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穆星河也挑了些有趣的事情跟他說,比如被沈岫第一次的殺氣嚇得立刻認慫之類的。


    那人聽完,卻抬起眉頭,笑了笑,說道:「沈岫這小子,倒是越來越能了。」


    他用樹枝挑著篝火,看火星慢慢升起,也慢悠悠地如同搖晃著一杯煨熱的酒一樣說道:「當年,他還不是乖乖叫我一聲師兄。」


    那樹枝因為放在火裏有了一陣子,如今也不可避免地燃燒了起來,冒出了一陣煙來。


    「當年啊,那沈岫就一小屁孩兒,比你還小。生得倒挺俊的,就是一看就不好惹,防心特別重。不,不是那種很孤僻的孩子,反倒是逢人三分笑,禮數周全,誰也挑不出錯來,」師兄提起樹枝,在冷風中抖了抖,撇嘴道,「但都是千年的狐狸,誰沒讀過聊齋啊。我見到他就知道他這種人是什麽人了——家裏有錢有權有勢,地位很高,來往皆權貴,從那樣人家出來的,禮儀一套一套的,實際上不就是誰都看不起,誰都在防備。更何況能被放出來修真的,肯定家族之中不打算培養他,這種環境裏長大的,怕是……哼。」


    他「哼」了一聲,看著穆星河,樹枝在空中虛點幾下,留下一絲淡紅的火星來:「別看你師兄我這樣,我看人特別準,就好比你——一看就是長得比我們輕鬆得多,家裏條件不錯是吧,起碼得是個員外之家,難得的是這樣的家族中竟然沒什麽人管你,叫你特別肆意妄為。從小該是特別聰明,兩者相加,便是想要什麽有什麽,我說得沒錯吧?」


    穆星河怔了怔,苦笑道:「確實如此。」


    對方又懶懶把樹枝放在一旁,道:「但是來了雲浮,便是要把過往一切都拋下——管你先前是公卿貴族還是販夫走卒,如今也不過是一個求仙問道的人罷了。過往種種,都是凡塵俗事。當年沈岫裝得比誰都乖,也沒有人會說他一句不是。他來到雲浮好一陣子都沒有朋友,他自己看上去倒還好,早就習慣了一樣,他那師父,我也不知道你見沒見過,總之也不是會管這些事的人。」


    「所以我忍不住多管了他一次閑事,那時候他還在跟我假笑,我對他說『人總有保護自己的本能,這並沒有錯。但是總要有人主動袒露一些自己的心懷,才能叫人敢去交心』,我不知道他當時明白沒有,總之我以前是花了很多時間才明白的。」


    穆星河回憶了一下,道:「後來……他應該過得很不錯,不是雲浮的人都很喜歡他嗎。」


    「是啊……我很高興,」師兄那漫不經心的神態竟然帶上了幾分認真,「雲浮不壞,我們的日子很長,也指不定哪天突然就死了,在一天就好好過一天,沒必要那麽防備。」


    「但他還是走了。」


    師兄打了個嗬欠,道:「對,人來了就總有要走的一日,哪怕是雲浮派,修得長生者不過寥寥,在這裏一日就行樂一日,那才不負好時光啊。」他好像困極,站起身來,擺擺手,打著嗬欠往崖邊慢慢走去,留下穆星河一個人坐在篝火旁。


    樹枝被燒得劈啪作響。


    穆星河把腦袋擱在膝蓋上,盯著那跳躍的火焰,忽然在想,那個過去的沈岫——防心重重的小沈岫該是如何模樣,到後來那個一劍刺傷自己師父的沈岫又該是以什麽樣的表情離開的雲浮?是否還是他平日裏見過的一貫的毫無破綻的模樣?


    但穆星河今日比往日更清晰地意識到,沈岫並不是毫無破綻的。


    他很強,好像什麽都不足以當他的敵人,但歸根結底,其實他也會受傷,也會遇挫。


    其實他也和很多人一樣,有尋常的過往,有尋常的迷茫,並非刀槍不入。


    穆星河好不容易按下滿頭的思緒進入冥想之境,卻沒想到這個寒風蕭瑟的夜晚裏,他會見到沈岫。


    他沒有穿他慣常的那身白衣,而是有些暗色的藍,好似融進了這一個寒夜之中。他眉眼間結了些許的霜雪,眼神卻是一如平日的平靜同淡然。


    但穆星河此時卻知道,他必然是疲憊的。沈岫的確很強,比他要強得多,年紀輕輕就可以修煉到他隻能仰望而無法碰觸的境界。但即便是這樣的人,也是不能將隻針對於他的法陣視作無物的。


    穆星河心中有萬般情緒翻湧上來,他無暇分辨,隻能說:「你不該來。」


    可是沈岫回答他:「你可以擔心我,我就不能擔心你?」


    他想說他並不需要擔心,他很好,且沈岫不用因為他的原因承擔痛苦更好。


    但那一刻或許他忽然明白了那時候他說擔心的時候沈岫的心情,於是他隻好笑了一笑:「大佬,我很高興。」


    沈岫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卻是忽然不看他了,他看著那深深的夜色,淡淡道:「既然你沒有什麽事情,那我便走了。」


    這個人千裏迢迢,忍耐著苦痛來到雲浮,隻為確認自己的安危而已。


    他來得突兀,走得也突兀,穆星河卻沒有挽留。他凝視了沈岫許久,半晌才收拾好自己情緒,朝沈岫笑了一笑。


    他將浮浮沉沉的看不清楚的心緒都掃一片去,打算想追問他從哪條小路過來,有空他也要溜。——用他最平常的語氣。


    不想卻聽見一道冰冷的聲音遙遙傳過來。


    「——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當雲浮是什麽地方?」


    沈岫難得地怔了怔,眼眸的光彩就好似在風中搖搖欲墜的燭火,看向了聲音的來處:「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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