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散發著寒氣的冰放在宅院門口,五名新娘依次跨過。


    紙紮人念道:“新娘舉步跨煙火,款款蓮步進宅所,飽食終日不挨餓,珍饈自來心中樂。”


    聽懂珍饈含義的人類,臉青了。


    新娘邁著尺子量過一般標準的步伐,走進宅院。每走一步,都讓人心驚膽戰。她們那纖細的身體給人一種下一秒就會折斷的怪異感,那晃動的蓋頭更是搖搖欲墜,讓人疑心包裹在嫁衣裏的怪物似乎隨時會失控,朝著人群撲過來。


    白青的目光落在冰盆之上。


    有些地方的婚嫁習俗中有跨火盆的一項,圖的也是吉利。


    跨冰盆肯定是沒有的。


    這一隻冰盆顯然是火盆的代替品。


    為什麽不用火盆呢?


    詭異怕火?


    紙紮人高聲唱和:“喜宴備齊,賓客就座。”


    不知何時,寬敞的庭院裏已經擺滿圓桌。原本宅院裏的紙紮人早已落座,一百多人靜悄悄的沒發出半點聲音。辦白事也沒有如此死寂氣氛,讓人心裏發毛。


    送新娘的紙紮人們有序入內,無聲無息坐下。


    目前為止唯一能張口說話的紙紮人驅趕人類入席,一個人問:“我們什麽時候能離開?”


    紙紮人說:“吃完酒宴,願意留下聽戲的貴客隨我移步,有事需歸家的貴客請便。”


    一部分人接受紙紮人的說辭,被安排著坐下來。


    畢竟目前還沒有人出事,許多人心裏都抱有同樣的想法:也許參加完婚禮,就沒事了呢。


    莎思思問:“真的要坐下來嗎?”


    顧鬆文說:“我覺得聽他的比較好……不順從的話,萬一惹怒紙人,應該會很麻煩吧。”


    “你說得有道理,”莎思思看向白青:“青青,你覺得呢?”


    白青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跟這位大小姐這麽熟了,語氣冷淡:“我覺得最好別理他。”


    顧鬆文歎息一聲說:“青青,你不要鬧脾氣故意和我唱反調。女孩子在喜歡的人麵前表現自己沒有錯,但太過頭就不可愛了。現在這個時候,胡說八道會害死大家的。”


    這貨是想通過打壓他人來拔高自己吧。


    白青並奉陪,“哦”一聲。


    顧鬆文乘勝追擊:“你總該有不理他的理由吧?”


    白青淡淡道:“一個看你就像在看一塊肥肉,等著把你端上桌的家夥。你聽從他的話,難不成是想自己變成一盤菜,直接往詭的嘴裏鑽嗎?”


    顧鬆文說:“歪理。”


    白青一腳踢中顧鬆文的膝蓋,雙手一按,便將他摁在凳子上。


    她和原主的性格還是有很大的差別,她不習慣忍耐,有仇一般現場就報。


    “既然覺得我說的是歪理,你親身驗證一下真理吧。”


    顧鬆文立刻想要站起來,他心裏其實是認同白青的。可他隨即發現,自己根本站不起來,身體和凳子好像已經合二為一,徹底黏在一起。


    他的臉白了,指著白青道:“你你你……”


    “不用謝。你挺惡心的,我就不祝你好運了。違心的祝福肯定沒啥用。”


    這邊的動靜引來紙紮人,他飄到白青身邊,陰惻惻問:“貴客怎麽不落座?”


    白青麵對放大的一張僵硬的油墨臉,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反問道:“新娘怎麽直接走了。不拜堂嗎?”


    紙紮人:“……”


    差不多得了!


    真以為是結婚嗎?還得給你們演全套的。


    紙人沉默兩秒,又道:“貴客怎麽不落座?”


    白青說:“我不吃席了。我想去看看新娘。”


    紙紮人意味深長道:“貴客,不按規矩亂闖很容易出事的。”


    白青:“我沒有亂闖啊,你們這裏沒有鬧洞房的習俗嗎?”


    紙紮人:“……啊?”


    糟糕,觸及知識盲區了。


    “鬧喜鬧喜,越鬧越喜。迎親的當天晚上,大家聚在新房中,祝賀新人。這是應當的,放心我不會鬧得新人覺得尷尬——我會掌握分寸的。”


    紙人一時竟找不到阻攔的理由,隻能眼睜睜看著白青朝著新娘離開的方向走去。


    顧鬆文使出渾身解數都無法起來。一時激憤,口吐髒話。


    白青聽見,回頭說:“祝你倒黴。這個祝福不違心。”她故意嚇人,“至於你罵人……遺言而已,我就不計較了。”


    顧鬆文:“……”


    白青走後,張先生和莎思思五人不顧紙紮人的各種威脅恐嚇,找盡理由不落座。不知是紙紮人還有別的事情要忙,不能一直和他們在角落裏糾纏,還是根本就拿他們沒辦法。努力幾次就不再搭理他們,走到宴席上說:“馬上就開席,各位別急。”


    話音未落,一行紙紮人從小門裏走出來,他們做丫鬟、小廝打扮,角色大約是府中的下人。每個人手裏都端著碩大的托盤,裏麵放著七八道菜。用瓷白的盤子裝著,有雞鴨魚、還有牛肉,全部都已經冷了。菜肴表麵飄著一層油花,也不知道是備餐太久還是肉本來就不新鮮,哪怕是牛肉都色澤慘白,讓人一看就覺得反胃,不會有食欲。


    唯有一道品相好的是用線繩捆起來的東坡肉,濃油赤醬。麻將塊兒一般碼得整整齊齊,色如瑪瑙。


    老王吸吸鼻子,“好香……”


    他口水流出來了。


    第一個拿起筷子,撈起一塊東坡肉。


    散發著酒臭的醉張大,將整塊肉包裹進其中。醬汁沾滿嘴巴,他卻毫不在意。咀嚼幾下,竟然連捆肉的繩子一起吞進肚中。


    老王並沒有發現,一塊肉下肚,他滾圓的啤酒肚縮小了整整一圈。


    顧鬆文也覺得東坡肉很香,肚子像是打鼓一樣的叫起來,但他不像老王一樣喝醉了,沒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什麽都不怕。他心裏知道,詭吃的東西,大約不能亂動。


    可他不動筷子不行。


    同桌的紙紮人們拿起筷子,一齊看向他。


    那慘白的臉在紅燈籠的映照下猶如厲鬼,油墨繪製的眼睛裏閃爍著貪婪的光。


    顧鬆文明白了他們無聲的威脅——你再不動筷子,我們就動筷子了。


    另一邊,白青一路尾隨新娘來到新房。


    一共五間新房。


    五位新娘,安排五間新房一點都不奇怪。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五間新房相鄰的。


    白青沒看到新郎的人影,心想:要是真有位老爺一口氣娶五房太太,這麽安排效果絕對炸裂了!哪間房裏有動靜,其他人都能知道。


    司機老王的人是醉的,話沒有醉。


    這位老爺就算是個真皇帝,身體但凡差一點,做不到雨露均沾,後院都得鬧起來。


    好在此處隻是詭域,避免了人間慘劇。


    白青基本能確定,詭新娘才是詭域裏的boss。


    她們的數量正好是五個,符合d等級詭域同一詭異多大於等於五的規則。


    當然,這個推理的前提為:之後不再出現其他的詭異,且詭域等級為d。


    紙紮人看起來恐怖,但數量太多。幾乎塞滿整個宅院,粗略估數都有兩百。大概率不是詭異,而是受詭新娘控製的某種存在,威脅不大。


    除那一個能說話的紙紮人之外,其餘的恐怕連和人類動手的能力都沒有。


    這麽看來應該是可以動手打破詭域了,詭新娘有手有頭在無名陰差的狙擊範圍之內……白青沒有動手,她謹慎的觀察著。


    新房裏,喜婆扶著詭新娘坐下,便轉身走出喜房。


    白青借著新房裏的光源,看到詭新娘的身影。


    忽然,這道身影消失了。


    接著,鮮紅的蓋頭從門縫裏擠出來,飄向外麵。


    白青追到庭院時,正好看到一張蓋頭落在席間一個男人的頭上。男人還未能弄明白發生什麽事情了,整個人便被吸入紅蓋頭中。


    紅蓋頭落在尚存餘溫的凳子上,又輕盈地飄起來。


    又有一張紅蓋頭飛出,這次落在一個年輕的女人頭上,女人同樣被吸進蓋頭中,毫無反抗之力。


    眾人驚恐尖叫,卻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又有兩張蓋頭飄出來,一張吃掉一個年輕的男人,令一張裹住莎思思的一名保鏢。


    最後一張蓋頭竟飄出宅外。


    宅外。幾秒之後,外麵傳來驚呼聲。


    白青猜測外麵的應該是之前嚐試著從詭域的薄弱地區直接離開的一行人,看來他們沒有成功。


    詭新娘既然都已經狩獵過,剩下的人該沒事了吧……


    這樣的想法剛剛閃過腦海,白青就看到第一張飄出來的紅蓋頭又落下啦。直到又吃下去兩個人,蓋頭的顏色變得猩紅發黑,才飄向新房。


    剩下的紅蓋頭裏有兩張各吞一人,又先後飄走了。


    白青追過去,能夠變化為一張紅蓋頭的詭新娘,無名陰差對付不了。敵人的數量不是一隻,而是五隻……


    她跑到新房外,見正中間的新房房門大開,喜床上不見詭新娘的身影。


    隻有三具幹/屍坐在床上。


    鼓脹的眼珠外凸,布滿血絲。


    失去生機的皮膚黑色皮膚包裹著骨頭,血肉顯然已經被吞噬殆盡。


    掛在幹/屍衣物是那麽的眼熟,顯然他們就是剛才被紅蓋頭吞進的活人。


    “小姐,不要看。”


    莎思思和剩下的三名保鏢也追過來了。


    看到這一幕,保鏢同樣吃驚,提醒得慢了一點。


    莎思思捂著嘴,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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