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切都和記憶一樣,那顯然有什麽地方是不對的,自己也許可以因為某種機緣巧合夢見“未來”發生的事情,但是除非自己身負強大的預言之力,否則怎麽可能現實剛好和夢境一模一樣?


    那這裏究竟是什麽?


    冷靜下來,至少自己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那晚的噩夢還遠未降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何身處在此,但是至少先按照自己的記憶把這段度過,也許完全按照記憶裏來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又或者按照自己如今知道的信息,提前避免那些事情的發生就可以離開。


    無論如何,既然又麵對著十三年前的情景,自己現在又沒有什麽力量,那隻有當作自己回到十三年前、重新開始了。


    暫時先這麽想吧……這好比麵前擺著一個棋盤,自己既然被困在座椅上無法離開,麵前的棋盤也不會自動換成別的遊戲,什麽提示都沒有,那自己隻好試著下這盤棋看看。


    而且有一件事可以作為參考判斷的條件:魔鬼茵陳。


    如果自己十三年的記憶是真的,那麽茵陳就是真實的存在,以那真正魔鬼的實力,如果自己現在是被困在了什麽極度危險的地方,茵陳不來幫任何一點忙的話,是說不過去的。茵陳雖然說了不出手,但稍許說幾句話來和自己通信應該還是同意的。


    “阿斯。”他低聲喚了一句。沒有人回應他。


    茵陳是他夢中的產物,或者,這裏不是極度危險的地方。


    正當他這麽想的時候有個稚嫩的聲音說:“你叫我?”


    他一轉臉便看見瘦小的金發男孩,樣貌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十三年前的“阿斯”……


    “聽說今天異端裁判所的人要來……”他下意識地想問“這是怎麽回事”但是還是克製住了,如果茵陳自己要變成這副模樣自然有他的打算。


    “為什麽要跟我說,”阿斯態度很不好地回答說,“我又不認識你!”


    不認識……


    不認識?!他忽然意識到之前那句“你叫我”也一樣冷淡而且莫名。


    茵陳沒有用任何特殊的方式和他通話,而這兩句話已經讓他覺得事情發展難以理解。他原本以為一切都和自己記憶裏的相同,但是這次“阿斯”說他根本就不認識他,雖然不知道茵陳的打算,甚至不知道這裏究竟是不是真的茵陳。


    既然和記憶裏是完全不一樣的情況,那也不可能再來一次那種發展――何況他本身就不願意重現那份記憶,那豈不是在自己明知一切的情況下再傷害安德蘭娜和阿斯一次?


    那麽就自己重新來吧。


    “抱歉,阿斯……”他頓了頓,然後站了起來,鄭重地拜托道,“這次我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的,以後拜托你照顧好安德蘭娜。”


    然後他就輕車熟路地悄悄從孤兒院裏翻了出去,逃走了。他消失的時候阿斯還站在原地帶著一頭霧水的表情,不過那不要緊。


    如果是茵陳,一定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如果真的是完全不認識自己的另一個“阿斯”,很快就會把這回事完全忘得一幹二淨……


    總之這一次他不會再去麵對那場來自異端裁判所的測驗了,他現在知道為什麽當年自己看著那測驗的場麵心裏就升起了恐懼之情,現在雖然沒那麽多恐懼,但是他也知道去麵對那測驗是沒有意義的,除非自己想被直接挖掉眼睛。


    挖掉眼睛後還會再長一次,聽起來顯然比上火刑台要好,但是已經見過了世界廣闊的靈魂,怎麽可能甘心從此就永遠做一個滿足於孤兒院生活的人?而且如果能夠重來一次,那微微安也好、瑪爾維娜也好、蘇妮婭也好,那些他在記憶裏沒有能夠挽回的事情,他這次絕對不能讓其再次發生!


    髒兮兮的小孩在街上東奔西跑並不是什麽難見的景象,所以他跑出門去並沒有什麽人在意。但要到溫德拉去,他覺得還是有些麻煩,如果沒有那場追殺的話,他和微微安根本不會相遇,因為微微安是不會輕易出門的,而他也沒有能力“入侵”溫德拉。


    隻能盡力嚐試,他隻能找微微安而已,其他的貴族他都不知道性格如何。


    在那熟悉的莊園門口,他看見了不認識的守門士兵,他是認得微微安雇傭的每個人的,就算關係不是特別親密,至少不像現在這樣完全認不出臉來。


    “溫德拉這邊和記憶裏的差別也太大了點……”他鬱悶地想。阿斯隻是不認識自己,至少還存在,看這門口的架勢,估計溫德拉裏麵一個自己認識的人都沒有,不過要是微微安也不是微微安的話……那就太糟糕了。該不會自己是十三年真的全是夢來的吧,所以才和現實差別這麽大……可是認識阿斯不是那十三年裏的事情啊……


    越想越亂,他還是壓了壓心思走到了莊園的正門前,大聲地對門前的人說:“有位先生叫我送個信給住在這裏的人!”


    他很想用看起來更神秘的口吻說:“我帶來了給溫德拉親王的秘密消息”,可惜自己這個年紀,隻能說更簡單的話。隻希望自己這表演看起來像是真有什麽人給親王殿下帶話一樣……希望這些守門的能理解這種意思。


    “什麽樣的先生?”門口的人以低沉的聲音發問。尤利西斯頓時一滯,守門的比他想的聰明多了,為了確保派這個小孩子來帶話的人不是對親王殿下有惡意,所以先問那是個什麽人來確定是否親王殿下認識的貴族……


    我怎麽知道!尤利西斯回答道:“是一位金發的穿黑衣服的先生。”符合這個描述的貴族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小鬼你進來。”由於描述很快並且符合作為小孩子的立場,他成功地混進了溫德拉。


    客廳裏俊美的男人端正地坐在長椅上,看著他走了進來。男人看著他,他也以審視的目光打量對方,還好微微安先生就是微微安先生,不像其他人一樣不認識,他看見了黑薔薇之刺,這是相當讓他安心的證明,隻有微微安一人擁有的劍。


    不過微微安看起來竟然沒有給他一點陌生的感覺……


    沒有一點十三年前的回憶的感覺……


    他恍惚地想哪裏不對,他已經不記得十多年前微微安的模樣了,隻記得淡金色的長發和華麗的黑薔薇之刺,他熟悉的是後來他長大了所見的微微安,但是眼前看到的微微安和自己熟悉的那個樣子一模一樣,但是十多年以前……和微微安初次相逢的時候,他應該隻有二十二歲的,不應當有這麽成熟的氣質。


    可是那淡金的長發,那美麗的雙瞳,那副身材和氣質……他並不覺得自己認錯了。


    “親王殿下,請不要留太多人聽見。”他語氣嚴肅地說。


    微微安的表情有些疑惑:“你剛才可不知道我是親王。”雖然如此他還是揮手散去了所有人,單獨和這個陌生的小鬼談話。


    ……因為看見微微安而失神,以至於他忘記了掩飾自己無知小孩的身份,語氣變得像成人,也忘了自己剛才表現得不知貴族為何物。


    太失敗。


    “抱歉,剛才說了點小謊,因為事情非常重要,所以不得不如此。”他低下頭說,“請求殿下去告誡皇帝陛下,要多和東陸來往,鼓勵重新學習東陸的語言和東方的知識,還有……防備東方的軍隊。”


    如果在那場戰爭前有十年的時間來往,水寒星也許就不會發動戰爭,因為他會認識到西陸和他想象的不同。


    “你喝錯了魔藥把自己變成小孩子,還是你故意把自己變成小孩子?”聽了這番話沒有哪個人會以為尤利西斯真是看起來那麽大的年紀,微微安也不是傻子。


    “我……是個有些……奇遇的人。”尤利西斯不知道如何解釋,於是含糊地說。


    微微安站了起來:“你關注了東方的情況,皇室感謝你的忠心,不過你小看皇室了,陌生人,皇宮已經抓了三個東陸的探子。”看起來是把他視作忠心為國而不小心遇到什麽大麻煩而變成小孩的倒黴鬼。


    等等……微微安先生……那個叛逆的微微安先生會說出“皇室感謝你”這樣的話?!他會承認自己代表皇室?!


    他還沒想明白,微微安又對他說:“你就暫且留在這裏,我想要研究一下你身上的力量……世上從來沒有人真能逆成長,你值得研究。”


    能有個理由賴在這裏也好,他想著又說:“非常感謝,微微安殿下,有點冒昧地,我還想說……”


    他正想說要向微微安學習之類的話,便停了口,因為他看見微微安盯著他,眼神很奇特。那張漂亮到近乎妖異的臉上不斷地發生表情的微妙變化,猜忌、疑惑、驚訝、惱火……種種情緒一閃而過,始終不變的卻是濃濃的笑意,冷得仿佛刀劍一般。


    “‘微微安’殿下?”微微安慢慢地以玩味的口吻重複,一字一頓,音調轉折古怪,“你認識‘微微安’嗎?你認識我嗎?”


    很慢很慢,每個音節都慢慢地射穿了尤利西斯。


    自己知道他的名字很奇怪嗎?阿伊納德皇室成員的名字,不要說在帝都之內,大陸之上都說得上盡人皆知吧?


    微微安大步地靠近了他,仔細地看著他的雙眼,眼光銳利而刻薄,似乎想要用視線把他的心刺穿――如果這個奇怪世界的目的是讓他痛苦和迷惑的話,現在已經做到了,以微微安在他心中完美無缺的高貴形象,竟然會有做出如此詭異舉動的一天。


    “幻羽之紗。”


    “鏡樹之葉。”


    不緊不慢地念出了這兩個單詞之後,微微安收回目光漠然地後退:“真棒,惡之子,你差一點把我都混過去了。”


    “微微安殿下?!您在說什麽……”尤利西斯愕然,這樣就給他看出了自己尚未覺醒的天賦?!而且這種非敵非友的曖昧態度是什麽?!


    “我在想,看你對我的遣詞……你分明是不可能認識‘微微安’的,可是你從哪裏認識了‘微微安’呢?”


    黑薔薇之刺的劍鞘狠狠地將瘦弱的孩童身軀撞倒在地,金發的男子一腳踩在了他的手上,骨骼支離破碎的聲音通過大地傳入了他的耳,手上傳來的痛苦超過了記憶中的任何一次受傷。


    為什麽?


    那不是黑薔薇之刺嗎?


    那不是微微安先生嗎?


    “我那完美的弟弟,比你高貴一千倍、一萬倍,你這麽卑微低賤的存在,連親吻他的衣服的資格都沒有,你是什麽時候認識他的呢?嗯?”


    仿佛專門為了回答他的問題,男人轉動著他的鞋子,一點點的地把他的血肉模糊的手壓進了破碎的地板裏,看著他的血在地板上蔓延,用聽起來非常溫柔的語氣對他說。


    “埃德……賽爾……”他念出了這個名字。


    這個世界瘋了。


    這確實是溫德拉親王,那確實是黑薔薇之刺,是帝國賜給溫德拉親王的佩劍,但是溫德拉親王卻不是微微安,而是埃德賽爾,是微微安的唯一兄長。難怪看起來不像二十二歲的氣質,因為埃德賽爾比微微安大了一截,難怪溫德拉沒有他認識的人,因為他認識的人都在皇宮不在溫德拉!


    埃德賽爾是親王,那微微安就是皇帝!


    “你還沒有回答我呢,惡之子。”埃德賽爾眯起眼睛看著他。


    ――艾希麗城內,藍風涵拖著疲憊的身軀慢慢地前行在城中,無人阻攔,因為所有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不管是噩夢或是美夢,他們都不可能來阻攔藍風涵的。


    “黑色花的使者……”他咬牙切齒地念著這個稱呼,“黑色花的使者……”


    都是因為你的緣故,破壞康明皇帝陛下的天下大計!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讓我的老師水清夢日夜煩惱、不得安息!


    都是因為你!


    他到處在找可能的目標,黑色花的使者是黑發的,但是這樣的人即使在西陸也不少,而幾乎所有人都是在做事的時候忽然倒下的,睡相都一樣難看,他完全不認識對方,不知道怎麽找才可以。


    所以,感應到有魔力的人,他就動手去殺!


    反正我都不認識,殺錯了也無所謂!反正都和黑色花的使者一樣是阻撓皇帝陛下的軍隊、讓老師心煩不已的敵人!


    很快就有好幾個人在睡夢中倒下,血流滿地,藍風涵沒有管,就讓他們那樣繼續躺在地上,死不死也無所謂,弄成這樣就算不死也上不了戰場了。


    若不是他從詭秘的存在那裏得到的這份力量相當地不分敵我,他就帶領大軍來屠城了。他也不在乎自己是否要為得到這力量付出代價,更不在乎是否要為殺人而付出代價。


    他沒有多大的力氣,但是要殺死睡得無法叫醒的人,隻需要一枚小小的、薄薄的刀片即可,藍風涵自問自己割得還是不錯的。


    忽然他聽見了另外一人的腳步聲。


    這很荒唐,現在雖然全城的人都睡了,但城中並不是沒有聲音,恰恰相反是有很多聲音的,比如許多無人照料的工坊裏鍋爐崩裂。但是他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另外一人的腳步聲,而且這個音量分明不大,他卻聽得非常清楚,詭異得難以言說。


    那個給予自己力量的詭秘存在――那天晚上響起在他身邊的女聲分明告訴他,在他施放這力量的時候,周圍是沒有第二個人還能好好站著的!


    “誰!”藍風涵怒喝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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