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還有一些過分一點的夢境,就連搖光峰也要毀掉,以至於有時候他還懷疑自己在夢中。


    噩夢變幻過無數種恐怖的樣貌, 很多時候都在重演各種各樣家破人亡、血光漫天的情形,有時候還會出現一個惡意地笑著的少年,拉著他的仇人過來, 指著他說,吶,就是他了。


    可自打來到問心崖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陷入過那樣的夢境之中, 好似雲浮隔絕真氣的神秘法陣也將舊日的記憶隔絕開來, 使它們尋訪不到他的蹤跡。


    隻不過,那些夢境裏時常來尋訪他的惡魔的其中一個,卻是距離他比夢境中更為接近。


    那人在問心崖裏,看書,畫符,揮出空的符咒, 又怏怏地撿回來, 假模假樣地烤火,把附近的枯枝都折騰了個幹淨。問心崖第一場雪落下的時候, 他還團出幾個雪球來,要跟他做打雪仗的遊戲。


    應覺曉很懷疑那個人缺乏正常的感情, 就比如最開始的時候好像玩著什麽遊戲那樣細數著自己謀害他的動機,又比如現在他們明明應該撕破了臉、更準確地說是他狠狠得罪了那個人,然而這個人竟然還能閑極無聊地找他來玩無聊的遊戲。


    以前他會以為這樣的態度是來自強大力量的目空一切,直到韓辰出現後,他才知道,那就是目空一切,沒有強大力量。


    那個人說,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們的關係是相互平衡的。


    那個人很聰明,說對了很多東西,但唯獨這件事,卻是謬之千裏。


    好像雲浮上下,隻有他是一直戰戰兢兢誠惶誠恐的。


    雲浮弟子是自信的、自負的、自在的,像一尾魚遊弋在無際的大海之中,他卻是一隻滿身創口的困獸,躲在陰暗的角落裏,警惕地看著無邊的風雨。


    自滅門之後,他心中的弦稍稍放鬆也不過是在剛能進入內門那段時間。


    那段時間——即使是他,心中也是有難以抑製的興奮的。


    他在入門第一年就一路殺到最後一輪比試,即便是最後不敵強大的對手,但也因為自己的表現得到了宗師的垂青,成為宗師的記名弟子。


    一切都比他所想要好上太多,他進入了內門,成為了真正的雲浮弟子,能夠輕而易舉學到雲浮的根本功法,在雲浮的庇蔭之下。而有了一位強大的金丹宗師作為自己的師父,那或許連仇家也不會輕舉妄動。


    他心下大定,甚至睡了幾天的好覺。


    於此同時,他也很清楚,有威脅尚未解除,有人知道他的行蹤,甚至也有機會知道他的仇家的行蹤。


    他的不安在聽聞那個人被趕下山的時候達到了最大值,輾轉難眠之後,他借著修煉請教之機,去告訴他的師父,穆星河乃是邪魔奪舍而來,用小心翼翼的語氣說著不知他未來是否會為害雲浮。


    他的師父搖著扇子的動作停了片刻,而後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他一輩子可能都忘不了那種毫無笑意的笑意,她說:「各人自有各人的道途,修自己的道,旁人的經歷,不幹涉太多為好。」


    自尊讓他壓下了那些不甘的疑問,但那夜之後,噩夢又重新降臨,他再無好眠。


    他以為這樣的希望破滅是天塌地陷,後來他才知道,比起那些憂慮,真切的壓力已然悄然臨近。


    還在外門的時候,他知道自己是聰明的,有天賦的,也是努力的,刻苦的,這叫他可以一直是同輩之中最優秀的那個。得益於他的友好和優秀,他的人緣也不差,非但沒有感受過惡意,連漠視都少有。


    人總是要藉由其它東西來獲得自信的。比所有人都好,能夠讓他覺得自己擁有了一些什麽資本,可以與那遙不可期的命運相抗衡。


    然而進入內門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比不上那些多年積累的前輩,甚至還不如一同進入內門的同輩。那個人是魔頭重生,進境快理所應當,但是任景也同樣境界非常,據說任景的師父十分喜愛他,時常將他放在嘴邊。在宗門法會之時,也是他作為雲浮的代表參戰。


    反觀自己,境界宛若龜爬,那些朋友來了又去——他們的進境更快,有了新的追求,也有了新的話題,他即便再和善友好,即使可以為他們抄寫符篆,遇事細心提醒,也無法跟上他們的腳步,也無法做那個和他們最融洽的人。


    他甚至懷疑起自己,當日在比試中被看上或許不是因為自己的實力,而是別的東西。


    否則,這樣的天賦,怎麽當得起宗師的垂青呢?


    人的一生不過幾十年,即便修到凝脈,也不過再延壽百年數十年,他若不能拔足狂奔,他的仇家無論何時都會視他為螻蟻,又甚至是他衰老無力死去之時,仇家依然在笑傲一方。


    遠慮與近憂如同兩座大山,壓得他不能安歇。


    師父雖然從來待人不冷不熱,但出人意料地很喜歡收徒。有些人他都記不得那些是哪年入門姓甚名誰,隻能閉著眼睛一律喊師兄師姐。


    大多數前輩都在外修行歷練,但有一個師姐卻永遠好像無事可做,每天遊蕩在山上摘花和栽花。他有一天碰到了她,她抱著滿懷的花,笑眯眯看著他道:「小應覺曉,你怎麽好像天天都很忙的樣子呀。」


    應覺曉忘記了當初他是如何回答的,多半是不痛不癢的客氣話。可師姐卻是把那滿懷的鮮花一下子塞給了他,在他的怔忡之時又輕盈地離去,尋覓新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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