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玄冥海。


    人間四大妖地,都有自己的王者。


    南海君炎島的主宰是麒麟皇,據說它是一頭道行深厚的火麒麟,麒麟一族鎮壓君炎島數萬年,傳承至今;白虎城的這一代王者是黑山君,是上一代白虎王與一隻黑虎結合而生的孩子,雖然是黑白混血,生出來的卻是純粹的黑虎;莽蒼山的至高存在是玉龍神,亦是修煉歲月悠久的一條墨玉真龍。


    可這四大妖王中公認最強的,卻是玄冥海的永夜王。


    傳說中永夜是人間最古老的妖物,甚至曾經見過楚聖。隨著壽元悠久,它愈發深居簡出,已經不太出現。最近千年來,都沒有人見過永夜的真身。


    這一天,一位人族踏足到了玄冥海的最深處。


    這裏有一座漆黑的島嶼,四處都覆蓋著嚴寒的黑色冰霜,修為不濟的存在稍微沾染一些都會被凍斃而亡。


    來人穿一身僧袍,卻是披頭散發,眉眼間滿是淩厲神色,毫無慈悲之意。


    隨著他踏足此地,一股寒風吹來。


    呼——


    勁風如刀,削肉刮骨,來人隻一翻手,寒風又瞬間平息。


    任由他走到島嶼中央,一個黑色的洞口前,洞中是如鏡麵一般的黑色壁壘,倒映著來人的身影。


    “九州胤朝國師李龍禪,前來求見永夜君王。”他頓聲喝道。


    原來今日到玄冥海中央來的,正是胤朝國師。


    半晌之後,沒有任何回應,又過了片刻,才有一道光影自洞壁鏡麵處浮現,好像是一名人族女子,可隨著那人軀緩緩探出洞壁,又帶著半截魚尾。


    這女子隻有半身是人,披散著黑色長發,肌膚雪白,睜開眼發現她一雙瞳孔也是黑洞洞,頗為懾人。


    “已經有數百年未有胤朝人踏足玄冥海,國師所為何來?”人魚女子出聲問道。


    她的聲音不像是從口中發出的,而是環繞在周圍的風裏,悠遠淒冷。


    “閣下是?”李龍禪先詢問對方的身份。


    “我是永夜尊上的鮫仆,負責向玄冥海四周傳達它的旨意。”人魚答道:“玄冥海內有任何事,也都由我向尊上稟報。”


    “我承胤國皇帝陛下的旨意而來,要親自麵見永夜君王。”李龍禪字字堅定地說道。


    “我需要先知曉你來的意圖,再決定是否要報給尊上。”人魚則是冷聲回答。


    看起來,雙方都對自己的主上帶著無比尊敬。


    李龍禪一拂衣袖,頓聲道:“昨日一眾玄冥海水妖出現在我胤國水域,協助九鞅賊子攻擊我胤國樓船。皇帝陛下派我是來詢問永夜君王,是否玄冥海以後要與九鞅結盟?”


    他此行,正是為了先前的水妖一事而來。


    四大妖地之中,君炎島離誰都十萬八千裏,跟鞅國與胤國都無聯係。


    白虎城距離胤國更近,也是胤朝聯係最密切的妖地,諸多軍中妖獸都是從白虎城中馴養而來。


    莽蒼山在九鞅境內,玉龍神更是一直被蒼龍部視為圖騰,所以向來支持九鞅。


    唯有玄冥海特別,西邊是九鞅大陸,南邊是九州大陸,與兩邊都有接觸。此前的玄冥海一直是中立,並不參與任何人族對立。


    若是永夜君王要倒向九鞅,那對胤朝是極不利的事情,因為那就說明九鞅能夠通過玄冥海的水域,獲得另一個通往九州的通道。


    霜北城不再能鎖死他們的出路。


    而且永夜君王實力強大,真的與胤朝為敵的話,並不好處理。


    這才有李龍禪今日的質問。


    若是旁的妖物助鞅,可能國師大人直接就要不問緣由出手鎮殺了,也就是玄冥海這般勢力,胤朝也不敢隨意出兵。


    “此事與尊上無關。”人魚簡短答道。


    “嗯?”李龍禪露出狐疑神情,“永夜王不同意,玄冥海的妖物敢與九鞅合作?”


    人魚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道:“尊上不在玄冥海,它已經離開了一段時間。玄冥海中的諸妖王曾多次前來求見,都未曾得見尊上。它們懷疑尊上是否已經隕落,才有諸般不敬之舉。隻待尊上回歸,必定對叛逆之徒施以討伐。”


    “也就是說,幫助九鞅是個別妖王的行為,不是玄冥海整體的決策?”李龍禪確認道。


    “正是如此。”人魚道:“尊上對於你們人族的紛爭,毫無興趣。”


    李龍禪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


    轉過身,他走出幾步,忽然又回頭道:“若是永夜王需要幫助,可以與我聯係。我們胤國朝廷,很願意與它結交。”


    ……


    “能成為胤朝的附屬,對我們小小島國來說也是莫大榮幸啊!”


    皇城之中,海月國君麵對徐占鼇,神態極盡謙卑。


    此刻他們在走出勤政殿的路上,剛剛覲見完牧北帝。


    方才在殿上,徐占鼇隻是稍稍代皇帝提了一下,以後有可能讓海月國作為胤朝的附屬國而存在,海月國君立刻欣然應允。


    其實他們現在就算說不想附屬,又能怎麽樣呢?


    胤朝十八神將中的一個、九大軍鎮中的半座,就能將他們海月國秋風掃落葉般攻破,胤國之前不打他們的唯一原因,可能就是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另外因為九鞅的存在,胤國還需要在意一下在諸國中的輿論。若是輕易伐城滅國,師出無因,容易讓九鞅逮到把柄,聯合諸國一起圍攻。


    方才胤朝提出的附屬國待遇相當寬厚,年年進貢、歲歲稱臣,王室子女擇其一人常駐神都為質,還能和胤國太子一同上課。而上國也會給與附屬國庇護,保護它的安全。


    實際上,原本胤朝提出的條件可能要更嚴苛一些,譬如海月國島上必須有胤朝駐軍、質子必須是海月國太子、還需要代代和親、納貢力度要大上很多之類的,可是經過鞅人的那一次刺殺,情況突然有所轉變。


    原本的威懾計劃變成了懷柔拉攏,海月國確實也對胤國產生了由衷的臣服。如此一來,雙方反而形成了一種雙向奔赴的局麵。


    以如此小的代價成為胤朝附屬國,那以後在東海那一片,我海月國豈不是更加橫著走了?


    原本海月國在東海實力雖然算是最強,可對周邊還是很有一些忌憚,現在徹底沒有擔心了,但凡有誰敢惹我,當時就報告給胤朝爸爸,天兵頃刻便至。


    從此以後我就是東海一霸!


    想到這,海月國君都想由衷地說一句。


    謝謝你,鞅人。


    雖然這一戰傷了不小元氣,可是從國君的角度來說,此次胤國的攻打其實也未必是壞事。之前國中賊寇甚多,他真的是不想管嗎?


    那些野生武者與煉氣士在胤朝都敢燒殺搶掠,在本國又怎麽可能是安順良民?可是海月國君掌控的力量,不足以在本國內肅清那化身國教的血煉宗與朝中的權貴勢力。


    那些人上下勾結、不尊王法、自成派係,海月國君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隻恨鏟除風險甚大,這才容忍多年。


    和這些蟲豸在一起,怎麽能夠治理好國家?


    如今正好借著胤國這一次攻打,將那些不服管教的力量一次清剿。這下他再回到海月國,剩下的就是一個幹幹淨淨的朝堂了。


    所以站在他的角度,其實還想說一句。


    謝謝伱,淩三思。


    借助天兵肅清朝野,此為一贏;因為刺殺降低了成為胤朝附屬的代價,此為二贏。


    我海月國贏了兩次,正所謂雙贏。


    海月國君懷著一連串的竊喜,走出了皇城,徐占鼇又道:“我還要去東宮給太子上課,就不多送了。宮人會引國君前往萬國署,這段時間會有禁衛和誅邪司來負責你們的安全,大可不必再擔心刺殺之事發生。”


    “多謝徐尚書,您請便。”海月國君笑嗬嗬地揮手告別。


    他對胤朝內部諸司頗為了解,知道由誅邪司來負責自家安全,自然大可放心。即使胤國內部有什麽齷齪,也絕不會出在誅邪司身上。


    這段時間,正好可以自由活動,在胤國內結交一些人脈。


    以他國君的身份,想要與人結交相當困難,畢竟無數雙眼睛盯著看,不會有胤國重臣輕易與他來往。


    可這趟又不能白來,總要在龍淵城裏結下一些善緣,最好活動的就是他的子女。若是能交下一些龍淵城內大家族的傳人,或者是一些來日前途無量的朝堂新秀,就再好不過。


    風物長宜放眼量。


    十年二十年之後,這些人就會胤國朝堂的中堅力量,屆時海月國想要從胤國取得些好處,就很簡單了。


    他看上的第一個人,就是梁嶽。


    畢竟往大了說是有一份救命之恩在這裏,更容易勾搭。


    現在就是要確認這個年輕人,有沒有這份價值。


    他腰間玉璧一扯,就塞到了前方引路的宦官手中。


    “呀。”那宦官身子一顫,慌道:“國君大人若有吩咐,但講便是,這可是折煞小的了。”


    “沒關係,公公收著。”海月國君十分貼心地拍了拍他的手,又道:“我想打聽一些事情,怎好白白勞動公公呢?”


    “國君是想打探什麽消息?”宦官虛握著那玉璧,一時不敢收下。


    “我就是有些好奇,今日有一位姓梁的仙官,救了我孩兒性命。他既是玄門弟子,又與淩神將與徐尚書相熟,究竟是什麽來頭?”海月國君問道。


    那宦官一聽這話,頓時收了玉璧,賊賊一笑,“國君大人,這事兒你可問對人了。若你問別人,或許還不知道,可我前日裏恰恰聽過一個內幕消息。”


    他神情鮮活,如同親眼所見一般,講述著一個消息。


    “這梁仙官為何能在短時間內平步青雲,從一個平平無奇的禦都衛,得到如此多重臣的青睞?”


    “因為前不久啊,他與當朝左相大人相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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