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早已成婚的安陵明華與夏離羅於此時公開舉行了他們大婚的盛典,美男子與佳麗、文武奇絕的搭配是為千古難得的美談。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夏離羅號天辰明儀帝後——這個稱號的含義與昭德大同小異,坊間皆信新帝與帝後恩愛無比、共掌天下,乃十全十美、上天注定的姻緣。


    當看見那場豪華壯麗的婚禮的時候,尤利西斯沒有一點為夏離羅高興的心情,他隻想起了在西陸的那些日子裏,夏離羅獨自憂傷的麵容;他沒有偷聽過夏離羅與安德蘭娜或者與貝爾維亞的談話,可是任誰也想得出來,一位有心在未來成為皇帝的男人,讓自己未來的皇後涉險去遙遠的異國,無論這把握有多大,他都不是真的愛這個女人。


    安陵家在這件事當中需要政治利益,這是所有人從一開始都很清楚的,可是即使這樣也很難想到,他們竟然是要東陸的皇位。怪不得安陵明華不在意使用那些非常危險的日後很容易被揭穿的手段,原來是因為他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要登上最高峰,隻要水氏皇族不複掌權,又有誰能來向他們尋仇?


    昭德皇帝、昭德皇帝……昭顯的都是陰詭之德吧?尤利西斯暗暗地想,安陵明華果然是聰明極了的人,貝爾維亞說得對,這個人是可怕的,而他竟然誤以為這是個翩翩公子,他簡直被這個翩翩公子欺騙了。


    “我要問的問題,您應該有答案了吧,皇帝陛下?”


    在安陵明華成親之後,尤利西斯在他的書房裏等著他,拿著那個小木盒,聽著那段荒誕不經的音樂,反反複複。


    “答案,從一開始就在。”安陵明華優雅地笑著,手中一柄精致的折扇,會在適宜的時候適宜地遮住他的表情。


    “微微安……微微安·阿伊納德……在陛下這裏……是嗎?”


    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可以沒什麽困難地問出這個問題了,可是當這個名字出口的時候,尤利西斯意識到它對自己來說還是那麽地沉重、那麽地悲傷,以至於聲音出口就顯得艱澀,甚至於哽咽。


    那小木盒所奏響的樂聲,分明便是當年微微安在與他告別之時隨手彈出的鋼琴曲,淩亂肆意,離經叛道。那一夜在當時看來還隻是略有些好笑,可是當他獲悉了微微安在北海沉海自殺之時,那荒誕的一夜告別突然變成了悲慘的永別,其意義便完全不一樣,因為這瘋狂的琴聲,竟然是老師留給他的最重要的記憶片段之一……


    “薔薇帝國的溫德拉親王嗎?”安陵明華神色毫無變化,冷靜一如往常,“他三年前死了,在西陸,在北海。這件事連我都知道。”


    東陸的皇帝似乎有另外一種自稱的方式,但在蘇妮婭等人麵前,安陵明華還是保持了“我”的自稱。當然這也可能隻是因為那個自稱翻譯成薔薇帝國語不太方便。


    “不……”尤利西斯艱難地說著,盡管安陵明華的回答已經給了他沉重的打擊,“他在北海跳海之後,被你們帶回了東陸吧……琴公主告訴我,三年前她曾經去過北海……那一定是皇帝陛下您以及琇公主的意思吧……微微安先生沒有死,正是因為他的緣故,你們才會知道我和貝爾維亞的事情、你們才會來找我……你的瑞氣難道不是微微安先生的幻象嗎……你們的宮廷腔調的薔薇帝國語……不是因為微微安先生的緣故嗎……”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有氣無力,但是他還抱存著些微的希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會想到這種可能的,分明他親眼看見千眼的伊法拉在他麵前奪走了微微安封在冰中的遺體,可是自從知道海玲瓏出現在貝爾維亞的麵前,他就覺得自己看見了恩師的影子。他想不出有什麽手段能讓微微安活過來,可是——哪怕為此讓他向神祈禱也行——他希望微微安活過來,他那麽希望微微安活過來——


    “沒有那回事,隻是你那麽誤會了而已。”安陵明華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


    尤利西斯慘淡地笑了笑:“那麽為什麽要給我這個音樂盒?這段音樂是從哪來來的?”


    三年前貝爾維亞說不想信任東陸的貴族,他站起來說我覺得東陸的貴族可以信任;夏離羅是個有戰鬥力的人,她帶著機關人偶到西方來本身也是一種威脅,可是尤利西斯一直信任她;安陵明華透過夏離羅向他們傳遞情報,尤利西斯也一直無條件地相信那些情報……


    ——對我們的情報……掌握得很多?


    ——是的,知道關於我的能力和經曆還有其他一些事情倒是非常正常,但是對方甚至知道你的身世經曆,這點即使在我們這邊本來也沒幾個人知道——啊,因為這幫混蛋在外麵到處散播流言的關係現在知道的人很多了。而且單是你發誓從不殺人也知道就很奇怪了,你又不是公開大聲吼出來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你的血幫助這雙眼睛補完,連這種消息都知道,而當時在旁邊並且看懂了的人一隻手都可以數完。對方自稱知道過去也能看見未來,是天命化身,一切順利……


    ……


    ——貝爾忘記了一件事……清楚地知道你我的過去、清楚地知道你我的能力,並且還能把它們都告訴東方的貴族的人……這種人不是有一個嘛?


    那時候他大笑了起來,因為他覺得一件糟糕的事情變得光明了,因為他覺得他從某一幕噩夢裏解脫出來了:知道貝爾維亞的能力和經曆的人、知道尤利西斯的能力和經曆的人、知道尤利西斯絕對不殺人、知道尤利西斯的血幫助貝爾維亞變成了完全黑暗的惡之子的人、有可能接觸到了東方貴族的人……有一個不是嗎?隻有一個不是嗎?!微微安·阿伊納德隻要沒有死在北海,一切都可以說得清楚的不是嗎?!


    可是現在安陵明華殘忍地說,你誤會了,沒有那回事,你們的那位親王早就死了。


    “那音樂盒與溫德拉親王有什麽關係?”安陵明華略略皺眉,搖了搖扇子,“那隻是為了激發毒藥而特地編出一段節拍不合的曲調,僅此而已,難道你從中聽出了溫德拉親王昔日使用的暗號?那一定是種巧合。”


    尤利西斯搖了搖頭,雙手抱住了臉,世界一片漆黑,命運總是給予他希望然後又奪走,他可以認定安陵明華說謊或者用魔力逼迫安陵明華給他詳細的解釋,可是那又有什麽意思?如果微微安真的在這裏而安陵明華卻要堅持說他已經死了,那唯一的意義就是——微微安自己不想見尤利西斯。而如果他不在,那安陵明華就沒有說謊。


    “哈哈哈……哈哈哈……”他幹幹地笑著,沒有如自己預想的一樣哭出來,“我明白了,先生他不在這裏……不在這裏……”


    他們沉默了很久,直到年輕的劍客重新振作起來,引領了另一個話題:“阿斯跟我說了一點關於皇帝陛下的事情,您有七級的真知之判的天賦……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您是這個世界上天賦最優秀的邪眼持有者,隻要您選擇喚醒這份力量,不用多久您就能夠稱王,您能夠從全知的方向接近邪眼的沙利葉,我認為如果您那麽做,成就必將在我之上。”


    他小時候以為鏡樹之葉很神奇很厲害,可是自從知道了邪眼的本質,他就確信其實真知之判遠比鏡樹之葉甚至邪惡之眼都更加強大,因為它代表著正確的知識。他一直到了幻羽之紗八級,才從茵陳那裏知道了邪眼的曆史,可是如果是一個持有真知之判的人,他將會在覺醒的第一時間就得到曆史的真相、第一時間就明白這力量的來源,無需多言,將會比任何人都更“作弊”。尤利西斯猜想曆史上沒有出現一個持有真知之判的人說穿邪眼的真正來源,可能一是對教廷的忌憚,二來大概就是出於自私的心理而故意掩藏了。


    至於安陵明華七級真知之判的天賦,這簡直是驚世駭俗,這個消息要是扔到西陸,教廷一定會瘋掉……一大批人都會瘋掉的。那意味著安陵明華隻要覺醒,第一時間就是七級的真知之判,他將掌握這個星球的一切真知——這在西陸所記載的曆史上還從未有過先例,想來東陸也不該有過——他將知曉世上一切語言文字、包括動物的叫聲和植物的信號,他將深通天文地理,能夠預言每一天的氣象變化,他將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洞察所有人戰鬥的行為,精準地找到每個人的弱點,無論那個弱點多麽隱蔽,他將能夠一眼說穿擊敗對手的方法。


    隻要走上這條道路,安陵明華將會成為這個星球上最可怕的人類。


    安陵明華聞言抬手,輕輕地在右眼邊晃了一下:“事實上我經常想這件事,但是,我不敢。”


    尤利西斯愕然:“不敢?”


    有人會害怕獲得力量、害怕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我年幼的時候,隻想要飲食;”東陸的新皇帝忽然說出看似不著邊際的話,“稍稍長大的時候,我又想要得到寵愛;後來,還想要名譽、想要財富、想要美人……想要水家的皇位,要做我的家族的主人,也要做我的國的主人。”


    尤利西斯默默地等他講下去。


    安陵明華搖了搖扇子,停了停,才繼續說道:“你看……我想要的是,我所知道的每一件東西。我的欲望看似隨著年齡而增長,實則隨著我的認知而增長。當我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我覺得非常恐懼。


    我一向主張和西陸和平共處,因為我始終不曾理解西陸的許多事物,西陸對我而言還是神秘未知的,我不對神秘未知的東西抱任何占有欲,可是,尤利西斯——如果我把西陸的一切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如果我深刻地、清楚地理解它的一切,我會做得比水寒星更深入,我會把西陸也計入我的目標之內。而且遠不止如此,假如讓我清楚地知道關於瀚海的一切知識,我就要把瀚海全部置於我的控製之下,就像大陸在我的控製之下一樣……假如我知道關於日月的知識,假如讓我知道關於星空的知識,我會想連日月都摘下來、我會想連星空都占領。


    尤利西斯,你沒有這種野心,所以不知道抱有野心的人的痛苦,我不知道自己將會變成什麽東西,假如我擁有這眼睛裏那份超凡的力量,我不知道自己的野心將會膨脹得多麽可怕、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智將會變成此刻的我多麽難以理解,我害怕變成那種東西、害怕自己超出自己心神的掌控,我實在是太害怕這件事了,所以,我永遠都不敢選擇這條道路。”


    年輕的劍客覺得有幾分疑惑和幾分遺憾,其實他沒怎麽聽懂安陵明華的恐懼,他倒是遺憾一份七級真知之判的天賦就這樣永遠浪費:“可是,如果你選擇這條道路,你就會知道永生不老的方法,這種願望都不曾讓你動心過嗎?”


    安陵明華麵對這個問題笑得反而更加明朗:“不,我沒有這種願望,我的願望雖然很多,不過有些偏偏就不曾有過。而且,為了不失去對自己的控製,即使是那樣的前景,我也不敢去碰它。”


    他給自己的這種感覺可能和威爾蘭對自己的感覺一樣吧,又邪惡又真誠,把許多正常人不會承認的心思都坦然說出,甚至不管聽的人是否因此覺得難受。


    天辰昭德皇帝一生都是普通人、一生都是書生,他到死也不曾用過武器、不曾覺醒過魔力。但是每一位認識昭德皇帝的人都評價他強大並且恐怖,那種恐怖不存在於他漂亮的外貌或者精絕的才華,而是存在於他的冷靜的、矛盾又古怪的貪婪之中。


    原本是秘密前來的蘇妮婭等人在最後將要離開時幹脆公然地出現在了公眾的麵前,對公眾的說法自然便是由於新帝登基,薔薇帝國願意與東陸捐棄前嫌、重修百年舊好、從此友誼長存、共同發展,務必使兩國友誼之樹枝繁葉茂、千年不滅……


    天辰帝國將為舊日聖元無故暗殺蘇妮婭女皇、並征戰三年之事致歉,兩國多方締約,給予雙方的國民種種利好,天辰為薔薇大開方便之門以期長期分期地賠償薔薇在這場突如其來而毫無道理的侵略中的損失;天辰的貴族將與薔薇的貴族聯姻,國家層麵的交易將會以十年為單位持續;兩國將會重新推廣學習對方語言、普及常識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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