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負弱者和異類,向來是人類校園裏的惡習。就算在異世的聖安傑洛學院裏也不例外。


    “每個人隻要虔誠祈禱,就能得到姬零嵐大人賜予的聖潔的白羽,白羽賦予你力量,和那些變成黑翼的叛徒們對抗,保衛聖安傑洛的安寧和幸福。”這是每個人熟知的真理,亙古不曾有人敢於改變。


    然而,校園裏出現了一個清俊的美少年,魅惑的眼眸如同凝固的琥珀,冷徹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聖潔的孩子們。他的後背上,生著一支黑色單翼,仿佛不祥的刻印,飄蕩在聖安傑洛的冷風裏。


    ――“你不會在同情他吧?無知。旗薰那種人,在學院裏就是不折不扣的壞學生。對別人的幫助絲毫不領情,天天群架鬥毆惹事不斷,又生得那麽一副不經打的廢物體質,如果不是他曾經的家族背景,早就從聖安傑洛除名了。”


    這是肖璿第一次對鏡夜描述的旗薰。


    人們冷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用劍鋒一般的毒舌指指點點:


    “廢物,敗類。”


    “早該從聖安傑洛裏除名了。”


    “這樣的人,留在學院裏就是一個恥辱。”


    “如果不是以前家裏的背景,你就是個廢物,廢物!”總有惡少滿臉橫肉地劣笑著,管不得以多欺少地朝他揚起了拳頭。


    被圍毆,曾經是每天的家常便飯。


    “盡管打吧,盡管懲罰我吧。”每一次全身拳打腳踢傷痕累累時,少年都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靜靜冷笑:他是一個罪人,一個殺死全家的不可原諒的凶手,能苟活下來唯一的意義,大概就是遭受這些懲罰。


    ――“你啊,又拒絕摘這塊‘問題少年’的招牌了。”唯有龍真學長爽朗的笑容浮現在眼前,他是出了名的“好好學長”,大受歡迎的學生會主席,不顧別人的非議,同情關心他像呼吸一樣簡單順暢。


    旗薰對著龍真的笑容默默冷笑,沒有反抗也沒有感激,像個倔強不懂事的壞兒童:他不需要同情,他隻需要懲罰;光明品學兼優如龍真學長,怎能了解他向所有人隱瞞的秘密?


    然而,有那麽一天,一個倔強的笨女孩從天而降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當所有人都在勸她不要和自己接觸時,她膽大包天地站出來,單純地大喊一聲:


    “旗薰不是壞人!”


    又是一個不懂自己內情、隻知道瞎同情攪和的人,隻要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可惡,她的興致馬上會過的吧。旗薰睜著冷徹的漂亮眼睛,毫不留情從一開始對鏡夜下了論斷。


    可是,為何內心深處有一件東西在緩緩地融化,為那不可名狀的熾烈的情愫?


    一次相逢,兩次相逢,無數次的陰差陽錯的交集;被抹消的記憶輕若雲煙,眼前的鮮活的愛與救贖,卻一次次溫暖原本冰封的心田。


    自家小屋的廚房裏、教室角落布滿灰塵的位子上、冷光遜老師懲罰禁閉的小閣樓……那一刻,隻剩下一樣懵懂迷惘的少女和少年。


    旗薰原本以為,背負著這麽深重的罪責的自己,已經沒有被愛的價值,也不值得他人為自己付出。當該隱為他揭開記憶之門後,為自己的詛咒做一個了斷、走上最後的毀滅之路,成了他唯一的抉擇。


    然而。


    黑暗中,見得到熹微的星光了。那是鏡夜明亮的雙眸,急切的聲音回蕩在耳邊,為那份窮追不舍的迫切心情,在叫喊著:


    ――“旗薰――!!!”


    “為什麽……為什麽被尹臣傑理事長帶走後,你還要一個人來到這裏?”麵對來到自己身邊、幾乎相當於自動送死的鏡夜,旗薰刹那間一片迷惘了。


    “因為……因為我還有許多話沒告訴你,我不能丟下你不管!”鏡夜睜著倔強的淚眼喊道。


    “你……”


    “旗薰!這次我不準你像上次那樣逃避了!現在,你已經沒有為我隱瞞的事情了,我終於可以沒有隔閡地告訴你了……”鏡夜的語氣因為激動而喘著氣,“這次,是我自己來到你身邊的……是我自己的選擇,自己的……”


    “可是。”旗薰蒼白的精致麵容上微笑慘淡,“可是,我是一個罪人,正如你所見,我不過是冒充哥哥的名字活下來的、‘血色達力拉’事件的凶手。”


    “旗薰。”鏡夜語氣突然變得嚴肅,“我……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不過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想要那麽做的……這麽多年來,你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和罪責還不夠嗎?為什麽要這麽懲罰自己?”


    旗薰微微冷笑:“這是……我還能苟活至今的唯一的意義。”


    “不,不是這樣的!”鏡夜突然提高聲音,心痛地抓住眼前的少年,“你還活著!”


    “旗薰,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說話的時候嗎?”鏡夜迫切地衝他滔滔不絕,“那時候,我撿到了你隨身的賀卡,那是五年前你哥哥留下的唯一的遺物。從那時起我就相信了,不管你嘴巴有多討厭有多冷酷,我還是願意相信……你不是壞人,你其實還有溫柔的心,隻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一切都搞錯了!”


    夜色微涼,在後半夜的冷風中露出了些許的淩晨的征兆。時間刹那間仿佛凝固一般,把所有激烈的愛恨和傷痛的過往、都交付給了這夜晚的靜謐的虛空。風輕輕吹過,淚痕尚未幹結,鏡夜就一直注視著旗薰的臉,那是她終於下定決心飛奔到跟前的少年。


    旗薰在刹那間鬆動了手指的痙攣和神情的僵硬――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計劃達成的最後一刻如此猶疑,直到這一刻,他還不願把紫黑色的利刃對準她毫無防備的心髒,以期獲得自己唯一的救贖。


    因為,鏡夜的笑容鏡夜的話語,的確已經給了他最好的救贖。


    旗薰顫抖的手從身上取出一張泛黃的卡紙――那是哥哥五年前的遺物,仿佛鮮活不曾老去的童稚的筆跡,認真而稚拙地寫著:


    “旗沐,生日快樂。”


    鏡夜靜靜地看著這張紙,不禁輕歎一口氣: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應該發現了,賀卡上的字跡,隻有可能是被送的接收者的名字――這是旗沐和旗薰的12歲生日上,旗薰送給旗沐的賀卡――給旗沐――那個五年前無意之中鑄成大錯的天真活潑的少年。


    “旗薰。”鏡夜緩緩開口了,“你的哥哥旗薰,在最後一刻真的會那麽恨你嗎?你的父母,真願意看到你活著生不如死遭受懲罰的樣子嗎?”


    旗薰在刹那間愣住了。


    回憶劃過,那是被該隱解除記憶枷鎖後、第一次回想起的哥哥最後的畫麵。在發現**控的自己還留存有人類的感情後,小小的少年竭盡最後的氣力,告訴這位任性搗蛋不聽話的弟弟:


    ――“旗沐……旗氏……就隻有你活了……活下去……”


    那是薰哥哥最後的話,五年前死去的是哥哥,活下來的是滿手鮮血的自己。他用眼鏡偽裝成哥哥,滿身芒刺小心翼翼,可是――


    被那些芒刺刺得鮮血淋漓的,到頭來依然是自己嗎?


    “哥哥……”旗薰艱難地開口了,聲音微弱而顫抖,“他最後告訴我,活下去。”


    “所以,你還活著。”鏡夜堅定地點了一下頭,抑製住語調的顫抖,“你的家族隻有你活下來、我想那一定是天讓你活下來的理由。一定是有理由的,旗薰!”


    刹那間,旗薰重新注視著鏡夜那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奇異熾烈的目光,卻在冷徹的表麵下暗藏著深深的感激。鏡夜禁不住撲上前,緊貼著他跳動的心髒和溫暖的體溫:“旗薰?”


    下一刻,旗薰突然伸出手,緩緩捧起她的臉。


    鏡夜猛然一驚,內心有什麽燃燒的火種炸裂開來,急劇衝散著頭腦裏的一點理智。旗薰的目光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分明那麽溫潤清澈的眼睛,卻有股把她整個人吸進去的魔力。下一秒,一種柔軟濕熱的觸感已經印上了自己的唇。


    鏡夜在刹那間呆住了!


    全身如同電流通過,淌著緩緩的岩漿般的熱度,為那不由自主的緊張與雀躍。然而,旗薰的體溫旗薰身上的體香,分明已經熟悉得烙印進全身的記憶裏,熟悉得仿佛習慣。瞬間的猶疑和顫抖過後,等鏡夜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早已沉入他溫柔的海裏。


    第一次親吻女生,旗薰的動作甚至很倉促很小心。然而,當他猛然間放開鏡夜後,依然沒有把熾烈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定定地望著鏡夜失神的臉和清澈的大眼睛。


    “你?!”鏡夜刹那間還是有些微的嗔怒:她的初吻啊!


    旗薰平靜地望著她,堅定的熾烈的目光,不曾後悔。


    因為,所謂的最後的救贖,他已經得到了。


    這是旗薰發自肺腑的聲音。


    他在心底靜靜地重複著一遍又一遍,在鏡夜聽不到的地方微微苦笑:“到頭來,我還是無法對你下手。你用最大的熱情希望我活下去,但是……。”


    抱歉,或許這次,為了你,我將違逆你的心意了。


    不過這一次,旗薰的心情很平靜。因為,驀然警醒他的,是那個曾經一次次拚命保護她的自己。


    “旗薰……”鏡夜語氣顫抖,禁不住流下了激動的熱淚。


    唇邊的觸感清晰依舊,這是她第一次把這種觸感交給一個異性。她抬眼望旗薰,他目光溫柔,帶著重生般的堅定。


    然而,鏡夜沒有看到的身後,天那邊出現星光了。


    漫天奪目的白色流星,仿佛不祥的古老詛咒,飛臨聖安傑洛的大地。一道熾烈的光束從天而降,直直朝鏡夜後背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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