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天六年,五月初十。


    江北道,花州,臨縣。


    現今正是子夜,天黑風高,良民早已安寢,開明街上出現了一群身穿公服的捕快,他們如喪屍般趕路,腳步狂放,群魔亂舞的影子在月下搖曳。


    “各位大人,這條路!”


    引路的人身穿綢衫,員外打扮,乃是個白身,提著燈籠,照亮前路,領著一群捕快洶洶而行,臉上滿是“輪到三十年河西了!”的快意。


    這員外大名陳柏棠,乃是臨縣陳家書鋪的主人。


    就在一日之前,此時此刻,他被網站旗下的低俗寫手連累,大半夜被一群公人破門而入,還沒捂熱的稿子被全數搜走,人也被拘到衙門雅座看守。


    整整一日,又被各路人馬輪流打聽狗作者的線下信息,催更之言更是聽了無算,甚至還有“我有一個朋友想多看那種劇情”之類的生草書評。


    他無數次哀怨地表示,書鋪在刁鑽憊懶的叼毛作者麵前,完全是弱勢群體,根本沒有議價和議更空間,沒想到聽的人隻露出“你狗日的還裝起來了”的神秘微笑,讓他根本無從辯解。


    畢竟以常理而論,書鋪確實是窮酸文人們的爹。


    臭寫字的費盡心血寫出一本書稿,投到書鋪,要被老板左右挑刺,如果采納了,書鋪便給出一筆潤筆,也就是一次性買斷,然後就能擁有這本書的後續一切版權。


    以後不管印出多少本、賣了多少錢,都跟原作者毫無關係。


    分成是不可能分成的,哪個敢跟老板提出這種條件,非得連人帶書被扔到臭水溝裏,區區碼字帕魯,你不寫有的是帕魯寫。


    也是陳老板十世善人,命中合該得遇龍霸天這種萬年不出的善男子,這龍霸天實在能文能武,不僅書寫的好,而且善於商戰、敢於商戰,在他的大力規勸下,陳老板十分情願地接受了五五分賬的分成合同。


    並在《皇極戰天傳說》大賣了三卷之後,成功被龍霸天連累進了班房。


    被拘了一天,又沒個罪名,打聽不到是誰要整治他,便是想要使銀子,也渾然沒有思路,陳老板提心吊膽了半日,事情在傍晚迎來轉機——名動州郡的本縣名人李白龍李解元如天神般降臨,解了他的苦難。


    李大俠待人寬厚、善解人意,能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實非強凶霸道、憊懶刁鑽的龍霸天可比。


    陳老板迅速被其人格魅力所征服,並答應了解元郎提出的條件。


    解元郎走後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有縣兵進來放他回家,先前塞進衙門的打點也如數奉還,陳老板如墜夢裏,先是回家安撫了嗷嗷大哭的妻兒,又洗浴更衣,要去拜謝解元郎的恩德。


    他知道自家是個普通商賈,與李白龍這種宗門天驕、科舉武魁身份懸殊,甚至不敢登花信樓的門,思慮一番,便原樣回到衙門,打算去拜馮縣尉的門子——畢竟按照解元郎的指派,他以後要分紅給馮縣尉的,多少算個自己人。


    到了縣尉署,接待他的是個縣兵,沒想到解元郎居然留在這裏與縣尉吃酒,聽說他來了,便請他進去。


    陳老板戰戰兢兢地陪了末座。


    他武骨有限,並沒有走武道之路,自然吃不得武饗,隻能吃些墊桌應景的涼菜、喝杯淡酒,打算坐一會兒就告辭離去,突然聽到李白龍與馮國忠席上閑聊,說起什麽時候派人打擊盜版窩點的事兒。


    陳老板立刻就坐不住了!


    常言道奪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陳柏棠在這臨縣著實有不少血海深仇。


    ——他經營陳家書鋪許多年,又是雇人說書,又是讓小孩打廣告,時不時搞免費閱讀日,甚至還資助戲班演故事裏的曲目,好不容易在臨縣培養出了一個規模不小的穩定讀者群體,沒想到盜版狗來摘果子了!


    那些盜版商公然盜印他的獨家書籍,而且用劣質紙墨降低成本、與他打價格戰,告官官不管,告民民不究,連一些平素裏與他笑臉相迎的友商,私底下都幹著沒屁沒眼的勾當。


    陳老板每每思之,恨不得把他們的媽都給殺了。


    事實上,若不是怕引火燒身,又怕友商們也如法炮製,陳柏棠真的想去某個服務行業下訂單了。


    如今,天爺爺開了眼,李白龍大俠急公好義、佛子心腸,見不得書商被盜版欺淩,要出鐵拳重重懲戒奸商,陳老板恰逢其會,豈有不公報私仇之理?


    他顧不得失禮,在席間站起,長身而拜,請求二位給他一個帶路開盒的機會。


    李解元慷慨答應,於是陳老板與負責今晚行動的捕頭約定好了動手的時間。


    然後便有了今晚的猛男夜行。


    他一馬當先,急急而走,根本不用看路。


    因為仇人家的地點和路徑,已經在無數個夜晚的夢中走過無數回了!


    跟在他身後的眾位捕快縣兵大多都是《皇極戰天傳說》的讀者,爽文看多了,所以很理解陳老板裝逼打臉、念頭通達的訴求。


    他們又知道陳老板被霸天老賊所累、無故吃了掛落,對他略感憐惜,又指望著這個唯一與霸天老賊有所憐惜的人能夠轉達他們催更的拳拳之心,因此也著力配合。


    反正頭兒也有吩咐,隻要不弄出人命,今晚由著陳老板來。


    不多時,一幫人便橫行到了一戶臨河宅院門前。


    陳柏棠抬頭看匾額,想起昔日攜禮前來、低聲下氣商量著,請對方不要刊印自家盜版,結果被對方陰陽怪氣地頂了回來,一時惡向膽邊生,大喝一聲,抬腳猛踹大門:“操!”


    這大門閉得緊緊,乃是沉鐵木所製,紋路黢黑,用料不凡,後麵還插著又粗又大的門栓,陳老板隻在十九歲勉強混了個武童的學曆,豈能弄開?


    作用力反震之下,他的右腿當即被挫了一下:“……嗷!”


    身邊的丁捕頭扶住他,無奈搖頭,另一隻手按住門,一推一振,粗大的門栓登時斷開。


    捕快們撞開大門,湧了進去。


    陳老板雙目赤紅,道一聲謝,便甩開丁捕頭,一瘸一拐蹦了進去,怒聲咆哮:“盜印狗!你正版爺爺來了!”


    “……”


    丁捕頭示意兩個得力下屬去護住陳老板,又招呼其他人手,布置任務:“去後院搜檢,扣下雕版和成書,緝拿匠人,作為人證物證,把事情做的漂亮些,今晚的事兒,可是李解元吩咐要做的!”


    等到手下們依令而行,丁捕頭吸一口寒夜涼風,又打了個打哈欠,慢慢向內院走去。


    好困,他想。


    昨天下午剛下班,還想晚上去哪兒耍耍,便被縣尉喊去,給他派了個任務、跟著六扇門下來的捕頭去辦差,折騰到半宿,竟意外獲得了霸天老賊的新稿,他近水樓台先得月,與一班同僚狠狠看了好幾遍,等放下書稿時,天已經大亮了。


    天亮就要上班點卯,畢竟縣衙考評極嚴,他今天照常去春平坊值班,還偶遇了解元李白龍、順嘴聊到了龍霸天之事。


    李解元果然是個有俠義之心的,還提議要不要幫忙。


    ——開什麽玩笑,正如他所說的,霸天老賊懶如豬狗、淫如蛇蠍,哪裏能勞動解元大駕?


    他昨晚通宵一夜,今天便打算下班之後、早早回家睡了,沒想到臨近下班,便有縣兵相召,去請他來縣尉署一敘。


    去了後,便見到李解元在跟馮縣尉吃酒,馮縣尉已有三分醉意,見他後笑道:“老丁,你好狗運,解元郎瞧得起你,專要抬舉你啦!”


    解元郎風度翩翩,溫和地笑說:“還要丁捕頭答應才是。”


    他這才得知,解元郎與馮縣尉有商定,要去清掃什麽盜版窩點,商定人手時,李解元似乎想到了今早的愉快交談,居然來點了他的將。


    丁捕頭昨夜沒睡,已是困得要命,可領導都這麽說了,哪裏能拒絕?


    他無奈應下,見天色尚早,本打算回家歇歇,與自己的相好兒親熱一下、放鬆放鬆。


    沒想到甫一回家,就看到他的相好兒在收拾行李——下午月蘅織場遣人過來,說最近訂單增長、業務繁忙,請她這個曾經的優秀員工回去指導幫忙一下,短則十餘日,多則一個月,便能回來了。


    月蘅織場是百花穀在臨縣開辦的大型紡織中心,丁捕頭便有一萬個不願意,也不敢不放人。


    這就很草了。


    丁捕頭是修煉有成的武者,血氣驚人,便是一兩晚不睡覺,頂多是很困,但實際也不打什麽緊。可相好兒的進了廠,意味著至少十天半個月之內他難近女色,這可真是難捱。


    好嘛。


    連續兩天,加班加到大半夜,何等勤勉,最長一個月難近女色,又是何等清苦。


    “我這招誰惹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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