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命一文不值!”


    鄭玉恒不屑的冷哼一聲,戲謔道:“就你這般的窮酸秀才,萬家隻要開口,便是招不出一千個,也能招來八百個…”


    “是。”


    麵對他的鄙夷,陸玨隻是淡然一笑,並未放在心上,甚至還附和了一句:“陸某人爛命一條。”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每每念及自己與萬瑩之間的事,再看眼前這半大小子,總有種看待後輩的感覺,不僅提不起氣來,反而還覺得有趣的很…


    畢竟…


    哪個成年人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陸玨撇撇嘴,問道:“話已經說開了,既然鄭少爺不是想要我這條爛命,那不讓我離開萬家又是何用意呢?”


    “你……”


    鄭玉恒聞言麵色有些難看,頗為憤懣的質問道:“你和我娘說什麽了?是不是欺負我娘了?為何我見她今日在房中暗自垂淚?”


    “……”


    陸玨麵對這三連問默然了好一會兒,直到鄭玉恒麵露不耐之色時才歎了口氣,解釋道:“我隻是與她明說我要離開萬家了而已。”


    “真就這麽簡單?”


    鄭玉恒顯然不信他的說辭…


    但想到昨日娘親見自己發現他們往來的書信時的慌亂,提及這窮秀才時透露的甜蜜,以及事後責罰自己與今早聲淚俱下的表現,他莫名有種荒誕之感。


    莫非…


    是我娘主動相好這窮秀才的?


    鄭玉恒心頭一咯噔……


    他自幼便知道父母關係並不好,娘親更是常常受氣,特別是在父親死後,鄭家人更是認為是娘親克死了父親,關係愈加惡劣。


    那會他年歲雖小,卻也懂事了,自小習武便是為了保護娘親不再受那窩囊氣。


    待得知萬瑩要回萬家,他也毅然決然的跟隨母親回了萬家。


    而他在萬家的那幾個舅舅和舅母雖然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對他這外姓人也有所提防,但好在他的外公和四舅還算疼愛他,照顧他娘親…


    從小他視母親為依靠,母親在他眼裏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如今年歲漸漲,他自然也想當母親的倚靠。


    故而在得知母親與一個窮酸秀才私下書信往來,內容多有曖昧時,下意識的就認定是那窮秀才在勾搭自己的母親,於是怒不可遏的要去教訓那不知死活的窮秀才…


    他冷靜下來後也知道自己衝動了,特別是在事後看到母親的種種表現,他後知後覺的發現事情好像並非自己所想的那般簡單……


    “不然呢?”


    陸玨見他麵色一陣青一陣白,拳頭捏的哢哢作響,自然不敢明說與他娘有過肌膚之親的事…


    他歎了口氣,半真半假的說道:“我初來萬家學堂不久,令堂便與我隱晦的表明過心意,隻是那時我覺得令堂不管是大我一旬的年歲,還是身份地位,都不是我所能接受的,便婉言相拒,隻當朋友相處。”


    “你少搬弄是非!!”


    鄭玉恒聞言身子都有些顫栗,紅著眼睛質問道:“我娘親怎麽會看上你這等窮酸書生!”


    “嗬…”


    陸玨冷笑一聲,斬釘截鐵的嗬斥道:“伱若還不信的話,可自行回去問你娘親,看我所言是不是搬弄是非!”


    “我……你……”


    鄭玉恒本就有所猜測,如今從別人口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不由麵色漲紅,一時間羞赧的不知該如何自處。


    他原本認為是窮秀才不知死活勾搭自家娘親,如今卻轉變成是自家娘親相好了窮秀才,人家沒同意,自己卻不由分說的就打了他一頓。


    饒是以他還沒成熟的心性,也尷尬的鞋中腳趾蜷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不對!


    鄭玉恒似是突然想到了什麽,故作凶態的質問道:“那…那我在娘親那裏發現的書信又該作何解釋?”


    “陸某人的心又不是鐵打的。”


    陸玨像是看白癡似得瞥了他一眼,說道:“經過這兩年相處,我也漸漸被你娘親蘭心蕙質,溫婉嫻淑的品德所折服,我無婚配,而你娘親又有意,故而我想越過雷池,與你娘親加深一下私交,有什麽問題嗎?”


    “你……厚顏無恥!”


    鄭玉恒見他這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惱羞成怒的叫罵道:“就你這癩蛤蟆也想吃天鵝肉,定是我娘親受你誆騙才會這般的!”


    “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陸玨聞言隻淡然一笑,像是激他,又像是哄孩子似得恭維道:“是我誆騙了你娘親;是你慧眼如炬發現了端倪;打也打了,罵也罵了,現在也是我無地自容,想離開萬家,勞煩鄭少爺行個方便,讓我這癩蛤蟆離開萬家,可否?”


    說罷,他伸手將擋在門前的鄭玉恒扯到一旁,想要開門出去。


    說來也怪,方才擋在門前硬氣十足的半大小子,此時竟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全無半點力氣抵抗他這點力道的拉扯…


    “你……我……”


    鄭玉恒在一旁手足無措的像極了個做了錯事的孩子,眼睛裏有著深深的茫然。


    他想到方才看到娘親暗自垂淚時的模樣,便是心都碎了;


    又想到若真是因為自己而讓這窮秀才離開了萬家,娘親定然傷心。


    ‘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鄭玉恒知道自己幹了一件和‘要當母親依靠’背道而馳的渾事,渾身顫栗不知該如何自處。


    眼見那窮秀才推開房門執意要離開萬家,他隨即又想到若是讓這受了氣的窮書生離開萬家,難保其人懷恨在心,走漏風聲…


    萬一蘇州府上下傳出了萬家小姐勾引書生不成的戲碼,那母親豈不是名譽掃地?


    鄭玉恒見他又要推門而去,咬牙切齒的又衝過去一把將其拽回,順手又將打開的房門掩上…


    “你不能走!”


    “……”


    陸玨明明手腕被攥的生疼,似是骨頭都要被捏碎了,可心思卻又活絡起來。


    他兩世為人,身上的心眼子加起來少說得有八百個,察覺到鄭玉恒的口吻已經從‘你不準走’轉變成了惶恐難安的‘你不能走’,心態悄然有了變化。


    “鬆手!”


    陸玨眉頭緊蹙的看向鄭玉恒,擺出一副為人師長的模樣,訓斥道:“言辭混亂,舉止毛躁,我以前就是教你這般處事的?”


    “你……”


    鄭玉恒見他此時竟又拿出學堂夫子的做派,氣的直哆嗦,卻又不好發作,隻輕哼一聲的鬆開了手,隨即順勢擋在門前。


    “你不能走!”


    “……”


    陸玨揉著自己的手腕,卻發現方才被攥拽之處,竟已出現了些許淤青,不由心底暗歎此世的這些武夫絕不可以常理視之。


    “我不能走?”


    他冷笑一聲,說道:“我身為學堂教習,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學生拳腳相加,不走難道留在這繼續被人羞辱嗎?”


    “那我認錯便是!”


    鄭玉恒麵色漲的通紅,卻依舊梗著脖子嚷嚷道:“大不了你再當眾打我一頓出出氣,總之你不能走!”


    “當眾打你一頓出出氣?”


    陸玨指著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腕,冷聲質問道:“看到這上麵的淤青了嗎?如這般的淤青我身上還有幾處,我是不是也能把你打成這般?”


    “那你是沒習武,身子骨弱…”


    鄭玉恒見狀便是聲音都軟了幾分,目光遊離的嘀咕道:“昨日我已經留手了,一成力道都沒用上,誰讓你這般不經打的。”


    “……”


    陸玨聞言默然…


    因為他也知道,對於武夫而言,開山裂石都是等閑手段,三境武夫想要捏死自己還真不一定能用上一成力道…


    鄭玉恒的年歲,配上方才那幾句誅心之言像是根鋼針似得,直戳他心扉。


    習武……


    他又何嚐不想習武?


    但窮文富武的道理套在哪個世界都適用,他一個謀生都困難的窮秀才,又如何買得起那些價值不菲的武功秘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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