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它人也陸續趕來,圍在四周看著這副春宮圖,都保持著慣常的沉靜。我心裏則像打翻了五味瓶,覺得一個美好的東西被毀壞了。不久前顏哲告訴我,他已經可以確認,蟻素並不影響成員的正常性慾。對於他的社會實驗來說,這當然是好事,但我因為某種心結(擔心他是不是對老魏叔和穀阿姨做了秘密觀察),不想談這個話題,就沒有細問。現在的景象正好證明了他的結論,但很不幸地又是對他的一個嚴重打擊――很明顯,賴安勝此刻的性慾是通過暴力來實現的,看看孫小小的驚懼,看她被撕破的上衣,任何人都不會懷疑這一點。性慾本身並不骯髒,但如果它伴隨著性暴力,那我們這個新農場的“純潔”就不可能徹底了。


    我不想讓這對寶貨擺在這兒讓大家參觀,正要命令他們離開,顏哲急急跑來。一看見這一幕,他的臉色頓時變黑,眼中冒出怒火。我非常理解他的狂怒。他創造了一個利他主義的小天地,在其中寄託了他的全部希望。農場最近的進展讓他十分興奮,尤其是工分取消之後農場更是一片光明――但突然之間這片光明崩潰了,賴安勝的醜惡本性又復萌了。這肯定讓他產生了濃重的幻滅感。


    但即使如此,我也沒料到他的過度反應。他狂怒地瞪著賴安勝,賴安勝並不知道害怕,笑嘻嘻地仰頭看著孫小小,說:


    “小小,小小,別怕,弄掉了,已經弄掉了。”


    什麽弄掉了?總不會是胎兒!我正在疑惑,顏哲指著賴安勝,對旁邊的陳得財和王全忠下了一道清清楚楚的命令:


    “掐死他。”


    賴安勝和孫小小驚訝地看著顏哲,陳得財和王全忠也很驚訝,但他們當然會無條件執行顏哲的命令。他們順從地逼近賴安勝,把他扯起來,開始掐他的脖子。這會兒最驚訝的人恐怕要屬我了。顏哲怎麽能下這樣殘酷的命令?他是被怒火沖潰了理智,還是僅僅想嚇嚇賴安勝?我對賴安勝當然十分憤恨和厭惡,他噴了蟻素之後竟仍然這樣無恥,強陽台對角繃著黑色塑膠線,懸掛昨晚剛洗的衣物,其中一件淡綠細直紋短袖我最喜歡。之前兩天它都區別其它的短袖,單件摻暴一個15歲的小姑娘!但我不能讓怒火沖潰理智,不管賴安勝多麽可恨,也不能這麽憑一時的怒火來宣判死刑。我們沒這個權力。而且,在一瞥之間,我發現現場中人們的表情比較奇怪,主要是最先到的那幾個人:賴安勝沒有表現出輸理的樣子,而孫小小以及她同屋的岑明霞和宗大蘭也沒表現出對施害者的仇恨。他們的表情都是驚訝,或者不理解,但是不敢反對。倉促之中,我想不通他們為什麽是這樣,隻是在直覺上覺得其中有蹊蹺。


    陳得財和王全忠已經在用力了,賴安勝的臉色變得脹紅,但絲毫沒有試圖反抗。我知道,在場人中隻有我能改變顏哲的命令了。我喊:


    “陳得財和全忠哥,你們停一下!”


    陳得財和王全忠立即鬆了手,垂手立在旁邊,等著顏哲或我的再一次命令。我盡量照顧顏哲的威望,回頭對他委婉地說:


    “顏哲哥,應該把事情問清再做處理的。”


    顏哲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衝動,氣沖沖地扭頭向著旁邊,這是示意我可以按自己的意見去處理。我先讓宗大蘭回屋拿件衣服,披在孫小小半裸的身上。宗大蘭送來衣服時,在我耳邊低聲說:


    “顏場長冤枉賴安勝了。他是在幫小小。”


    我平和地說:“小小,到底發生啥事了?別急,心平氣和地告訴我。”


    事情的真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麽,熱情的她告訴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卻又警覺的問我租這處幹什麽。還能幹什麽,我是當地民間相竟然與我們的想像完全相反。今天孫小小是在水田幹活,收工晚,那會兒沒有月亮。幾個人像往常一樣,到機井那兒輪流推水車,在暮色中草草沖沖泥腿,回屋睡覺了。但孫小小今晚高低睡不熟,似乎有個惡鬼一直在暗中盯著她,悄悄欺近她的身邊,伸出蝙蝠一樣的小嘴咬她的小腿。這個惡夢越來越真切,她從睡魔的控製下掙紮出來,半睡半醒地伸手摸摸小腿,摸到一個涼涼的圓圓的東西。她忙喊大蘭姐點亮煤油燈,抱起腿看看,然後就是那一串驚動全農場的尖叫。


    她的小腿上趴著一隻青黑色帶黃色條紋的大螞蟥,非常安逸地吸著血,身子已經非常鼓脹了,青黑中透出鮮紅。不用說,這隻螞蟥是從水田裏就吸上她了,小小沖洗泥腿時沒發現,直接帶到床上。不管孫小小平時對螞蟥的害怕是否有作秀的成份,但深更半夜、半睡半醒之中,忽然在腿上發現一隻螞蟥,這確實太嚇人了,擱誰身上也受不了。所以,她發出火車汽笛般的慘叫,也是情有可願。


    當時孫小小確實嚇傻了,宗大蘭和岑明霞要拿鞋底去拍螞蟥,而她已經不穿外衣跑出門外,出門時隻聽哧啦一聲,內衣被門釕銱掛破了。小小的宿舍離一班男宿舍最近,賴安勝聽見慘叫聲後最先跑出來,在失魂落魄的孫小小嘴裏問清了真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麽,熱情的她告訴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卻又警覺的問我租這處幹什麽。還能幹什麽,我是當地民間相,就蹲下去用巴掌猛拍,把螞蟥弄掉。我們看成淫邪醜惡的賴安勝其實是在行俠仗義。


    現場除了孫小小宿舍的三個人外,剛才都糊塗著。這會兒弄清了真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麽,熱情的她告訴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卻又警覺的問我租這處幹什麽。還能幹什麽,我是當地民間相,非常高興,圍著小小,騰起一片歡笑聲。小小穿著宗大蘭的長衣服,活像一個玩具娃娃,她驚魂甫定,又羞又喜,臉蛋紅樸樸的非常可愛。剛才的兩個行刑人這會兒走過來,拍拍賴安勝的肩膀,算是無言的道歉――本來他們也沒錯,他們隻是執行蟻王的命令。賴安勝也拍拍他倆的肩膀,表示他不會在乎這件事。隻有我和顏哲非常難為情,也非常苦澀。賴安勝已經成了真正的好人,而我們卻用陰暗的心理去猜度他。我們從情操上已經落後於我們的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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