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討厭教廷了,所以沒想到這點……”埃莉嚴肅地說,“你們當然覺得聖水隻是個工具罷了,但是你們不知道,對於很多人來說,聖水天幕能在戰場上幫助我方的軍隊奪回失去的城市,那正是神在天上保佑我們的象征,一旦你們遇到了聖水天幕不能應對的光係對手,對你們來說當然無所謂,可是對於民眾來說他們的信心會大打折扣的:他們會想,為什麽神保佑我們的光竟然還保佑敵人呢?”


    “你想太多了,埃莉,沒幾個人會那麽想的。”貝爾維亞拿起了他放在一邊的煙鬥,摸出火柴點煙。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埃莉說,“你要注意啊。我所在意的是你不肯賣我配方的那個藥,到時候如果那個來源的人被打擊到然後自殺了什麽的……”


    唯有那家夥絕對不會因為聖水天幕無效而被打擊到的……貝爾維亞在心裏暗暗發笑,埃莉所說的藥是茵陳賣給他的,也許誰都會因為對神的信仰動搖而意誌恍惚精神崩潰世界崩塌,但是茵陳的“信仰”?昔日身為天使的魔鬼還剩下這種東西嗎?


    他所在意的是聖元的攻勢轉為重點進攻之後,究竟會將重點放在何處……


    ――分隔線――


    “國師,五個多月了,在西方的進展一點都不迅速……朕實在看不得他們這種效率,國師可能出個主意。”水寒星在精致華貴的藤椅上半躺著,雖然椅子是優秀的匠人兼顧著美觀和舒適為他一人設計的東西,他還是覺得硌著了,要墊上絲羅套的棉墊在身下。


    “策略謀劃,自有前線軍師運籌帷幄。”水清夢道,“陛下應多加信任,派去西方的不乏曾經為先皇統一全國的功臣。”


    水寒星回以鄙夷的眼神:“那幫家夥都是沾了光的飯桶,真正的功臣先輩們這些年有的死有的病,都離朕而去了啊。”比起他派出的人,他要更信得過水清夢。


    “陛下請放心,這些事情前方必定已經想到,馬上就會進行調整。”水清夢安慰著急躁的皇帝,“我方能夠在一開始旗開得勝,主要的原因便是,在西陸數百年未經戰亂的前提下,他們沒有想到會突然麵對陛下您的進攻,所以一時之間倉促不得應戰,自然節節落敗,至此數月時間,情況已不比當初。


    數月下來,西陸已經人人盡知我們的大軍指向,不複先前完全不知道我們的行動,我方奇襲的優勢幾乎已經喪失,再者,他們在最初潰敗得過於狼狽,心中對我方的軍隊充滿忌憚,所以自然是到處嚴防死守。


    陛下您想想看,這好比您在山上遇見一隻從未見過的獸,以為它不會傷人時被它咬了一口,此後當然是立即嚴加小心地提防那隻獸不是麽?”


    水寒星毫不猶豫地打斷說:“提防什麽!朕還不馬上殺了它!”


    “……隻是打個比方,不要認真,當然不會容許什麽獸類傷害陛下萬金之軀。不過現在您的軍隊對於西陸來說就是如此值得忌憚,因為害怕所以謹慎,因此最近行進遲緩、戰果寥寥,您隻要平靜下來,重拾您還是皇太子那時的耐心與恒心,最後的勝利必定在您的手中。”


    水寒星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人的野心隻有越來越大的道理,人的耐心也隻有一天天磨光的道理,還是皇太子時他隻有皇位這一個東西能夠時時用來警戒自己,此刻沒了這種目標,他哪還剩下什麽當初的意誌,滿心隻是好大喜功。


    “他們處處皆嚴防死守,我方如之奈何?”


    過了半響,他又問了水清夢一句。既然現在西陸已經全線警戒,那麽自己又拿什麽來取得最後的勝利?難道在別人的國家主場作戰還拚消耗?那豈不是自找死。


    “您著什麽急啊,都說了那是前方之人的思量,我和陛下所做的就是,把應該派到前線的人派過去,而打仗都是他們的事情。”水清夢慢慢地搖了搖頭,由於皇帝的寵信加上他本人的皇親身份,即使在水寒星充滿了煩躁不安情緒之時他也敢始終如此悠然自得,“我方乃是進攻者,西陸乃是防衛者,他們可以在某處重兵把守,我們可以不去打,但我們一旦去打,他們必須得要防守,您明白了嗎?”


    西陸為了平均地防禦東陸給各地帶來的風險,勢必要均勻地攤開薔薇帝國以及它的諸多邦國的軍隊,就算在各地都是一樣的嚴防死守,也做不到重兵防衛,而隻能做到紀律嚴密而已,因為他們不敢留下任何的空洞――


    他們無法集中兵力防禦,聖元卻可以集中兵力進攻!


    各處都一樣厚的盾,怎麽能擋得住隻刺一個地方的銳利長矛?!


    ――兩軍的前線,約科爾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夏離羅?”尤利西斯剛剛從帳篷的陰影中爬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正好掀開帳子的東陸女人,雖然穿著西陸製式的服裝又染了頭發,可是他還是輕易地認出了她,“你從羅斯瑪麗來找我?什麽事情?”


    他本來還想抱怨茵陳那麽不通情地把他直接從陰影裏以魔鬼的傳送方式扔回了前線,此刻看來還必須感謝魔鬼的淡漠,否則夏離羅千裏從帝都前來,自己卻跑回帝都,簡直太過滑稽。


    “也不是完全耽誤不得的事情……”夏離羅吃驚地說,“你怎麽從地下爬出來……身上也沒有泥的?這是哪裏複製得來的能力嗎?”


    ……啊哈,大概是從蚯蚓那裏複製得來的吧……尤利西斯默默地想著,回答道:“這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不過值得你從帝都趕來,究竟還是關係到戰爭的重要事情吧?”


    “我想你大概已經猜到了才對,這幾天奧特裏斯先生都在想這件事呢。”夏離羅說,“從拖延時間的角度來講其實我們耽擱一下也無妨,不過從我們共同的願望――即是盡可能地少死人來講,有必要趕那麽一趕,所以我才到這裏來,因為情報的傳遞最要不得的就是時間差。”


    “你知道東方的利刃將會指向何方嗎?”尤利西斯驚喜地問道。


    “正是知道,所以才必須到你的身邊來即刻地告訴你,以後我國的軍隊不會再如此展開全線的攻擊,必定是集中主要兵力專攻於某地,以你的國家難以分兵不均為優勢條件,進行重點的突破。”夏離羅道,“他們接下來會攻擊哪裏,還有再接下來……如果你們相信我,按照我所說的去調動軍隊,安陵家對你們鄭重地承諾,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那當然,”尤利西斯幽默地攤手,“我們不可能失望的,如果我們贏了我們會很高興,而如果你騙我們我們就都會死得很難看,沒空失望的。”


    “請不要取笑。”夏離羅認真地說,“如果我們未能履行承諾,等待著我們的也不是什麽好的結局――你不會認為我們是受著水寒星的命令來蠱惑你們的吧?”


    “我不會。”尤利西斯直視著她墨色的雙眼,充滿了信任和友善,“雖然一開始是有個我自己的理由,不過我也相信你們的承諾,夏離羅姐姐。”


    “謝謝。”夏離羅鞠了一躬,然後說:“那麽我現在就先說吧,他們接下來一定會重點進攻的地方有這幾個……嗯,下一步會是哪裏也有大約的範圍,不過具體的位置要等到他們這一輪攻擊得到具體結果之後才能知道……”


    “但是我們也不能防備得太明顯了吧……”尤利西斯有點擔憂,如果自己這邊防禦得過於明顯,剛剛好就卡住了聖元所有重點進攻的位置,那對方豈不是馬上就會懷疑自己出了內鬼?


    “不,當然要全力防禦。”夏離羅搖搖頭,“你去和你們的人說吧,隻要不說出怎麽來的就行,你現在被傳得神乎其神,你說保密他們也不敢多問的。”


    我被傳成那樣究竟是怪誰啊?尤利西斯幹笑兩聲,夏離羅既然說要他們放心地盡全力防禦,想必安陵家有自保的方法,他就暫且放心吧。而且確實,要他明知哪裏會遭到重點進攻還要故意裝作不知道,實在是不能符合他的性格。


    尤利西斯迅速地把這幾個地點通報給了軍方,沒過兩天全部不出所料,夏離羅所預言的位置全部遭到了東陸的重點進攻,好在由於預先防備得及時,這些城市或者重要堡壘都守住了,守軍雖然疲憊不堪,但是對於打贏了敵人充滿自豪。聖元的軍隊同樣疲憊地暫緩了進攻,而夏離羅很快又提供了下一批地點的預測,再次全中,安陵家的情報看起來完美無瑕。


    聖元變換了策略之後尤利西斯對戰局的預言如此百發百中,外界並沒有多少人知道東陸貴族夏離羅的存在,於是對黑薔薇的天使的崇敬仰慕之情日益高漲,大家都說原來年輕的紳士劍客還是軍事家謀略家,竟然聰明到隨時知道敵人下一步會走到哪裏,尤利西斯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所以隻好幹脆閉嘴不跟人談這愚蠢的話題。


    聖元的每一步進攻都被人猜透,一開始還以為巧合,兩次之後便開始到處抓內奸叛徒,三番五次之後聖元軍隊內部的整理搜查幾乎徹夜不休,風聲連西陸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不知內情的人說我們的黑薔薇天使尤利西斯大人強大絕倫怎麽可能需要他東方的幾個叛徒,再說那些預測豈是有幾個叛徒就能做得到的?知道內情的尤利西斯心裏一直充滿了焦慮,他當然不能容忍東陸的侵略,但是身為東陸人的安陵明華與夏離羅如此不顧安危地幫助他,他又怎能讓他們因此而落得有一天被東陸以通敵叛國之名殺害的結局?


    但是他那麽擔心夏離羅的安危和安陵家的處境,當事人自己卻優哉遊哉好像“通敵叛國”這事和自己完全無關一般。


    “你給了我們這麽多情報,安陵明華那邊真的不會被查出什麽危險嗎?”經過了近一年這樣的時期,尤利西斯終於還是忍不住再次詢問他問過多次的問題,而夏離羅依舊波瀾不驚地看著他。


    “怎麽查都不會出任何問題的,放心吧,我們自己做的事,自己心裏清楚。”


    絕對明媚的笑容,絕對的自信。


    “再隱秘的手法都一定會留下線索,你們那麽安心?”其實尤利西斯也覺得,那些推測不是買通幾個小人物就能解決的事情,能夠讓那些預言百發百中的一定是大人物,可是雖然夏離羅的父親是東陸的武官,卻是沒有參與這場戰爭而是在家養老之人,安陵明華一介書生,他們又從何處得來情況,自然隻有用了些偷竊催眠之類的伎倆,這種伎倆在初期可以非常順利地瞞天過海……


    可是隻要使用了手段,早晚有一天會被人看出來。


    “當然,因為隻要不使用任何手法,就不會留下任何線索了。”夏離羅笑著,搖著鐵扇,風聲颯颯。


    隻要使用手段,早晚有一天會被人看出來。


    其反麵也就是――隻要什麽手段都不用,任是再高超的眼睛又怎麽“看出來”?


    安陵明華不可能被查出竊取情報,一則根本沒有人去查他一個怎麽想都與軍營八竿子無邊的人員,二則他在事實上根本不曾竊取過情報。他告訴西陸的同盟者的所有消息,都是他自己演繹推理的結果!他將聖元行軍的所有可能詳細地寫下來交給了夏離羅,囑咐她看著情況的變化從中找到符合事實發展的應對,聖元的統領在多次被人料到先機之後為了不讓情報走漏曾經故意試著去打一些毫無戰略價值之地,完全是隨興而起,就是如此仍然被猜中,他們再怎樣也想不到一個根本不曾親臨戰場的書生會想到這些!


    這就是將兩片大陸作為棋盤的,貴族之中的黑道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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