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到底是什麽人!”鏡夜衝著他大喊道,“你不是說你的實際年齡比看上去大得多嗎?‘該隱’不過是個代號而已,你應該有真實的名字和身份!”


    該隱還未從戰敗的驚愕中回過神來,垂頭喪氣地甩甩腦袋,依然是童稚的聲音:


    “忘了。”


    “這是什麽意思?”旗薰也氣憤而不解地望著他。


    該隱抬起大眼睛,嘟嘟囔囔道:“我的真實名字和身份,說了你們也不會信……而且,我忘了。”


    刹那間,該隱清澈的眸子裏,幾許恍惚和深深的悵惘,仿佛帶著不願回首的慘痛記憶。


    “那麽,你不是和聖安傑洛有關的人,應該是異世的流浪者吧。”鏡夜瞪著他,手裏的神劍沒有一點鬆懈的餘地,“你的故鄉,就是我們在邊境回廊的窗外看到的地方嗎?”


    旗薰也在一旁點頭:“當時,當我想找一個安靜的聯係處所時,是你突然出現把我帶到了那裏。而且還把鏡夜的神劍交給我保管。你和對麵的那個空間,應該有特別的關聯吧?”


    “難道那裏就是你的故鄉?”鏡夜試探道。


    該隱嘴角幾許苦笑:“那裏,已經沒有故鄉了。”


    “曾經繁榮人丁興旺的莊園,成群的牛羊和歡笑的人們,一場浩劫過後,什麽也沒有了……我也……回不去了。”


    該隱說這段話的語調很平靜,帶著久遠的哀愁。鏡夜心底驀然一震:


    “所以,你為這個原因,就來聖安傑洛……?”


    刹那間,該隱抬起雙眼――分明是孩童的清澈大眼睛,卻滿含著和年齡不符的深沉悲憤的淚。他嘴角仿佛惡毒的詛咒般,一字一句道:


    “我恨聖安傑洛,我恨姬零嵐!”


    “姬零嵐大人……”鏡夜一聽到這個名字,也不由得驚訝了:姬零嵐大人和該隱,曾經有什麽瓜葛嗎?


    “能否說清楚一些?”旗薰也追問道。


    該隱神色黯然,沉浸在回憶的海裏:“我,來到聖安傑洛流浪已經七年了――從七年前那場浩劫、被迫離開家園開始。支撐我活下來的,隻有對聖安傑洛的強烈恨意而已……嗬嗬嗬嗬……為了達成那個目的,我一直在等待機會,因為聖安傑洛以外的人是不能在這裏殺人的,所以我必須培養棋子。”


    他說到此,抬起眼望麵前的鏡夜和旗薰。這兩個孩子,都和自己隔著十幾年的歲月的差距,他們堅信不疑地偎依著彼此,共同麵對哪怕是強大可怖的敵人,身上充滿聖潔的光。


    該隱微微冷笑:“幸好,當時我偷到了一本書――《黑色神跡》,發現了聖安傑洛的驚天秘密,真是意外收獲啊!”


    “那個秘密是什麽?”鏡夜不禁追問道。


    該隱瞥了她一眼:“鏡夜,遵從那本書上的預言,我才得知,你就是我要找的重要的人。可惜當時你並不在聖安傑洛――雖然你是聖安傑洛出生的,但是,當你生下來的時候,就被親生父母強行傳送到異界去了!”


    “我的親生父母?!”


    “他們離你其實很近,隻是你一直沒發現而已。笨孩子。”該隱冷笑著淡然道,“直到七年以後,發現了你的雙胞胎妹妹急切地希望你回來――一個生命垂危體弱多病的女孩子,臨終前竟一心放不下父母、怕他們為自己的逝去傷心。利用她的這種心情,我才得以把你召喚到聖安傑洛,然後再努力接近你。”


    “也就是說,我穿越到這裏來、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就是這樣。”


    “穿越?”旗薰已略微疑惑地望向她。鏡夜目光變得溫柔,向他解釋道:“我先在另一個異世做了旅行,然後,在回到聖安傑洛的第一天遇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突然掉到我陽台上的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旗薰微微點頭:也是從那時起,他一直黯淡慘刻的生活開始有了變化的轉機。


    望著這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該隱連連搖頭歎氣:“可是,我沒預料到,我的兩個棋子會有這麽深的交集。”


    “你再說一遍?!”一聽到“棋子”,鏡夜和旗薰馬上不約而同眼放寒光。


    該隱有些懼憚地聳了一下肩:“好吧……但這七年之間,我的確有一陣子等不及了。我聽說名門旗氏的孩子這方麵有優秀的潛質,便接近他們,打算試驗一下看可不可以代替鏡夜……然後,就是‘血色達力拉’事件。”


    一聽到這個字眼,旗薰手微微抽動一下。然而,他竭力使自己平息下來――大概這一次,他已經不用那麽害怕了。


    為他鳴不平喊出來的,是鏡夜:“你做得太過分了!讓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控殺自己的家人,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人性?!這一切,都是為了向自己被毀壞的家園複仇嗎?可是,你可曾了解聖安傑洛的住民也是人、也懷著人類的愛?!”


    該隱被她這洶洶的氣勢嚇了一跳,但他的眼神有些不解:“有一點……你恐怕弄錯了。雖然我的故園已經經曆浩劫、回不去了,但我並不是為了它才這麽做的!”


    那一瞬間,該隱似乎沉浸在幸福的幻夢裏,兩眼裏溫柔繞指,緩緩道:“我心目中有一個人――一個女人,對於我來說,就算所有的異世空間都崩壞為塵土、我也願意她好好活著的人,我可以用整個生命去愛――還不夠的人……但是,她已經……”


    “她去世了嗎?”望著該隱無比溫柔向往的目光,鏡夜也不由得心底一震。


    “她人在聖安傑洛。”該隱平靜道,“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她在哪裏了。為了把她從這個虛妄的白色牢籠裏救出來,我可以不惜做任何事,就算要捏碎整個異界也不在乎!”


    “我從來就不喜歡聖安傑洛的空氣聖安傑洛的風。但從那股風中,唯一寬慰的感覺是,我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就在這樣的空氣這樣的風中,我一直找她,一直等她……隻要聖安傑洛還存在一天,我就會在這封凍的時間裏一直等下去……”


    該隱用鄭重的神色緩緩道:“這是身為人類的……自私的愛……”


    “所以……所以,你才把自己變成小孩子,改變了樣貌?”鏡夜聲音不禁有些顫抖,她和旗薰依靠得很緊,緊得能輕易觸及到彼此之間的強烈愛意。


    該隱抬起眼眸:“那是另有原因的。”


    “那麽,那些從天而降直直襲擊我的白色流星,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這件事與我完全無關。”該隱搖搖頭,“不過,你最好多加小心。聖安傑洛裏,的確還存在想要致你於死地的神秘人士――而且,目前的你對付他/她毫無勝算。”


    鏡夜若有所思地點了一下頭,轉眼望向旗薰。而該隱一直以複雜的神色望著眼前的兩人。


    他麵前的鏡夜和旗薰,一直緊握著手裏的武器,竭力做彼此最有力的幫手,一直死死把該隱扣在牆上。這就是人類的愛嗎?該隱在刹那間有些許訝異:但是,除了這股力,又有什麽能讓這不起眼的兩人掙脫開他設下的枷鎖呢?


    “原來……你們也一樣……”該隱不禁會心地微微一笑了,“人類的欲望人類的脆弱的心……但是,或許正是因為脆弱,所以才想和另一個人靠得更近。來確認自己並不是一個人吧?”


    終究,人是強烈地渴望著愛的!


    該隱說完,便平靜地閉上了嘴。他用一種略微悵惘又滿懷期待的神色望著麵前的兩人――你還不知道自己的路有多艱險嗎,孩子?


    他在心底默念道。


    洞窟裏很快又被沉寂占領,三個人懷著各自不同又仿佛相似的感觸的神情。然而,並沒持續多長時間――打破這沉寂的,是洞窟頂上豁然炸開的一個大洞!


    到底是誰?


    三人幾乎同時震驚地往頭頂上的動口望去,外麵一片來自地麵的白亮的光,原來已經是白天了。隻見該隱的臉上首先露出了些許任性的慍色,下一刻,從上麵響起一個熟悉的大嗓門:


    “看我的無敵拖把無敵簸箕無敵掃帚三次齊射!”


    沙拉老太太?!


    下一秒,隻聽“轟”一聲,一個胖墩墩的健碩身形從那個大洞落下來,連同清潔工具的哐當聲,頓時激起一片塵土。


    視線頓時彌漫模糊一片,鏡夜和旗薰也不知覺地鬆了手。當他們反應過來時,該隱已經不在兩人的控製當中,而眼前出現了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不要欺負該隱這個臭小鬼!”沙拉強悍十足地揮舞著掃帚,衝他們兩人大喊大叫道。


    被救下的該隱不爽地瞥她一眼:“要你多管閑事,醜老太婆!”


    沙拉頓時揮舞著拳頭:“你竟然在這裏,罰你上去坐垃圾車!”


    說完,沙拉粗壯的胖手一下子拽起小鬼,就要把他拖上去。


    “等一下――!”鏡夜衝上前去,“你不能就這麽溜走了、還有很多事要問你!”


    該隱還被沙拉揪得齜牙咧嘴,回過身對鏡夜道:“想把所有事弄明白,就去考取聖殿加百列吧!”


    鏡夜還想衝上前,旗薰在身後拉住了她:沙拉老太很可能深藏不露,對於現在疲累的兩人而言,二對二並非明智之舉。


    於是,兩人眼看著沙拉提著該隱,中氣十足一聲大喝,頓時從天頂的大洞衝上去消失不見了。


    來自聖安傑洛的清晨的陽光,正穿透洞口,照在這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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