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短暫交流之後,倆難兄難弟已經勉強搞清了情況,接受了彼此的嶄新人設。


    每天除了摳腳摸魚就是刷短視頻劃水的懶漢大兄弟真的是在中土爛泥坑裏爬出來的空降精銳,殺人不眨眼的特種兵王;而每天夢裏都在卷人考證的小老弟不聲不響的忽然之間變成了超能力者,能跟電話講話——這麽一看,小小的大陸汽修店能湊齊這臥龍雛鳳兄弟倆,真是風水寶地。


    “就是她?”


    陸鋒最後整理著彈藥,確認道。


    “對,至少是個帶頭的。”季覺點頭:“小心一些,這幫家夥已經不是人了。”


    “我知道。”


    陸鋒點頭,填裝著霰彈槍的子彈,慢條斯理。


    就算一開始不知道,殺了幾個之後,也知道了。


    “這種鬼東西,我在中土見多了,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海防炮一炮下去,死的照樣幹幹脆脆。”


    陸鋒最後拉動槍栓,忽然問:


    “怕不怕?”


    “怕啊。”


    季覺不假思索的點頭,反問:“怕就有用麽?”


    “怕的話,等會兒你先出去,在車裏等我。萬一我失手了的話,還有跑路的機會。”


    陸鋒回頭看了他一眼:“這幫鬼東西有權有勢,不除掉他們,咱們恐怕在崖城一輩子都不得安寧,你明白吧?”


    季覺沒有回答。


    他忽然感覺,從今天早上,不,從昨天下午,當那個變成怪物的老東西騎著三輪車向著自己撞過來的時候,他的人生或許就已經被徹底的改變了。


    隻是到現在他才忽然發現而已。


    紅眼,饑渴,異化,獸類,血,內髒,還有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東西……一旦他們被盯上,就永無寧日!


    如果不搬開這些絆腳石,自己就沒有未來!


    但既然有機會的話……


    短暫的恍然中,季覺抬頭看著陸鋒,隔著麵具,兩人眼瞳中所浮現的,竟然是仿佛照鏡子一般的平靜和了然:


    ——必須,把他們都殺了!


    可是不對……


    季覺嘴唇微動,猶豫了一下。


    有那麽一瞬間,在他心裏一直有個聲音不斷響起,卻不知是‘良知’還是‘軟弱’。它鼓動著,告訴自己:不可以這樣,季覺,不要衝動,冷靜一些,光殺人解決不了問題……


    你至少還得再放一把火!


    機械會說話,會告訴自己真相,那麽,屍體也可能會有話對別人講,靈魂呢?真的有嗎?會變成鬼嗎?會陰魂不散嗎?


    保險起見的話,把他們全部殺掉,靈質用手表抽幹,屍體燒成焦炭,挫骨揚灰,衝進下水道裏去,放一把火,燒掉現場,驅散人群之後,在利用煤氣把這個該死的夜店炸上天,最後把一路過來所有的監控全都洗掉,他和鋒哥找個地方喝頓酒,鬧點亂子,最好去警局或者哪個社團門口的監控下麵改個時間,留個不在場證明,這樣才能安心的回家睡大覺,才談得上有明天。


    可不論選哪條路做什麽選擇,都隻有一個先決條件。


    那些鬼東西,全部,都得,死!


    “裏麵有十四個人,旁邊小房間裏有四個。門口一個,車裏有一個,後車廂裏還有一個。”


    季覺說:“其中門口左邊,那個女人,她旁邊的,車裏的,都是怪物。打心髒沒用,腦袋爆掉可能還會掙紮,搞的定嗎?”


    “有點麻煩,可以努力一下。”


    麵具之下,陸鋒咧嘴,像是淪落為觀賞寵物的野獸重新磨礪爪牙一樣,伸手翻檢著包裏的裝備,告訴他:“等一下,幫我拉閘。”


    “什麽時候?”


    季覺伸手,按在旁邊下麵的插座上。


    陸鋒將一具有些年頭的夜視儀扣在了臉上,仔細調整著鬆緊,戴好,開始倒數:“5、4、3、2……”


    自寂靜裏,輕柔的數字回蕩在陰暗的樓梯和走廊之中,順著血腥味的風,吹向了遠方。


    猩紅的光從指示燈上亮起,像是蘇醒的野獸一樣。


    就這樣,最後的計時迎來結束。


    “——1!”


    啪!


    那一瞬間,刺眼的電火花從插座中噴薄而出。


    就好像頃刻之間,將所有的靈魂都送上了火焰,點燃!


    在未曾有過的全力推動裏,季覺的靈質奔流著,順著指尖,一去不還。而他的意識卻仿佛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順著電路,來到了未曾有過的龐大軀殼之中,充斥一切。


    仿佛在瞬間膨脹為把控一切的巨人,季覺能夠感受得到,電流順著無數線纜馳騁而去,奔騰在偌大的建築之內,像是血液在血管之中奔流。


    音響在轟鳴,霓虹的燈光在閃爍,巨大的換氣風扇在黑暗中無聲的回旋,機房裏數不清的線纜彼此交錯,數據像是海洋一樣奔流。


    可在一瞬間,一切又消失了。


    因為隨著季覺五指緊握,巨人的心跳,戛然而止!


    嘭!!!


    聳立在樓頂的電力設備迸發轟鳴,濃煙滾滾升起,而備用的電源也盡數宕機,一切音樂和歌舞盡數戛然而止,刹那間的寂靜裏,光明消散。


    黑暗如潮,吞沒所有!


    寂靜裏,季覺跌坐在地上,劇烈喘息。


    粘稠的鼻血蔓延在麵罩下麵。


    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隻能察覺到,微風裏,身旁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而在車庫漸漸擴散開來的嘈雜之中,驟然有刺耳的尖叫聲響起。


    “怎麽回事兒?!”祝虹勃然大怒,下意識的看向身旁那個訕笑的男人,在昏暗裏,卻發現那個男人也僵硬在了原地,一臉茫然。


    有人想要拿出手機來,打開手電功能,可手機才剛剛抬起,便有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唯一照亮的,隻有原本那個還在身旁抱著箱子的身影……如今隨著箱子的墜落,已經倒在了地上,隻有脖頸之中不斷噴出猩紅的色彩。


    垂死者劇烈的抽搐著。


    伸手想要拉扯同伴的褲腿。


    可唯一能看到的,隻有光芒背後,一個漸漸浮現的身影,像是真正的怪物一樣。匕首自手機主人的脖頸之間橫過。


    霎時間,慘白的燈光便被血色所染紅。


    手機墜落,被擴散的血泊淹沒。


    “小心,有問題。”


    反應快的人開始迅速後撤,有人呐喊,尖叫:“開燈!開燈啊!!”


    可摸黑摸索的人順著牆壁,卻找不到開關的位置,唯一能摸到的,隻有一張覆蓋在夜視儀之下的麵孔。


    再然後,噶擦一聲。


    頭顱扭轉。


    突如其來的混亂裏,整個地下車庫都變成了沸騰的油鍋,刺鼻的血腥味和下水混雜在一起,再攙和上臭水溝裏的腐爛氣息,令人作嘔。


    如此清晰。


    季覺嗅的到,那是死亡的味道。


    現在,他終於清楚,陸鋒是如何憑借一己之力,將之前的那麽多人殺光的了——他從來沒談過自己在軍隊的具體經曆,隻是偶爾喝酒或者閑聊的時候會說:做的都是沒良心的事情,幹的都是會做噩夢的爛活兒。


    這就是那個沒有名字的空降營裏教給他的東西,這就是他在中土行走時所扮演的角色。


    他的工作,是屠殺。


    即便隻是幾秒鍾的黑暗,稍縱即逝的混亂,也足夠他將行進路線上的六個人全部殺光,甚至沒有停過腳步,甚至沒有開槍。


    真特麽牛逼嗷!


    季覺忍不住點頭,我和鋒哥倆人,嘎嘎亂殺!


    “車!!車!!!”


    在騷動裏,有人尖銳的呐喊:“把車燈打開!!!”


    呆滯的司機好像終於反應過來的,手忙腳亂的打火啟動,耀眼的光亮終於從車燈裏噴薄而出,然後,便照亮了那個血粼粼的身影。


    就站在車燈前麵,回頭,宛如昆蟲一樣的夜視儀望向了車窗之後那張慘白的麵孔,手槍抬起,扣動扳機。


    破碎的車窗後爆出了一團血霧。


    再然後,槍口調轉,一一扣動扳機,向著那些往門口瘋狂逃竄的人。


    “去拿槍,殺了他!!!”


    守在祝虹旁邊的男人怒吼呐喊,卡車旁邊的死角裏,立刻就有人撲了上來。


    陸鋒隨意的調轉槍口,扣動扳機,子彈飛出,瞬間沒入了敵人胸膛。可對手的身體,卻開始瘋狂的膨脹。


    就像是吹氣球一樣,畸變的血肉在骨骼上瘋狂生長,轉瞬間,恢複原狀,甚至,速度再度加快。


    而接下來對準他的,是霰彈槍黑洞洞的槍口。


    麵罩之下,陸鋒麵無表情,扣動扳機。


    男人倒飛而出,胸前血肉炸裂,露出碎裂的骨骼和內髒,惡臭擴散,但居然又一次開始迅速複原,張口,嘔吐。


    詭異的觸須從他的嘴裏延伸而出,竟然纏繞在了槍管上,拽緊了。陸鋒連連扣動扳機,一直到將地上的男人打成一團爛肉。


    緊接著,才察覺到背後的寒意。


    就在他身後,車廂的陰影裏,竟然有人四足並用,像是瘋狗一樣的爬出,速度快的不可思議,在牆壁和天花板之間彈射,抓住了至關重要的時機,鋒銳的犬齒張開,向著他的脖子咬下來。


    嘭!


    悶響驟然爆發,那一張扭曲的臉上竟然爆出了一團血花,左眼在子彈的貫穿裏驟然炸裂。再然後,就在這稍縱即逝的瞬間,他的右眼居然也驟然爆開。


    不足彈指的刹那,三發子彈幾乎無分先後,撲麵而來,最後所掀起的,便是怪物的頭蓋骨,血色潑灑!


    畸形的屍身從空中墜落。


    狙擊手?不對……


    自瞬間的惡寒裏,陸鋒壓抑著翻滾和尋找掩體的衝動,猛然抬頭向著子彈的來處望去,所看到的,居然是預料之外的人影。


    季覺!


    自樓梯出口處,隱藏在拐角陰暗中的少年不知何時,已經抬起了武器。


    毫無猶豫的,扣動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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