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為葉三段人生最後的旅程送行,淩雲心情糟糕透了,心神仍舊沉浸於無可奈何之中,無精打采敷衍道:“沒什麽,心情不好而已。”


    聞言,範憐花氣打不一處出,心想:“我好心關心,你卻不知好逮,真是……真是不可理喻,哼,氣死我了!”


    不過範憐花身為一堂堂主,高貴的身份擺在那兒,架子自然要端起,再不多問,臉色一繃,輕喝道:“跟我走!”


    說完,昂起螓首與淩雲擦身而過,卷起一陣香風,帶著絲絲縷縷的高傲。


    淩雲先是一愣,連忙轉過身子,追上幾步,急聲問道:“範護法,我們這是去哪?”


    範憐花頭也不回,冷聲喝道:“費什麽話,跟來就是,難道本堂主行事還需經過你的同意。”


    淩雲又是一愣,暗忖:“範護法今天是怎麽啦?火氣如此的大,跟吃了槍藥似的。”


    不過身為下屬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既然不敢多問以免遭到訓斥,隻好悶著腦袋緊緊跟在後麵。


    範憐花一改往日娉婷搖曳的步姿,身輕如燕矯健若飛。不一會兒,穿過縈回曲折的廊道,走出武聖道府。


    淩雲靜靜地坐在車廂內,暗自神傷,和段叔交往的一幕幕清晰浮現眼前,爽朗耿直、古道熱腸、有情有義的性格,與至死不渝婉姨愛情在腦海中縈回繚繞,烙上不可磨滅的印記。


    想著,想著,淩雲深深地自責,恨自的無能為力,恨不能有起死回生的仙家法術,揮手之間讓段叔重獲新生;默默地祈禱,希望段叔能夠多活幾日,有充足的時間與婉姨一起回憶甜蜜的時光。


    範憐花看似輕鬆愜意地靠著背,默默注視窗外緩緩移動的景色,可眼角餘光卻偷偷地瞄著淩雲,暗想:“淩雲的神情奇怪,身上飄逸淡淡的憂鬱,肯定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兩人一路無語,任由馬車載著向西,緩緩停在氣勢雄偉的城門。直到這時,淩雲才如夢初醒,偏過麵頰,用疑惑的目光瞅著範護法。


    範護法沒有理會,神態端莊優雅自行推開車門,款款邁下馬車,隨手付清車資。


    淩雲糊裏糊塗跟著下車,心中充滿大大的疑問:“難道範憐花爭取靈兒的事情已經完成,要離開百聖城回宗門?”


    “不可能,段叔親口答應的事情怎麽可能更改。”淩雲第一時間否定,接著想道:“難道是武聖斷然拒絕範護法,讓她死了這條心,隻好無功而返?”


    隨即,淩雲自行否定道:“不可能,武聖身為一宗之主,處事不可能如此莽撞,隻會采用模棱兩可的應答,吊人胃口又不給承諾。”


    “可那又會是什麽原因呢?”


    淩雲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快步追了上前,而範憐花已然付清兩人的出城費,好整以暇站在一旁,冷眼瞅著他。


    見範憐花一副生氣的神情,淩雲猛然想起來時鞍前馬後體貼服侍,現在自行其事,旁若無人,前後相差之大,判若兩人,心中不禁一凜。


    不敢怠慢,淩雲收拾悲傷親人的情懷,重新投入現實角色,盡量讓憂鬱的麵容變得陽光起來。


    行至範憐花身旁,淩雲小聲問道:“範護法,為啥出城呀,您交待給弟子的任務還沒有圓滿完成呢?”


    見淩雲一副低眉順眼模樣,範憐花麵色稍霽,放出晶瑩剔透的湛藍靈劍,瞬間變成米許長,輕輕縱上,淡淡吩咐:“上來!”


    見範憐花不肯正麵回答,淩雲知道她仍在生氣,無耐又不敢不從,如影隨形跟上。


    飛劍載著兩人冉冉升起,俄而,亮起炫爛耀目的光罩,急劇加速,化作一道璀璨的流星劃破天空。


    因為此次隻載兩人,腳上飛劍變化不大,空間僅夠兩人站立且略顯局促。


    漸漸地,淩雲腦袋回複清明,風馳電掣般運轉起來。自從獲得葉三段贈予的二甲子內力,一身修為日進千裏,經脈靈力澎湃如潮。看來無需萬人合修浩浩蕩蕩的靈力潮輔助修煉,也能很快進入令人期待的結丹衝刺階段。


    既然如此,又何必返回“落星門”,把自己變成困成鳥籠裏的金絲雀,這不是自尋煩惱嗎?


    再說,驚人改變後的水若蘭可不好相與,身上充滿神秘,能夠看透人心般,令淩雲心驚膽戰,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生怕被看出些許端倪。倘若稍稍泄露傅老鬼的秘密,用過的物品法器、融合元神後殘存的思維方式、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等等,隻怕立刻遭來殺身大禍。


    望著遠處飛逝白雲,淩雲心情漸漸凝重起來,無形的束縛把他團團圈住,令他喘不過氣來。


    忽地,淩雲心中好一陣難過:“難道逃出‘落星門’的絕好機會就這樣喪失啦?”


    想到這裏,淩雲再也沉不住氣,輕聲問道:“範護法,我們這是飛往哪裏?是回宗門嗎?”


    淩雲本就比範憐花高半個頭,說話間,熱呼、粗大的氣息噴薄而出,徑直噴在她賽雪如玉的脖頸。


    範憐花隻覺脖頸又麻又癢又酥,一種異樣的感覺悄然無聲從心底冒起,泛起絲絲羞意,禁不住沉聲叱道:“不要說話!”


    淩雲乖乖聽從,沉默半晌,又開始心浮意燥,憋在胸中的一口濁氣長長呼出,問道:“為什麽?”


    範憐花隻覺兩條炎龍直襲玉頸,如遭電擊,又羞又惱,嗔道:“叫你別說話,你沒聽見呀。”


    “呃……why?”


    久違的英文符號憑空浮現腦海,令淩雲好一陣無語,一個疑惑變得更加巨大,高高懸在頭頂,旋來旋去。


    良久,光罩內一片沉寂,氣氛漸漸變得尷尬。感覺身後淩雲喘息聲開始變大,氣息越憋越粗,範憐花一顆芳心高高提起,莫明其妙地興奮與恐懼,再也忍不住了,快聲答道:“不是回宗門,另有重要任務!”


    “籲……”


    淩雲隻覺身上一輕,長籲出聲,思道:“還好,隻要不回宗門,還有機會開溜。”


    與淩雲的感受截然不同,範憐花隻覺身後一座火山突然噴發,山崩地裂,炙熱的熔岩遮天蔽日,鋪天蓋地湧了過來。


    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範憐花感覺腿軟腳酸,頭暈目眩,差點兒失魂落魄,一個倒栽蔥從萬丈高空墜落。


    半晌,範憐花強行穩定怦然心跳,抑住向上翻湧的血氣,靜下心來。饒是如此,還是感覺脖頸發熱,麵頰發燒,惱道:“也不知脖子紅了沒,他會否看出端倪?唉,都是這應剮千刀的淩雲害的。”


    ……


    除了最初一次短暫的休整,範憐花緊繃俏臉把飛劍變長兩尺,咬牙切齒交待淩雲離她兩尺站立。接下來,經過兩天沒日沒夜的飛行,兩人一臉車旅勞頓,飛抵一處山頭。


    範憐花收起飛劍,轉過玉軀,瞥了一眼後,氣惱喝道:“你又沒動用法力,何來無精打采的模樣,宗門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淩雲耷拉著腦袋,不發一言,小聲嘀咕道:“你還振振有詞了,還不是因為你,像尊冰雕一般站在身前,而且不時散發刺骨的寒意,怎能讓人心神安寧?麵容憔悴算好的,沒有失心瘋般雙目無神,已經謝天謝地了!”


    範憐花又瞅了瞅,徑直走向一顆大樹,一邊取出玉墊,一邊指示道:“我要打坐清修片刻,你一旁護法吧!”說完,緩緩坐下,閉上明眸。


    淩雲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脆聲應道:“是!弟子保證完成任務!”取出玉墊盤膝而坐,放出神識,探察周圍的環境。


    結丹期的元神果然非同凡響,俄頃,方圓數十裏的動靜了然於胸,除了一些小動物外,沒有任何危險。


    任務完成,淩雲運起《五行真經》,放出神識內視起來。經脈中靈力既熟悉又陌生,洶湧澎湃,奔騰不息,仿佛一隻脫韁野馬,桀驁不馴,元神對它的控製大大削落。


    靈力仿佛心不甘情不願,不願接受《五行真經》的運轉線路、律動波頻的限製,總想天馬行空般暢快飛馳,令淩雲頭大如鬥。


    “怎麽會這樣?福兮禍兮?”


    凝思片刻,淩雲開始追根溯源,尋找問題的結症,暗忖:“或許因為內力衝淡靈力中神秘的感應分子,神識被淡化了,所以難以如臂使指,不過在可接受的範圍內,依然可以操控。”


    “隻是不知現在打起《五行拳經》又是何種光景?”忽地,淩雲一顆炭心炙熱起來,恨不能長身而起,打個痛快淋漓。


    當然,這隻能想想作罷,淩雲壓抑衝動之情,開始琢磨發生在身上的變化,做出最佳應對之策。


    驀地,淩雲靈光一現,臆想道:“《五行真經》、《五行拳經》兩種法訣僅有一字之差,肯定有某種聯係,不知法訣會否相通,能否相互借鑒?”


    想到這裏,淩雲胸臆被巨大的期翼填得滿滿當當,立即付諸行動,取出《五行拳經》鑽研起來。


    之前,淩雲一直認為《五行拳經》隻有耍起來,才是最好的修煉方式,忽略遠古壁畫上那些好似詩句、晦澀玄奧的口訣。但在接受傳功之際,他還是用上其中一句,而這恰恰說明口訣的巨大威力。


    很快,詩歌般口訣宛若清澈溪水潺潺流過,與《五行拳經》法訣相互重疊,相互印證,相互補充。


    良久,淩雲緩緩退出道法天地,默默運起更新、更完整的《五行真經》,靈力在經脈中暢快流轉,原本桀驁不馴的脫韁野馬終於變得溫順,化作靈動的蛟龍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好累呀,僅僅隻是稍作印證補充,就費盡所有心神。”


    淩雲心力交瘁,眼皮漸漸沉重,忘了範憐花的指示,忘了自己的本份,昏昏沉沉睡去,進入玄妙幻境繼續推衍兩種法訣的融通。


    不知過了多久,朦朧間,隻聽一個聲音嬌叱:“淩雲好大膽子,居然把我命令拋在腦後,置若罔聞。是可忍,孰不可忍,看我不抽你筋剝你皮!”


    淩雲一驚,玄妙幻境開始坍塌,無盡的黑暗籠罩全身,噬人的黑洞瞬間把他吞沒,於是醒了過來,迷茫地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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