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有些熟悉的女聲,薛銘身體一顫。


    他尋聲看去。


    隻見一身丫鬟打扮的花汐月站在街邊,身旁是丫鬟春桃和幾個六七歲的孩童。


    她胳膊上挎著一個菜籃,正在伸頭張望。


    聽到花汐月的喊聲,在小巷中發藥的陳毅、陳瀅趕忙跑了出來。


    “小月姐姐!”


    陳瀅輕喊了一句。


    花汐月扭頭看去。


    見陳毅和陳瀅從流民紮堆的巷子中跑出來。


    她微微皺眉道:“你們兩個怎麽跑到那裏去了。”


    陳毅輕咳兩聲,臉上帶著病態的蒼白。


    他笑道:“小月姐姐,我們去給他們發益氣散了。”


    說著,陳毅攤開手掌,露出了裏麵的棕色瓷瓶。


    花汐月掃了一眼,忍不住笑道:“院長每個月給你們的零用錢,你們竟然用來買益氣散。”


    “你們兩個倒是蠻好心的。”


    “不錯。”


    聽到花汐月的誇獎。


    陳毅和陳瀅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


    “好了,咱們該回去了。”


    花汐月摸了摸陳瀅的頭說道。


    “嗯!”


    兩個孩子一同點頭。


    花汐月扭過身,眸子瞥動間,她注意到了薛銘。


    她怔了一下,止住身子。


    “你們先和春桃姐姐回去。”


    “我有點事情。”


    花汐月對陳毅和陳瀅說道。


    兩人聽話的點了點頭,跟在春桃身邊。


    花汐月和春桃打了個招呼。


    春桃會意,她領著孩子們往育嬰堂的方向走去。


    蓬頭垢麵,衣服肮髒的薛銘察覺到花汐月看向他。


    他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沒想到在這裏又遇到她了。


    花汐月步伐輕盈的走到薛銘身前。


    陽光照射,她的影子將薛銘蓋住。


    薛銘抬起頭,平靜的看著花汐月。


    “呦,這不是毒王前輩嗎?”


    “怎麽從牢裏跑出來了?”


    花汐月眨動美眸,饒有興趣的盯著薛銘。


    那天,她見薛銘目光灰暗,一副心存死誌的樣子,以為他不會越獄。


    沒想到今天居然在街上撞見了。


    看這樣子,是剛越獄出來?


    花汐月打量了薛銘幾眼。


    她想了想,左手伸進懷中,摸出一本一指厚的書,隨手丟給薛銘。


    薛銘愣了一下,他見到那熟悉的封皮,才反應過來。


    是他編寫的《毒經》!


    “這東西還給你。”


    “本姑娘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


    “裏麵的確包含了天下各種用毒的法門和毒方。”


    “但是吧……”


    花汐月歪了歪腦袋,像是在思索該如何形容。


    薛銘手裏抓著《毒經》,他盯著花汐月,想聽她能說出什麽評價來。


    想了半天,花汐月沒想到恰當的形容詞。


    她隨口說道:“額……也就那樣吧。”


    也就那樣?


    聽到花汐月的評價,薛銘蒼白的臉當場就紅了起來。


    他臉色漲紅,感覺自己像是被人侮辱了。


    “你懂什麽!”


    “這是無價之寶!”


    薛銘氣得身子發抖。


    這本《毒經》涵蓋了他半生的心血。


    若是傳到江湖上,能引起一場大廝殺!


    可在花汐月口中,評價卻是:也就那樣!


    見薛銘一副急了的樣子。


    花汐月輕哼一聲,美眸輕瞥。


    “一整本《毒經》,我就看見兩個字。”


    “殺人。”


    “除了殺人還是殺人!”


    “我以為你身為毒道宗師,在毒道方麵能有和旁人不同的理解。”


    “可我全篇看下來,就闡述了兩個字:殺人。”


    薛銘微微一愣,他神情發生了些變化。


    “你寫這本《毒經》,不過是把製毒、用毒的方法總結了一遍。”


    “有什麽意義?”


    “就算別人學會了,不也是用毒殺人?”


    “你到底在追求什麽?”


    花汐月平靜的注視著薛銘。


    “你耗費數十年心血,搜集毒材,煉製出一隻蠱王。”


    “又能怎樣?”


    “有什麽意義嗎?”


    原本花汐月對薛銘的《毒經》充滿了興趣。


    她以為被稱為毒道宗師的薛銘對毒的理解,能異於常人。


    可花汐月全篇翻下來,一點意思沒有。


    別人是用武功殺人,薛銘是用毒殺人。


    這本《毒經》落到別人手中。


    就算學會了,也不過還是殺人。


    “你要是能用毒救人,那我佩服你。”


    “用毒殺人……”


    “嘖嘖嘖,毒王薛銘,不過如此。”


    說著,花汐月瞥了一眼靠坐在牆壁上的薛銘。


    她輕哼一聲,扭頭就走,不再理會他。


    薛銘靠坐在牆上,他怔怔的看著花汐月離去的方向,雙目失神。


    花汐月的話在他耳邊回蕩。


    良久。


    薛銘聲音有些沙啞。


    “殺人……”


    “用毒用的再好,也還是殺人。”


    他眼神有些迷茫。


    神醫穀也曾有先輩研究過,以毒救人的法門。


    但這條路實在太過凶險、艱難。


    那名先輩窮盡一生,也不過是研究出以毒作為藥引,輔以其他藥材,中合藥性的治病方法。


    至於花汐月說的:用毒救人。


    簡直是癡人說夢。


    根本不可能!


    毒這種東西對人體有大害,怎能像藥材一樣,長期服用?


    薛銘想了想,歎息一聲。


    他靠坐在巷子的牆壁上,怔怔的盯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意義……”


    薛銘口中喃喃自語。


    良久。


    他目光中多了抹複雜。


    當年出了那件事。


    他離開神醫穀,就是為了報仇。


    他窮盡半生,煉製蠱王,所求的也不過是個仇字!


    如今蠱王被那個孩童吃了。


    報仇的一切希望就此斷絕。


    薛銘這才心生死誌。


    如今花汐月的一番話,反而讓薛銘反思自身。


    若幹年前,在神醫穀時的記憶逐漸浮上心頭。


    所有進穀的孩童,都要在祖師像前立下誓言。


    餘生以治病救人為目標。


    造福百姓,造福天下……


    薛銘想起誓言,眼神灰暗。


    “以毒救人……”


    他嘴裏念叨著這四個字。


    薛銘灰暗的雙眸漸漸變得光亮起來。


    “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若有所思。


    薛銘看向街上。


    青石板街盡頭。


    花汐月和育嬰堂孩子們的身影逐漸遠去。


    “那小鬼吃了我的蠱王,她的血能解天下萬毒。”


    “我若收她為徒,以毒救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薛銘眼中的光彩逐漸明亮起來。


    他感覺心中的鬱結之氣消散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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