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關於海妖島上的愛情習俗,考特尼和莫爾圖利都不想講。考特尼總結性地說,就他所知,世上再無別的地方,愛的行為更少窘迫、緊張和恐懼。


    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海登博士。您或許想知道更多的關於這位托馬斯·考特尼的情況,但我無法效勞。我所知道的就是,他曾在芝加哥當過辯護律師,由於偶然事件來到了海妖島,選擇了留下來的道路,並得到了留下來的許可,他什麽也不想說。我發現他有吸引力,有知識,經常挖苦外麵的社會,忠於他後來加入的人群。我認為,他知道您和您的著作並尊重之,這是一個很有利的條件。我感到,他相信您,我也相信他是認真和值得尊敬的,盡管我們的會晤是短暫的,而且我還不滿足。


    這是我寫過的最長的一封信,僅希望其內容能證明長得有理。我不知道您目前的情況,海登博士,但是,如果您還能行動的話,那麽通向一種新鮮而大膽的文化之門對您大開,而所能受到的限製前麵已經講明。


    請盡快回信,萬勿耽擱。你有4個月的準備時間,但做這種事,4個月的時間顯然是短了。如果您有意前來,來信告訴我大致的日期。也要告訴我您一行人馬的規模。所有這一切,我將迅速轉達給拉斯馬森船長,他會再轉告考特尼和現任頭人鮑迪·賴特。然後,他們會為您的到來和居留作出安排。如果環境條件不允許,也請告訴我。因為,請相信我,雖然不情願,但我還是將把這一情況再告訴給熟悉的另外一、兩位人類學家。


    除去路費,這次考察的花費不會很多。海妖島上的人們將供給你們生活用品和食物。付給拉斯馬森的費用相當少。至於我,除了您的好意,當然還有對我因沒有報告坎培拉的特雷弗先生而失去的3000美元的補償之外,別無他求。


    唯望您身體健康,精神飽滿。殷盼賜復。我一如既往,是


    您的忠實的


    亞歷山大·伊斯特岱


    莫德·海登博慢慢地放下信。她在讀信時被完全吸引住了,恰像中了催眠術一樣,陷入沉思之中。但她感到在自身之內,預感和激情又開始燃燒起米,神經末梢在撞擊和震動著皮膚。這是一種有活力的感覺——全神貫注——自從她的丈夫也是她的同事去世以來,有4年沒出現這種感覺了。


    三海妖!


    這幾個新鮮醒目的字,就像“芝麻,芝麻,開開門”一樣奇妙,它們所引起的想像,根本無需她那直覺的第二自我來加以接受和首肯。她的外部自我,即無情的邏輯(及其權衡利弊的看不見的天平)、知識、經驗,以及客觀的職業敏感,緊緊抱住了這一邀請不放。


    這會兒,她平靜下來,又躺到轉椅裏,想著信中的內容,尤其是考特尼講給伊斯特岱的那些實踐。別的社會的婚姻行為對她總有一種吸引力。艾德萊過世後,她曾考慮過的唯一實地旅遊是到南印度去,同內亞爾部落住在一起。內亞爾婦女在正式嫁給一個男人後,按照儀式將他送出去幾天,然後一個接一個地招待她的情人,將後來生出的孩子寄養在親屬家。這一習俗也曾對莫德有過短暫的吸引力,但當她意識到應當對內亞爾的社會行為的整個模式感興趣,而不隻是對其婚姻方式時,便放棄了這個計劃。她也知道,這還不是她放棄這一計劃的真正原因,說真的不是真正原因,她那時也不想作為一個還在悲哀中的寡婦到遙遠的南印度去。


    現在,伊斯特岱來信了,而且她還躍躍欲試,身上出現了一種熱能。為什麽?信封上高更畫的郵票令他想起了《納納》及其作者的話,“是的,說真的,野蠻人教給了有著悠久文明的人許多東西;這些無知的人已經教給人類在生活和幸福藝術上的許多東西。”是的,這也是南海的那種簡便舒適的方法的一部分。她對那兒的訪問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階段之一。她又想起了那個地方:溫和的信風,高高的、健壯的、棕色皮膚的人們,口頭的神話傳說,狂歡的儀式,綠椰子和紅芙蓉的氣味,柔和的、有點像義大利聲調的玻裏尼西亞語。


    對那些時日的懷念打動了她,她立刻將感情拋到一邊。正如高更曾指出的那樣,總有著一種更高的目的。野蠻人能教給文明化的來訪者許多東西。可是,真真實實的,到底能教多少?伊斯特岱的信中那個古怪的流浪漢考特尼在三海妖上的生活,聽起來簡直是烏托邦式的田園詩。世上真會有烏托邦嗎?“烏托邦”這個詞來源於希臘語,其字麵意思為“不存在的地方。”莫德無情的人類學訓條迅速提醒她留心,判斷一個社會是否是烏托邦式,需要一整套基於本人對事物理想狀態預先構想的衡量標準。沒有一個真正的人類學家可以妄稱要找到一個烏托邦。作為一個人類學家,她可以提供某種關於什麽可能一種好的生活方式,或者什麽可能是一種最完善文化的處方,但不能肯定一個地方像烏托邦,另一個地方則不像。


    不,她告訴自己,她不是在追求某種大有問題的空想浪漫世界,她追求的是另一種東西。她的同事瑪格麗特·米德在20歲出頭時便去過帕果帕果,在烏·薩默塞特·莫姆曾在那兒寫過《雨》的那個旅館裏小住了一段時間,和薩摩亞婦女生活在一起,並且向世界報告了在這些人中沒有性抑製是如何消除性對抗、侵犯、緊張的。一夜之間,瑪格麗特·米德便獲成功,因為西方世界對禁果總是好奇心十足,並伸出乞討之手。事情就是這樣,莫德最後對自己說。西方世界需要自救和速效良方,海妖島是否代表烏托邦並非問題所在,海妖社會能否教給文明人什麽東西也不是問題所在,真正的問題對莫德來說現在已經明白了:不是世界所需要的什麽東西,而是她本人急需的東西令她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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