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打雷了?”


    在小區之外的樹蔭下,季覺感覺地麵忽然一震,不由得抬頭,看向遠處小區內……那裏噴薄爆發的靈質波動。


    宛如風暴。


    所能感受到的,是熟悉的氣息,可是卻再無溫柔和耐心,而是暴虐無比。自春風化為嚴冬的雪暴,暖陽蛻變為狂亂的熔岩。


    是老張?!


    “這……麽誇張的嘛?”季覺呆滯。


    “那當然哦,老張可是崖城安全局建立的時候,第一代的老人了。”


    童畫端著冰淇淋,眉飛色舞:“這麽多年了,都沒多少人知道。他退休了很久,隻是掛名,局長都換了好幾個了,我爺爺當年還受他不少照顧呢。


    反正,有什麽事兒聽老張的,總沒錯。”


    “確實。”


    季覺點頭。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見慣了風浪和波瀾,再大的困難來了都不怕,況且是這種程度的隱藏大佬,再加上小安,區區一幫來崖城賺錢的大群小鬼,還不是輕鬆拿捏?


    隻是,在他低頭嘬檸檬水的時候,卻聽見了,遠處的慘叫和巨響。


    牆壁坍塌,破碎。


    從裏麵走出來一個渾身染血的身影。


    踉蹌,佝僂,不斷的抽搐著。


    可手裏卻拖曳著一把遍布缺口的沉重長刀,鮮血和塵埃泥垢,緩緩從上麵滴落。


    令人,毛骨悚然。


    “嘿,嘿嘿嘿,聲音,聲音太多了。”赫伯特的殘缺麵孔抬起,不斷的抽搐著,眼眸自猩紅中已經收縮為一點,凝視著麵目全非的世界。


    一片血色裏,好像有無數麵孔浮現,淒厲的慘叫著。


    那些逝去的人。


    同伴,或者敵人,纏繞在他的身上,殘缺的手掌伸出,撫摸著他的麵孔,拉拽著他的衣服,呼喚著他的名字。


    可他們都死了,又怎麽會再度重逢呢?


    “啊,原來如此……”


    他終於恍然,“這便是地獄嗎?”


    感受不到恐懼,反而由衷的感動,就連苦痛和煎熬好像都不重要了。


    幾乎熱淚盈眶。


    原來,煎熬一生,無數鬥爭之後,等待自己的不是一片虛無和絕望,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戰爭原來還在繼續嗎?


    遠方傳來了號角的聲音,是誰在呼喚自己嗎?


    赫伯特大笑出聲。


    再一次的,抬起刀鋒。


    呐喊。


    張開了雙臂,向著這殘酷又美好的世界,想要擁抱所有。


    嘭!


    淒嘯聲驟然迸發。


    那昂起的頭顱猛然歪斜,好像被大錘掄了一下……子彈?


    赫伯特回頭,望向了地獄的深處,那同樣獰笑著向著自己發起挑戰的惡鬼,再不由得,振奮歡呼。


    “我叼——”


    眼看那個瘋劈獰笑回頭,季覺再忍不住罵出了髒話。


    對麵根本沒破防,可他有點破防了。


    怎麽又遇到了一個硬吃子彈的對手?


    他本來還想拽著童畫拉遠距離,仔細的觀察一下,可眼看那個渾身升騰著血焰的大群天選者徹底陷入瘋狂,周圍還有幾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孩兒還沒來得及跑。


    終究,還是選擇了先開一槍試試……


    結果,仇恨就這麽拉過來了。


    在被那一雙猩紅眼瞳的所凝視的瞬間,他扶在手槍上的左手就下意識的握緊了,戒指之上煥發出一縷微光,超然視界啟動。


    既然要開打,那buff就要上齊了再說。


    可就在那一瞬間,遠方的那個瘋子,卻好像忽然消失了。


    所留下的,隻有一道筆直向此處呼嘯而來血色焰光,好像隕石一樣,掀起風暴,撞碎了攔路的汽車,在歇斯底裏的狂笑裏,朝著他們,疾馳而來!


    兩倍、四倍、八倍、十六倍!


    轉瞬間,戒指在季覺的靈質灌輸之下,已經燒的滾燙發紅。此刻的他隻慶幸,自己當初在鑄造的時候采用了最穩的方案,耐受力最強,靈質承受最多,最能將賜福的效果發揮至極限的設計。


    不然的話,要還是原本的蹩腳貨色,到了八倍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崩潰自毀了。


    可現在,就算是季覺拚著頭疼到睡不著,將賜福裝備的力量發揮到極限,對方的速度,依舊太難以清晰分辨。


    快,太快了。


    快到他完全,來不及做出反應。


    那短暫到極限的瞬間,他隻來得及揮手,非攻的徽記顯現,層層水銀從外套的夾層之中滲透而出,刺破了水袋,向著手臂匯聚,千絲萬縷的纏繞,在物性幹涉之下將韌性和強度拉滿,變成了一條彈射而出的水銀之索,纏繞在了小牛馬的車頭之上。


    再然後,伴隨著小牛馬的疾馳,他的另一隻手拋掉了手槍,向著依舊懵逼的童畫撈出,扯住了她的領子,瞬間,物性幹涉,加固,確保不會扯斷。


    近乎爆缸的巨響從小牛馬的引擎之中迸發。


    在機械降神的命令和靈質灌輸裏,猝然之間,爆發出足以將季覺手臂都扯斷的恐怖力量!


    轟!!!!


    風暴呼嘯,巨響擴散。


    當源自敵人的撞擊抵達的瞬間,季覺和童畫已經險而又險的脫離衝擊的範圍,近乎擦身而過,再然後,就在他們剛剛的落腳之處,那一株足足有三人合抱粗細的巨大榕樹,居然攔腰而斷!


    塵土和灰燼飛揚,卻無法遮蔽那個猙獰的身影。


    在放慢到極點的感知之中,季覺甚至看到了,那一張抽搐麵孔上,死死的鎖定了自己的瞳孔是如何自眼眶中遊移。


    自始至終,看著他!


    再然後,超然視界終於關閉,緊隨其後的,是劇烈的痛楚襲來——痛痛痛痛痛!


    瞬間,他的右手就已經麻木了,抽搐中,再用不上勁兒。不是來自於對手,而是猝然之間的拉扯,肌肉重度拉傷,骨骼浮現裂痕。


    一個位移自己就已經殘血了?!


    季覺呆滯,這就是大群嗎?


    這就是不需要保護雇主,不在乎金錢,真正性命相搏時的大群?!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有機會,汗流浹背。


    可很快,他就看到了,在站穩的瞬間,赫伯特斷然轉身,狂笑著向著他,抬起手,投出了手中的遍布裂口的利刃。


    宛如炮彈一般,呼嘯,自氣浪中,回旋而來!


    他甚至來不及控製小牛馬轉向,這個速度下,想要變換軌道,恐怕就會瞬間側翻。


    可至關重要的瞬間裏,原本跌的七葷八素的童畫卻從他的壓製之下,瘋狂掙紮,抬起了一隻手,從季覺的腋下穿出,五指展開,擋在他的前麵。


    手腕上的煉金作品浮現輝光。


    轟!


    無形的壁障浮現一瞬,利刃深深的楔入了虛空之中,季覺甚至能看到上麵的裂隙。


    擋住了!


    “孽變,是孽變!”


    童畫抬起另一隻手擋住臉,遮蔽了另一邊看向季覺的視線,以太之眼已經鎖定對手,瞬間便察覺到了對方破碎靈魂中所湧現的黑暗:


    “那個家夥開始孽變了!”


    這便是,天選者最悲慘的下場。


    不是死亡,卻比死亡還要更加可怕。


    當越來越多的賜福對靈魂形成壓迫,當漸漸渺小的人性無法負擔來自上善的力量,當賜福之間彼此產生了衝突,倘若矩陣從一開始的設計就存在缺陷,亦或者,遭受到了邪愚和孽物的感染……


    所導致的,便是賜福失控,人性消散,靈魂崩潰。


    屆時,曾經受到上善眷顧的天選者,其靈魂和意識將被傳說中現世之下的幽深淵麵所吸引,感染,迅速的轉化為異類!


    這個過程未必是一瞬間,有可能是經年累月的煎熬和折磨。


    從一開始的異狀出現,到最後無法遏製,徹底崩潰之前,太多的人會選擇自我了結,以免徹底化為孽物。


    當升變一係的天選者出現失控時,精神就將開始不可挽回的分裂,自我的人格出現崩潰,癲狂。白鹿一係將會被獸性本能和貪婪所捕獲,漸漸沉迷血肉芬芳,甚至食人……血渴症這樣的詭異病症,便誕生自中土祭祀王的孽變之中,遺禍無窮。


    季覺所在的餘燼一係的孽變特征,就是令無數工匠聞之色變的‘物化’,失控的賜福和餘燼之薪將會熔鑄靈魂和血肉,將漸漸失控的天選者變成一件詭異的煉金物品。


    而大群的孽變特征,也最簡單。


    漸漸在無法克製的殺戮中迷失,被平生所殺死的一切生靈所詛咒,無法自拔,到最後,失去一切自我變成遵循本能的殺戮機器。


    就像是……現在!


    瞬間的毛骨悚然裏,季覺的左手按在右臂之上,抓緊用非攻開始強行修補治療。眼睛再度看向了緊追不放的天選者,感受著對方賜福的氣息和數量。


    一二三四五六,六階!


    蛻變位階圓滿,距離重生位階隻有一步之遙,渾身上下已經快要不存在要害了!搞不好砍了頭都還能再動彈兩下。


    壞了,這是副本裏的怪物跑出來屠城了!


    “嘿,嘿嘿嘿——”


    自癲狂的癡笑裏,赫伯特抬手,重新撈起墜在地上的長刀,向著他們,狂奔而來。


    敵人就在那裏!戰爭就在那裏!!勝利就在那裏!!!


    挽回失誤的機會,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麵前,他要贏,他一定要贏,隻要這次贏了,就再也不用擔心被拋棄了,再也不用擔心變成喪家犬。


    他還可以回去,回到那一片熟悉的營地!


    可是,他已經想不起,營地究竟在哪裏了……他熟悉的地方,他認識的朋友,他遇到的人,全都已經消失在焚燒的火焰裏。


    那一瞬間,失家的野獸嘶吼,仿佛啼哭一樣,垂死哀鳴。


    速度,再度暴增!


    血火焚燒,他再一次的,狂奔而至!


    而這一次的回應他的,是季覺從車鬥裏終於翻出來了杠杆式步槍,瞬間縮頭,水銀子彈已經轟鳴而出。


    崩!


    赫伯特嘶吼,手中長刀隨意的揮灑,竟然預先有所反應,守株待兔,淩空將子彈斬碎了!


    鬼知道這又是什麽大群賜福。


    季覺不敢停下,上膛的動作幾乎甩出了殘影,短短一秒鍾的時間裏把彈倉裏預先填裝的五發子彈盡數打空。


    可竟然盡數都擋住了!


    甚至還有一顆,被純粹用牙咬住,碾碎,連帶著上麵爆炸的水銀一起,吞入腹中!


    當季覺的攻擊停頓,子彈上膛的那一瞬,速度再度拉近至了百米之內,童畫幾乎看得見那一張扭曲的麵孔,亡魂大冒,再顧不上倔強和尊嚴了,驚恐尖叫:“快上啊,季覺,妖怪追上來了!”


    那你趕快跳下去被他吃掉吧!


    犧牲自己,掩護我撤離!


    季覺也快要哭出來了,不比她更淡定。


    可為今之計,就隻剩下了最後的辦法,那個壓箱底的絕招。


    他再不猶豫,深吸了一口氣,震聲呐喊:


    “——小安救我呀!!!!”


    嘭!!!


    赫伯特,倒飛而出。


    就像是迎麵撞上了看不見的牆壁,顱骨之上,一枚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鐵片,深深楔入,腦漿都從縫隙中流出。


    然後,遙遠的聲音才從遠方傳來。


    在不遠處的製高點信號塔上,那個身影緩緩顯現,微笑著向他揮手:


    “好的,季覺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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