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你說誰?”尤利西斯依舊摸不著頭腦。


    丹尼爾的笑容冰冷地凝固在臉上:“原來你甚至沒有明白我在說什麽,我還以為你很聰明。惡之子,你給我聽著――所有人都給我聽著――”


    天空中翻滾的烏雲間開始電花閃爍、火光四射。


    接著,比黃金薔薇塔的鍾聲還要大的音量慢慢地向四周進行宣告,那聲音就像驚雷般一聲比一聲宏亮:


    “聖裁騎士長丹尼爾?克尼爾?林德在此,以我的姓名起誓我接下來所說的話是真實的,教皇納森尼魯?布拉爾是個罪大惡極的人,他勾結了魔物之主‘無所不在的伊帕拉’,將魔物軍團的魔晶融入聖裁騎士團的生命:騎士團一日不滅,魔物一日不死,聖裁騎士團除菲拉斯塔?伊斯特布魯克尚有品德、拚死抵抗之外,其餘人等道德淪喪、不堪重任、背棄誓言、與魔物同伍、屠戮人民、毀生滅物,死有餘辜!”


    用魔法完成了這道連城外的所有人都聽得見的傳音之後,丹尼爾再次微笑著看向下方的尤利西斯:“好,黑薔薇的天使閣下、女皇陛下、還算有良心的兩位樞機卿閣下,還有奧特裏斯的繼承人,請行使聖裁。在聖裁騎士團全滅之前,那些魔物永遠都會複生,即使你們全滅騎士團,它們都還有三次複生的機會,而且由於融合了魔晶的緣故,現在的騎士團比當初要不好對付――我想你們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了。”


    尤利西斯等人呆在原地還沒有回過神來,叫嚷起來的是美女模樣的伊帕拉:“丹尼爾!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


    “哦,親愛的露西,在陰謀這方麵,你不過是個弱智而已。”丹尼爾諷刺地說。


    “不要這樣!”尤利西斯很快清醒了過來,什麽要必須要殺人、什麽原則和原則、什麽隻有殺了某人才能保證更多人活下去……丹尼爾要殺的就是他自己,為了把騎士團是魔物複生的基礎這一點告訴他們,他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活了下來、假裝自己是個背德的混蛋甚至殺死了菲拉斯塔,可是他仍然是丹尼爾?林德,是那個聖裁騎士,執著而又驕傲,雖然他不得不低頭,可是他終究要以死來反擊。


    “你剛才說了,如果人變成魔物,你也會殺的,惡之子。”丹尼爾在上麵擺出了歌劇獨白的動作,“我就是想看一看,你的原則在這個時候,究竟哪一條更重要一點?現在你如果不令聖裁騎士團覆滅,你所麵臨的唯一後果,就是人類的覆滅。”


    “胡扯!”尤利西斯將風度都拋去了九霄雲外,“下來!林德!不可能沒有解決的辦法的!不可能必須要殺了你的!你給我下來!我們消滅掉魔物、消滅掉伊帕拉,問題一定可以解決的!你不要胡說八道,什麽不是你們就是人類?!能把它放進去就一定可以拿出來!”


    “你不會有機會的,惡之子。你知道為什麽要把聖裁騎士團調到北海三年嗎?三年前他們就等著今天這一天的到來了,你不可能在一天之內做到他們做了三年的事情,而且,現在的騎士團不可原諒。”丹尼爾冷冷地回答,“你知道他們已經變成了什麽樣子?你知道我變成了什麽樣子?你難道沒有看見,他們剛才殺了多少人!”


    “就讓那些人交給法官處理吧,可是你!林德!給我下來!”尤利西斯咆哮了起來,他調動了各種風的力量試圖把丹尼爾從那高高的鍾樓上拽到地上,但是他發現周圍的風元素都不聽他的調遣,一種熟悉而又強大的力量操縱了周圍所有的空氣甚至所有的元素,讓它們拒絕執行尤利西斯一切想要救下丹尼爾?林德的命令,尤利西斯對這力量不是一般地熟悉――魔鬼茵陳的力量,那曾經帶著他和安德蘭娜兩個人類在空中飛行著做童年遊戲的力量。


    茵陳支持丹尼爾?林德。尤利西斯絕望地想那個魔鬼之所以任由伊薇拉一刀把自己送回地獄,正是因為早就準備在這一刻用這個借口避開尤利西斯的質詢:丹尼爾在尋死,茵陳卻阻止尤利西斯去攔他。


    “不,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惡之子。”


    “我剛才不知道你都是在胡扯!該死的!我早該知道你有多麽會演戲――我早該知道你都是演戲的,隻是我沒想到你連菲拉斯塔也騙!”尤利西斯嘶啞著聲音大罵了起來,“混蛋!林德你不能死!你死了以後誰來繼承你們的事業?誰來主持正義?連你都沒有了的話,誰來重建以後的秩序!誰來建立地上天國!你這個大白癡!快給我下來!”


    “一個殺死了自己親密戰友的人主持正義、建立秩序?那簡直是不可原諒。”丹尼爾固執而驕傲地站在鍾樓上,黑衣臨風,如果能夠換一副不那麽陰森的背景、換一張不那麽可怕的表情,也許算得上瀟灑漂亮,“會負起這個責任的勇敢又優秀的人很多,並不差我這個白癡。至於你說你剛才不知道……你可以當做你現在也不知道。你的時間不多,趕快殺了聖裁騎士團,否則你怎麽殺掉伊帕拉和納森老混蛋、怎麽阻止他們登上世界的王座?”


    “所有人都會原諒你的!”尤利西斯聲嘶力竭地喊,而蘇妮婭也一起喊了起來。


    丹尼爾最後笑了起來:“別人可以原諒,我自己不能。我就知道你到最後還是不會破壞你的原則,那麽也沒有關係,我不破壞了――”


    他輕輕一躍,敏捷地翻出了欄杆,站在了毫無防備的高處,青藍的風蛇激烈地在他身邊舞蹈,他的黑衣翻展作響,無比地誇張。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異端裁判所、再也沒有聖裁騎士。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什麽‘惡之子必被燒死在火刑架上’。”


    他高高地舉起了右手,此刻貝爾維亞所佩戴的雷鳴自行從劍鞘中掙脫出來,飛向高空,而丹尼爾在虛空中握拳,向下單純地一劈!


    刀劍風暴!


    熾熱的風、光、火、電的力量洶湧澎湃地從遮蔽天日的烏雲之中奔流傾斜而下,以雷鳴為中心巨大的能量漩渦席卷全城,尤利西斯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根本不會受傷的眼睛,無比燦爛的景象將他的記憶拉回了初見雷鳴的那一日,無數道長鞭從天空墜落,強力地擊打在羅斯瑪麗城的各處,沒有一聲慘叫、隻有建築分崩離析的轟鳴,丹尼爾?林德斬殺了自己作為聖裁騎士的所有下屬,讓他們連屍體都沒有留下。


    用完這一記之後丹尼爾再次看了他一眼,但這次已經沒有任何的表情,烏雲已經支撐不住開始消散,冰冷的陽光刺破天幕從背後照來,在這種光照之下那幾近透明的金發和蒼白的麵容都變得模糊不清。


    尤利西斯拚命地調動各種力量嚐試阻止,希望有那麽一點點的機會能夠衝破茵陳力量的封鎖,但是丹尼爾已經從那毫無防範的高處跳了下來。一個人從一座幾十米的鍾樓上跳下來是不需要多少時間的,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尤利西斯沒有取得哪怕一點的突破,他隻能看著那個黑色的影子在空中掠過,加速加速再加速……直到死亡。


    這是騎士的絕響,最後的聖裁。


    “黑夜天使”丹尼爾?林德隕落。


    鮮血四濺的一刻尤利西斯的胸腔裏像有什麽東西炸開了,隨著風與雷的巨響,痛苦的悲哀迸射而出,像是因為失去了同類,哀鳴的黑鳥揮動著翅膀發出撕心的叫聲,長得猶如被鈍刀一點一點割開的錦緞。


    黑色的羽毛沾了血,到處紛飛……


    白色的骨骼沾了血,斷成一截又一截……


    幻覺和現實同樣猙獰而刺眼――


    ――那個林德其實……


    ――我的正義是神,不是教皇……


    ――破壞秩序的黑鳥,結局隻有墜落……


    ――別人可以原諒,我自己不能……


    三年前後的景象與聲音交錯,新的記憶與舊時的記憶重疊,尤利西斯到了丹尼爾的身旁,轉瞬之間。蒼白的手指輕輕觸及生機斷絕的屍體,那黑色的風衣為紅色染透,帶著尚未冰涼的溫度。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這個人所不能原諒的究竟是什麽。三年前他曾對丹尼爾說,我們道不同而相為謀。


    他錯了,他完全錯了,那些話都錯了,從一開始。


    丹尼爾?林德今天穿著一身烏鴉般的與尋常風格截然不同的衣服,不是沒有理由的。


    從一開始他們就是同道。


    固執地守衛著以神之名義建造的牢籠的,其實也是渴望展翼的黑鳥,所有的憤恨和所有的不甘,都是莊嚴的自責――他從前想丹尼爾為何罵起來分明是假的卻那麽認真深刻,原來罵的都是丹尼爾自己當然深刻得不能再深刻――如此日夜折傷著自己的羽翼,最後終於痛苦到撞死在他們的麵前,流盡鮮血來終結無法逃避的苦惱。


    自由高貴而殘酷,第一是你會在籠子上撞得頭破血流,第二是雖然你撞得頭破血流,你還在籠子裏。被囚禁的黑鳥認為前後都是罪,隻有在墜落前就選擇死亡。


    陽光短暫地露出之後就再次被遮蔽,這一次是真正的濃重的烏雲,暴雨傾盆。尤利西斯捂著胸口,慘淡的雷光一閃而滅,藍色和紫色的瞳孔裏,千萬條毒蛇激烈地互相噬咬著纏繞。


    他的眼睛亮得像蛇長大了口,露出滿嘴滴血的獠牙。


    蘇妮婭也走了過去,俯下身在那具死狀恐怖的屍體旁邊輕聲地歌唱,淡金色的瞳孔溫柔放光,仿佛被照耀的海麵徐徐起伏,兩片美麗的唇輕輕開合,唱出悠長動人又充滿哀切的歌來:


    “在枯骨堆積的地方,願你得蒙我父慈悲的拯救。


    在真實和虛假碰撞的時刻,願你尋回聖子的榮光。


    今夜的天空是白色,月亮是黑色。


    今夜為你而奏響葬歌。


    在我的夢裏依然邀請你前來,尊敬的逝者。


    願你的靈魂在天國得永福。


    我的父會聽見你的禱告,


    會為你打開光明的大門。


    聖潔。


    安寧。


    和諧。


    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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