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閑,就要生事。於是她要穿薄如蟬翼的紗衣,透風還不能透明,不然就心情暴躁。那紗衣紡製不易,宋璟軒命人早趕晚趕,好不容易織了一件,她還嫌顏色不好看。宮裏的製衣局最近一直就在忙她一人的衣裳。


    首飾她迷上了藍色碧璽,命宮裏的金匠畫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樣式,一天接一天永不滿足。牛奶洗澡、美酒沃膚不提,吃更是一大筆開銷,山珍海味根本不算什麽,燕窩都要血燕。好不容易吃個大白菜,她隻吃拇指大小的菜心,說她驕奢淫逸,簡直都汙辱了驕奢淫逸這四個字。麵對這種令人髮指的行為,朝臣俱是義憤填膺,但墨銀殤不懼,她仍是沒事找抽地每每突發奇想。奏摺絡繹不絕地上來,強烈要求嘉興帝限製祿柔皇後的日常用度。宋璟軒也急了,可是他方一提就被墨銀殤反諷:“連老婆都養不起,你還做什麽皇帝啊?”


    為此宋璟軒不得不縮減自己的開支,墨銀殤吃白菜心,他就吃剩下的白菜葉子。墨銀殤每天用最貴的絲、最精細的花樣做衣服,他就不添置新衣。墨銀殤每日打首飾,他講自己內務府裏的銀子全部充了過去。最後瞧著墨銀殤每日裏剩下許多飯菜,他也就命禦廚不再另做了,撿著她的剩菜隨便吃點也就罷了。


    宋璟軒偶爾說上兩句,更多的時候他隻是任墨銀殤趴在他身上,偶爾親吻她的額頭,帶著近乎寵溺的無奈:“你就可勁欺負我吧……”墨銀殤不說話,隻撒嬌似的往他懷裏拱。墨銀殤在知道宋璟軒連續吃了她一個多月的剩菜之後,她終於良心發現了——她決定多剩點菜,免得讓宋璟軒餓著。宋璟軒也懶得跟她講道理,他像許多初為人父的男子一樣毫無節操地遷就著他的妻子。大凡重臣向他告狀,他每每都嘆息一聲,然後回答八個字:“事已至此,隨她去吧。”


    再後來,大家都習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


    你吃麵來,我喝湯啊……有了皇子,不要夫啊……


    ☆、黃泉之下,終會相逢


    六個月,腹部高高隆起,行動不便,睡眠也越來越不好。她不知道這種不安來自哪裏,卻總是驚疑這片刻浮華。


    宋璟軒亦覺出她情緒不定,夜裏一直細心守候,墨銀殤一直到後半夜方迷濛入夢。突然那琉璃珠串成的簾子被撩起。


    “銀殤?醒來,醒來!”有人輕拍她的臉,那語聲很輕很輕,她驟然驚醒,叫了聲“誰!?”,回應她的隻有一室的沉默。更漏不過四更,墨銀殤一身冷汗。而後覺出異常——往常這時候,宮女早應該進來了。她雖有孕在身,反應卻一如既往地靈敏,她掐了幾顆琉璃珠,揚手打滅了室內的燭火。


    宮室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悄然翻身下了榻,黑暗中衣服摩挲的聲音隱約可辨。看向榻上熟睡的宋璟軒,她心中攸然一痛,冷汗攥了一手。來人漸漸近了,墨銀殤的優勢是睡衣——那睡衣薄如蟬翼,行動時悄然無聲,劣勢是她手上沒有任何兵器。她不敢出聲,這時候求救隻會暴露自己的方位。來人的腳步極輕,墨銀殤心中叫苦,她躲在榻旁,手緩緩摸索,隻摸到一根細細的簪子。來人漸漸走近,墨銀殤挪到榻邊最容易伏擊他的方位,四周一片靜寂,連呼吸都聽不真切。當一把刀橫砍向榻上時,墨銀殤左手一把將宋璟軒拽到懷裏,右手握住簪子,估計著方向對著來人就是一記猛刺。


    她知道這下是拚命,所以下手沒有留任何一點餘地。因為估不準來人身高,那方位微有差錯。好在簪子夠尖,刺入了對方的肩頭。對方悶哼一聲,鋼刀橫來,正是砍向宋璟軒的方向,後者剛被驚醒迷迷糊糊不知所措,墨銀殤擁著他躲避不及,又怕傷到懷中之人,隻得以手順著那刀風來勢捏了過去。“銀殤!”她五指緊握了刀鋒,右手握簪子再出,這次估計得準,一下刺入了對方的喉嚨。來人受此一擊,倒在地上痙攣了幾下鬆了手裏的刀,墨銀殤手上已是鮮血淋漓。宋璟軒喚人護駕,抓起她的手查看傷口,血腥味在宮室中散開,墨銀殤開始覺得不好——傷口的麻木極快地蔓延。她心中暗驚,那邊暗襲者已經笑開:“你發現了?刀上有毒,你沒有救了。”


    短短一句話,墨銀殤已經聽出了那人是誰——何巧巧。墨銀殤想了許多,卻忘記了這個人仍然待在棲鳳宮裏。是了,她為太後的侄女,這宮中密道,肯定有告訴過她,是自己大意了。她揮刀斷了長長一束頭髮,將之死死勒在受傷的胳膊上。可那毒確實太過劇烈,她左半身都開始麻木。宋璟軒攬住她的肩,神情緊張:“宣太醫!快宣太醫!”墨銀殤覺得肺裏能納入的空氣越來越少,呼吸漸漸受阻,宋璟軒將她放到榻上撿了那刀一步一步緩緩行到何巧巧麵前,手臂一揮斬下她的頭顱。


    昭華殿外,大量禦前侍衛蜂擁而入,將宮殿圍得水泄不通,祿柔皇後遇刺的消息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宮裏的禦醫站成一排,俱束手無策,好在出事之後就有人去請了秦之炎,他背著藥箱進來,見這情景也變了臉色。無數大臣趕到了後宮,這時候宮人忙成一團,也顧不上規矩,他們都湧到了墨銀殤的居處。宋璟軒擁著墨銀殤,那一束長發勒得她的左胳膊都變了顏色。可她的神誌一直非常清醒,呼吸越來越艱難,她躺著一動不動。


    秦之炎將所與人都趕出宮室,宋璟軒緊握著她的手,最終卻緩緩鬆開,墨銀殤見秦之炎的神色,方知情況嚴重。宋璟軒的指尖劃過她的掌心,他垂眸不語。墨銀殤淺笑,緩緩開口:“還好你沒事,原以為臣妾的壽命怎麽著也比陛下長久,無奈世事無常。倘若天不假年,陛下也不必悲傷。這浮世縱有萬千來處,卻也不過一個歸途。若幹年後,黃泉之下,終會相逢。”


    宋璟軒背過身後,他的身影一如當年的單薄纖弱,那明黃色的帝服失去了往昔的威嚴,如同秋天的黃葉,帶著難以名狀的孤單蕭瑟。墨銀殤復又輕笑:“當然了,你逢年過節想想我,還是可以的。”


    這浮世縱有萬千來處,卻也不過一個歸途。若幹年後,黃泉之下,終會相逢。可我不要這樣的相逢,我不要這樣相逢……


    宋璟軒大步行出宮室,臨出門時他努力抑製喉間的哽咽:“我等著你。”


    那琉璃珠簾後的煙羅紗緩緩垂下,帝王淚,落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


    “死到臨頭了,還有時間談情說愛。”秦之炎語聲冰冷,卻已經在給墨銀殤左臂放血。


    墨銀殤維持著一動不動地姿勢,語聲也輕:“很自私是不是?可我就希望他記著我。”


    秦之炎看著那血全部成了黑色,心中亦是焦急萬分,而見到墨銀殤波瀾不驚的神色,他有一種驚世駭俗的想法——給墨銀殤換血。那毒隨血而流,即使她止住了大部分血液,卻仍舊危險。餘毒不清,性命難保。他將想法說給墨銀殤聽,但也沒有多大把握,墨銀殤雖然體質甚好,但她如今畢竟身懷六甲。


    墨銀殤聞言聲音平淡得不像是在交託自己的性命:“如果不試,我會如何?”秦之炎斬釘截鐵:“會死!”墨銀殤就笑了:“那你在猶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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