聲歎氣:“長江大浪都過去了,誰曉得會在陰溝裏翻船?唉,江湖後浪推前浪啊!”


    “前浪死在沙灘上嘍!”杜齊繼續悲歎。


    杜藍搖了搖頭道:“爺爺,您們也不用覺得丟臉了。小葉身上的糖豆是有很多種的,而他給您們吃的,是我師父和大師伯親自煉的,尋常人吃了起碼得睡上兩天,您們能這麽快醒過來,已經很了不起了。”


    “呃……原來是毒聖和醫聖聯手弄出來的藥,難怪我老人家也中了暗算。”杜齊總算恢複了點精神。


    葉子龍卻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原來是這樣,嗬嗬,我葉家的子弟,一代比一代強,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嘿嘿,也對,老夥計,咱們的衣缽不愁沒人繼承了,嘿嘿!”杜齊也高興起來,臉上愁雲一掃而空。


    “小葉呢?”葉嘯樓總算是比較冷靜理智的。


    杜藍撇了撇嘴:“這還用說,肯定是跑了。”


    “你怎麽知道?”二老再次顯示默契。


    杜藍挑了挑眉,歎氣道:“因為他是我的兒子!”


    聽說兒子不見了,葉嘯樓也有點著急了:“他會去哪裏?我們快去找他。”


    杜藍自語道:“是得去抓他回來,路程太遠了,我還真有點不放心他一個人跑那麽遠的路。”


    屋裏的三個人都有些忍不住了:“小葉他到底去了哪裏?”


    杜藍笑了笑道:“小葉和他幹爹的感情極好,他肯定是去找花大哥了。所以,我們得立即動身,爭取在路上把他截住。”


    “花兄他們隱居在哪裏?”葉嘯樓急得眼中都快冒火了。一個三歲多的小娃娃,盡管再機靈,也不可能讓他一個人去闖蕩江湖尋找一個隱居的人吧?


    杜藍輕輕地道:“就在天青峰的後山。”


    “我的老天爺!”杜齊和葉子龍都跳了起來。從金陵到燕京,那是多長的一段路程?花小葉這小娃娃的膽子還真是能捅破天。


    “所以嘛,我也覺得太遠了點,小葉的輕功又蠻不錯,咱們得快點出發,不然興許就追不上了。”杜藍攤了攤手,滿臉的無奈,不過臉上並沒幾分著急的神色。


    “我們先走,你們坐車來。兵分兩路,一定要把小葉找回來!”葉子龍和杜齊急慌慌地往窗外竄去。半盞茶後,葉嘯樓的馬車也衝破夜色疾馳出府,離了金陵城向北追去。


    葉嘯閣和葉嘯池悻悻地站在門口,瞅了瞅一旁虎視眈眈的孫大娘,葉嘯池忍不住歎氣:“小葉真厲害,竟然能在爺爺手底下逃了出去。”


    葉嘯閣卻鬱悶地嘀咕:“這小鬼真沒義氣,都不把二叔和姑姑帶上。”


    孫大娘卻忍不住歎氣:“聽說老爺和夫人還有兩天就趕回來了,也不知道少爺和少夫人能不能及時把小小少爺找回來。”


    而此時,遠去的馬車上,杜藍神色輕鬆地磕著瓜子,葉嘯樓卻一臉黑線,咬牙切齒地在心中發恨:“花小葉,要是讓我逮到你,看我怎麽收拾你——哼,竟敢逃家,害得你爹和你娘明天拜不了堂……”


    想到花小葉竟然置他這個親爹於不顧,千裏迢迢地去找花奴那個幹爹,葉嘯樓心裏便老大不是滋味兒。再想到這一路往北,又不知要耽擱多少日子才能明正言順地把杜藍娶過門,葉嘯樓心中的怨念就更深了……


    天色漸明,又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在往南的路上,一個小娃娃一邊往嘴裏扔糖豆,一邊拍了拍漲鼓鼓的胸脯,笑嘻嘻地自語:“二叔,咱們是自己人,這錢嘛,小葉就不客氣啦。幹爹,等小葉先玩幾天,一定去找你啦!”


    路旁有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花小葉躍到一棵樹上,將一把不知從哪兒順手牽來的幹草鋪在一根粗大的枝椏上,然後攤開小小的身體倒上去,打了個哈欠,對著初升的太陽頑皮地眨了眨笑,喃喃道:“跑了一夜的路,累死啦!娘,小葉會給你帶好東西回來的,不用擔心啦!”說完,翻了個身,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沒過多會兒,小家夥在夢裏一個翻身,竟然從樹枝上跌落下來。雖然及時作出了反應,但也未能避免跌得灰頭土臉的下場。花小葉趴在馬路上,輕輕吐了吐舌頭,小聲道:“啊呀,又掉下來了,幸好沒被娘親看見,不然又要罰小葉練功啦!”


    一輛風塵仆仆的馬車疾馳而來,到了近處,車夫猛然發現路中間趴著一個小孩,嚇得急忙勒緊了韁繩,口中連聲大喝:“籲——籲!”


    車簾掀起,一位身著儒服相貌不凡的中年男人正要開口詢問,卻一眼就看見了路中間的小葉,忙跳下馬車來:“馬沒踏著這娃娃吧?”


    車夫驚慌地搖頭:“沒有,應該沒有吧!”


    花小葉的眼珠子轉了轉,趕緊閉上眼,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像是被嚇暈過去了。


    中年男人抱起花小葉飛快地上了馬車,急道:“快,就近找個大夫給瞧瞧,然後再去回來向這娃娃的家人賠禮。”


    一個美豔的少婦從車廂裏伸手出來,接過花小葉,柔聲道:“青雲,你別急,我看這孩子不像是有傷,恐怕是嚇著了。要不,就找到他的家人,給他們一點錢,咱們還是快點趕回去吧。”


    中年男人斷然道:“不行,一定得找大夫看看。芝蘭,都怪我們心急趕路,才會出了這種事,我豈能扔下錢一走了之?”


    少婦對中年男人柔柔地一笑,輕聲道:“好吧,青雲,就依你。”


    花小葉躺在少婦的懷抱中,嘴角悄悄地浮起一絲笑容,仿佛在說:“哦耶!肥羊哦,這下又有的玩啦!”(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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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撒花……終於完結啦!喜歡藍兒替藍兒抱不平的親們可以放心了。有了花小葉這個不安分的小鬼,葉嘯樓的悲慘人生才剛剛開始呢。藍兒受的委屈,就讓小葉統統還給樓童鞋吧!呃,對了,親們別忘了偶爾回來看看,筱舞將在近期開新書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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