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七月廿五。


    江南某座縣城的郊外荒村,破爛的木屋內,篝火獵獵作響,潰逃將近半月的端木瑛、張懷義正藏身此地。


    他們麵容疲倦,緘默不語,隻是靜靜地望著火焰炙烤的野兔,餓得前胸貼後背。


    十幾日來,他們鏖戰不停,應付一批又一批江湖異人的追殺,饒是金光、雷法皆精的張懷義,也有力竭受傷的時候。


    麵對王呂兩家,以及火德宗、術字門、少林的精銳,他還能憑借炁體源流占據優勢,把來者擊潰;


    可遇到橫練派係的燕武堂長老、還有以劍術為殺伐的流雲劍,張懷義屢次陷入危機,喋血當場,若非有端木瑛相助,治愈傷勢,早就殞命。


    二人生死與共,聯手殺出重圍,都是彼此不可或缺的戰友。


    期間,隨著戰鬥的愈發頻繁,張懷義對炁體源流的掌握也在飛速增長。


    此門絕技,不局限於散掉敵人的炁,在開啟後,五感與肉身強度會有明顯提高,而且施展的雷法,所耗費的炁會比以往少一半左右。


    炁去哪了?


    維持炁體源流所需,而得到的效果,同樣不俗,雷法的威力會比起以往任何時刻都要更強大。


    然而,張懷義在殺戮的追逐過程中,並沒有絲毫的欣喜。


    哪怕他知道熬過此劫,今後刻苦修習炁體源流,未來成就江湖的絕頂高手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心中仍是茫然無措。


    據秘畫門的那位竇前輩所說,戰爭來年有可能就要結束了,接下來的漫長歲月,他該何去何從?


    江湖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他也不敢回龍虎山再見師父。


    若是娶妻生子的話,將來說不定還會連累後人,以江湖諸派,密布全國的眼線,他暴露行蹤是遲早的事情。


    心心念念的神明靈得到了,好像也就這麽一回事;


    張懷義說不上後悔不後悔,他也不敢說自己沒去赴約、與魔頭結義的話,會在龍虎山上過得比現在更好。


    他清楚自己的性格,若是真待在山上,或許有人代替他的位置,當八奇技消息傳遍江湖的時候,張懷義可以確信的是,他那會兒大概會心生悔意和貪念。


    命運如箭,離弦無法回頭。


    就在他遐想的時候,一旁端木瑛似有決斷,她苦思良久,朱唇輕啟道:


    “懷義哥,要不.我們出國吧?”


    “啊?”


    張懷義愣住,覺得這主意好像確實不錯,去往大洋彼岸的異國,屆時就是天高海闊,大陸這些家夥的爪子,伸不到這麽遠。


    可是,很快,他又犯起難,濃眉緊蹙:


    “那出海的輪渡,怎麽安排?我懷疑王呂兩家的人,會在各大碼頭安插眼線。”


    “這事兒不用擔心。”


    端木瑛釋然一笑:“我自有門路,光是一個人出去,我恐怕中途發生意外,但有懷義哥在的話,那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隻要成功下船,紐約那麽大,他們人生地不熟,又不會英文,甭想找到我倆。”


    張懷義意動,琢磨著好像也是這麽一回事,他自幼在山中修煉,遊方的時間並不多,都城的繁華也不曾見識過全貌。


    既然現在有這樣的機會,不妨出國走走,見識見識外麵的世界,權當是新的修行,還能避免追殺,一舉兩得。


    “成,瑛子你留過洋的吧?去了那邊,你別讓我挨餓就行。”


    張懷義心情舒緩,連日的作戰讓他精神緊繃,生怕不知哪一天就性命不保,如今看到一個活命盼頭,自然是放鬆了許多。


    懸置在篝火上空的兔肉,炙烤得劈啪作響,鮮嫩的肉質崩裂,散發誘人香味,滴落金黃的油脂。


    端木瑛搗鼓著炭火,笑著承諾:


    “這點你放心就成,我在那邊有著小金庫,就算我倆敞開肚皮吃,也花不了多少錢。”


    “更何況,懷義哥,我們應該不會在那邊待很久。”


    “不待在那兒,我們去哪?”


    張懷義摸不著思緒這妹子是什麽安排,難不成要繼續移居他國?


    迎著他那疑惑的眸光,端木瑛帶來一則震撼人心的消息。


    “回來啊。”


    她輕聲喃道:“我的紅手,還欠缺些火候,隻能治愈傷勢、疾病,斷肢再生之類的。”


    “不過.隻要給我一年的時間,屆時就能用紅手,替伱我改頭換麵,與江湖上的易容術截然不同,它是真正意義上的修改麵容,完美無暇,如同重生。”


    “就算回國,除非是與你我朝夕相處之人,不然沒人能通過望炁的手段,查出你我的身份。”


    張懷義瞳孔猛地一縮,脫口而出道:“竟是這般玄妙?!”


    “嗯。”


    “要是懷義哥你還會斂炁的功夫,那便萬無一失。”


    多次的出生入死,已讓端木瑛對張懷義極其信任,不但沒有隱瞞,又對他說起藍手的能力。


    “其實還有一種更為絕密的方法,不過風險太大,我沒有嚐試。”


    “噢?瑛子,是什麽?”


    “懷義哥,你知道奪舍麽?”


    端木瑛耐心講解:“以陰魂附體,強行搶占他人肉身,這種事你們道士,應該也算常見吧?”


    “對”張懷義想了想,道:“藍手按你所說,是操縱靈魂,修改記憶?瑛子,你莫非是想說,可以通過藍手,直接搶奪別人的肉身?”


    對於他的見解,端木瑛沒有第一時間否認,而是幽幽道:


    “懷義哥,從我的認知角度來說,構成一個活人的根本是三樣東西,靈魂、記憶、意識。”


    “缺少任何一樣,都無法存活,而藍手恰好可以對它們施加影響。”


    “如何把一個路人,變成你?”


    “紅手修改路人肉體,藍手重置靈魂、記憶、意識,再進行複製,如此即可;”


    “當然,也把你原有的靈魂、記憶、意識,直接通過藍手,放入另外一具軀體,算是奪舍再生。”


    “二者的區別在於,如果是前者,世界上就會有兩個張懷義,甚至隻需要特意修改部分記憶,他們都不會知道彼此的存在;而後者,有且隻有唯一的你。”


    “很神奇對吧?然而,隻是構想而已,理論上可行,我還沒有嚐試過,就像手術的進行,洋書上說的是一回事,隻有自己動手的時候,才發現是另外一回事,需要麵臨的突發情況太多了,任何的外在因素,都有可能影響本就不高的成功率,一跌再跌。”


    張懷義大腦如遭雷擊,他本以為炁體源流在八奇技中,已是名列前茅,甚至有望穩坐最強的位置。


    直到這一刻,隨著端木瑛的分享,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狂妄、傲慢,險些陷入沾沾自喜的境地,真要論高下的話,雙全手絲毫不比炁體源流差。


    關於炁體源流的修煉前景,張懷義詢問過無根生,當時眾人皆在場,他被告知此門絕技大成的話,有望修成炁嬰,以窺長生之秘,而且炁嬰的數量,不見得會有限製。


    起初張懷義在得到答案的時候,還惶惶不安,生怕這炁體源流惹來他人的窺伺,而眾人卻是表現得平平無奇。


    現在想來,八奇技就是同一檔位的功法,各自藏有不俗的秘密,畢竟都是通過紫陽玉璧參悟獲得,差距極小,甚至可以說是沒有。


    至此,張懷義爭強好勝的頭腦清醒了些,他不得不佩服道:


    “你這雙全手,厲害啊,瑛子。”


    “欸,說這話作甚,來,吃點肉,補充體力,待會歇歇咱就連夜出發,預計兩日左右,就能達到目的地了。”


    兔肉被烤得外焦裏嫩,端木瑛取下一隻,遞給張懷義,二人早已饑腸轆轆,顧不得形象,一陣狼吞虎咽起來。


    半個時辰後,篝火熄滅。


    趁著夜深人靜,他們乘坐一葉孤舟,沿著江河直下。


    翌日午間,途徑一座城鎮,端木瑛還有些銀票,張懷義護在她身旁,兩人進入集市,購置幹糧、糙餅。


    時間很短,他們不敢久留,正欲離去,還是被一道偶然路過的身影撞見。


    “懷懷義?!”


    街角處的田晉中,見到熟悉的背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山的一個多月,他與師兄一起行動,苦尋無果,為提前找到張懷義的下落,選擇分散行動,以爭取多一絲的機會。


    卻不料疑似僥幸找到,本以為是幻覺,誰知在他的輕聲呼喚下,那兩人竟聞聲而逃。


    “?”


    田晉中急追而去,預感強烈,那就是他的師弟。


    “咻——!”


    須臾,全力疾馳的田晉中,穿越街巷,飛簷走壁,礙於有端木瑛在場,速度不快,二人最終還是被攔下。


    “師兄,你是來抓我的?!”


    鑒於其他結義手足的慘狀,張懷義神色警惕,雖有不忍,但還是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懷義,聽我一句話勸。”


    田晉中見師弟有所誤會,連忙勸誡:“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師父命我與師兄下山,就是.”


    “不師兄,我不會回去的。”


    這一路逃亡,張懷義打探到不少情報,自然知道回去的下場是什麽,被廢修為還要終生囚禁,他在山中一輩子都抬不起頭,還不如就死在外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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