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沐,五年前我一手栽培的棋子,現在正在往最後的毀滅之路前進了嗎?”夜色下,該隱清澈的大眼睛望天,獨自言語。


    “可是,我不是早已告訴過你了嗎?你其實是廢物啊,你是競爭不過鏡夜的,不是嗎……”該隱冷笑連連,用天真而嘲諷的目光俯瞰著這片異世的土地。


    然而,他還記得旗薰麵對鏡夜時的眼神,就算曾經身受重傷被他救起的時候,第一個呼喚的依然是她。


    偏偏是這兩個人,之間竟然架構起名為愛的牽絆。隻要是人心,無論在哪個世界裏都如此詭譎莫測嗎?


    刹那間,該隱童稚的眼眸裏竟黯然感觸。聖安傑洛的風聽不到他內心的聲音,所有過去的記憶,都化為了那包裹小小身軀的一縷蒼白。


    “嘩”一聲,耳邊傳來大掃帚掃枯枝敗葉的聲音。該隱往下一望,正見沙拉老太太叉腰站在那裏,活像個圓茶壺,氣鼓鼓著大蒜鼻和布滿皺紋的臉:“小鬼,給我下來給我下來!”


    該隱無邪地一笑:“我幹嘛要聽你的話啊?醜老太婆。”


    “你這個小鬼!”沙拉暴躁地揮舞著拳頭和掃帚,“我有一把掃帚被偷走了!”


    話音剛落,該隱驀地一驚:“是‘那一把’嗎?”


    “那還用說,你這個小屁孩!”


    “真是的,你這個醜老太婆,自己不保管好我給你做魔法陣的道具,現在來找我索賠!”該隱一交抱上雙手,任性地扭頭,“不過誰會注意到那把破掃帚?少有知情的,不會是那個人吧……”


    “可惡!”該隱頓時猛揮拳頭,“旗薰你這個小混蛋!把我出賣給鏡夜,連一把掃帚都要稀罕!”


    ***


    “開始了嗎?”


    樹林間的空地上,旗薰獨自立在那裏,獵獵陰風揚起他的頭發和圍巾,他嘴角微笑詭秘。


    昏黑的樹林裏,幾道冰藍的詭異光線凝結成奇怪的形態,仿佛一個流轉的星係,在湧動著亮閃閃的光斑。


    鏡夜無聲無息地昏睡在他腳邊,在疲累的夢囈中失去了知覺。這兩人的四周,大批的黑翼叛徒正從地底冒出來,在魔法陣的牽引下,呆滯機械地朝指定的路線匯集過去。


    “學生會的建築在那裏,現在我身處的地方……魔法陣所在的地方……”旗薰冷冷地獨自調遣考量著各個方位,時而陷入緊張的思考當中,時而又冷笑連連,帶著陰森的魅惑的味道。


    末了,他確認了自己最後的結論:“要讓尹臣傑被引過來救駕,先集中攻擊姬零嵐所在的地窖吧。”


    這是旗薰孤注一擲的整個計劃。事先,他偷走了沙拉的掃帚,裏麵藏有的暗器讓他順利完成了魔法陣(這是偶然從該隱那裏得到的消息),用這個魔法陣集結起來的黑翼叛徒,全都在他縝密的計劃下呈長蛇狀往姬零嵐大人的所在地進發。


    然而,旗薰的目的並不是姬零嵐,而是借此引出尹臣傑。憑那位理事長的頭腦和本事,一定會發現黑翼的源頭、進而攻入魔法陣中心,而鏡夜和神劍到時會一起交到他手上――他要借尹臣傑的手,封印住鏡夜的神劍,而且他確信尹臣傑一定會這麽做!


    隻要神劍再度封住、和鏡夜隔離開來,鏡夜的命,到時候就可以由他取走了……


    自己的計劃裏,竟然要利用尹臣傑對姬零嵐大人的一片恩情,旗薰連自己也覺得這樣做有些不可救藥。曾記得十二歲的自己,麵對該隱的提問慌慌張張道:“姬零嵐大人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我怎麽可能見過?”


    但現在,他已經可以不顧一切了!因為,從五年前那一天那場浩劫開始,他已經徹底地被神遺棄了!旗薰冷峻地對著夜色和寒風陷入回憶,他身後黑色的單翼招展,飛舞著不祥的暗黑羽翼。


    而且,他要殺的,是曾經如此珍重過的摯愛。


    ――“旗薰不是壞人!”鏡夜的天真倔強的目光還在記憶裏飄過。


    可是,事實上,他不是旗薰,他是五年前該死的罪人旗沐啊!


    那時被該隱斬斷的單翼還在森冷地疼痛,四周沒有一個人,夜很冷,孤獨無人的空氣很冷。他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連同鏡夜昏睡過去的側臉,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能夠阻止他的絕望與憎恨了。


    ――“讓我在你身邊多呆一會兒……”鏡夜幾十分鍾前的話語還回響耳邊。


    旗薰似乎有一秒露出些微困惑的眼神。然而,他很快掐滅了這一息的猶豫於慈悲。命運已經讓他成為鏡夜的替代廢品,而現在,就是決定勝負和自己存亡的關鍵一賭。


    旗薰就在這個冷酷的決定中無聲點頭,妖冶的雙眸仿佛寒冰,身後的黑翼招展起詭異的陰影。


    他一直用灼灼的目光逼視著眼前的一切:被他利用的黑翼,即將現身的尹臣傑,已經成為他囊中之物隻等奪命的鏡夜。


    鏡夜太疲累了。然而她感到欣慰的,是臨睡前一刻旗薰還在身邊。雖然隱約懷有不祥的預感,但她還是麵帶著滿足的微笑――因為,她所認識的旗薰其實是那麽溫柔的人,他絕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鏡夜此刻還完全沒料想到,身邊的人已經發生了怎樣可怕的異變了吧。


    ***


    在這同時,還有一個人,已經接到了大批黑翼進攻的消息,目標直指――學生會周邊姬零嵐大人所在的地窖裏!


    尹臣傑是在自己的私宅裏接到消息的,雖然此時已是半夜,但他並未就寢,原因是,有一個特別的人造訪了自己的私宅。


    “理事長大人?!”一聽到報告,在一旁的肖璿頓時愣在原地了,她緊咬嘴唇,目光一直在尹臣傑身上。


    “又是遇襲!”尹臣傑手指敲擊桌麵,緊張地開始籌劃對策。末了,他抬起頭,用略有些疑惑的目光望著肖璿:


    “你要和我一起去應對嗎,肖氏千金?”


    肖璿堅定地點點頭,倔強的表情像個少年,隻是眼眸裏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愁緒,卻掩飾在堅定的表情下了。


    “理事長大人,我把我說過的話再重複一遍。我,肖璿從今晚決定……決定站在理事長大人的這一邊。”


    尹臣傑轉眼間已經迅速披上製服,手指間的瑩白光柱呼之欲出。他用慣常的嚴肅口氣回應道:“謝謝你的勇氣。”


    這也是尹臣傑留給她的唯一的答複。


    肖璿默不作聲地佇立在原處,靜聽自己的聲音回蕩整個心胸,那無法言說的濃重的苦澀與哀愁。勇氣?――可是,尹臣傑一點也沒看到嗎?她的目光裏,除了勇氣還有什麽啊?


    肖璿記得分別鏡夜後,她仿佛飄蕩的遊魂般,說服了自己多少次,才來到這座從未敢造訪過的熟悉宅第前。當尹臣傑用驚愕的目光迎接她時,她咬著牙,隻說了一句話:


    ――“理事長大人,我是來告訴你我的決定、我肖璿一個人的決定!我會站在理事長的一邊,無論發生什麽!”


    肖璿沒有勇氣把最重要的那句話說出口,當她麵對尹臣傑深邃的目光時,已有太多的話哽在嘴邊,消融在慣常的堅毅表情裏。她背脊挺得很直目光很明亮,就像她所敬愛的父親大人欣賞的那種男子氣概。


    可是……肖璿,終究還是女兒身啊!


    尹臣傑匆忙接到遇襲的報告,隻停頓思量了幾分鍾,就匆匆往外麵趕過去。肖璿立刻打起精神,堅定地跟在他身後――她說過的話絕不是玩笑的,肖璿說話算話,從今天起,她要為自己心目中真正傾慕的人奮戰下去了!


    與此同時,樹林裏,一個同樣深深思慕著尹臣傑的女子也發現了黑翼的出動。


    夏茹冰是在樹林子裏親眼目擊到這一切的,詭異的魔法陣的藍色光帶,突然冒出來、似乎有所組織和指揮的黑翼叛徒,都牽引著她向前走去的好奇心。


    她所在的這片樹林,正籠罩在寂靜的黑夜裏。因為黑翼襲擊和一些鬧鬼的傳說,幾乎無人敢在此時出沒在此處。所以,就算正在施展計劃的旗薰,也沒想到有人會出現在這個樹林裏吧!


    然而,夏茹冰還是鼓足勇氣,隻身進了這黑黢黢的地方。她為了找尹臣傑奮不顧身而來,雙眼無所畏懼地望著前方,堅定地懷著對那個人滿身心的思念。


    然而,她臉上的表情終於僵硬了幾許――那是察覺到自己背後的異常。


    夏茹冰手裏的寒光立刻蓄勢待發,一麵緊張地望向背後:難道,她被人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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