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地牢內響起吃食的聲音。


    稍微恢複體力的鄭子布,橫臥在地,他雙手嚴重損傷,無法抓握筷子,隻能像家畜般俯首張嘴,把眼前的飯菜橫掃一空。


    唇焦口燥,喉嚨幹渴得厲害,他又顫顫巍巍地借用肢體彎曲,揭開酒壺的蓋子,大口地痛飲起來。


    地牢外,屹立著四名護衛,時刻監視動靜。


    鄭子布倚靠著牆角,疲憊的呼吸著,他的腦袋昏沉搖晃,四肢麻軟,方才王家老叟離開前,給他服用了軟骨散,試圖斷絕他任何想要投機取巧的可能。


    然而,這夥人不知道的是,哪怕在體內行炁,構築符籙的話,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照樣會有一線生機。


    在那傷痕累累的胸膛之下,從骸骨之間流過的真炁,匯聚至一處,逐漸衍化成一張特殊的符籙,附帶著縷縷金光,玄威莫測,赫然是金遁流光。


    自從得到‘通天籙’後,鄭子布就被追殺不停,沒有多少修習的時間,若是他提前掌握這種符籙,也不至於淪落這般境地。


    “呼呼.呼.”


    鄭子布胸膛緩慢起伏,披頭散發下的麵容,陰沉而冰冷,擁有‘通天籙’隻有無根生與另外七人知曉;


    內鬼是風天養麽.


    王呂兩家


    他閉目沉思,忍耐著胸腔內的怒火灼灼焚燒,身體各處傳來滲入骨髓的劇痛,每一秒都讓他的恨意洶湧暴漲,並暗中立下重誓,必定要活著離開這裏,將來血債血償。


    半個時辰


    快了。


    體內繚繞金輝的符籙,已經接近完成,隻要一次煉成,今後在身體內承受的極限負擔下,就能隨意使用,屆時天下之大,任其遨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為了分散看守的注意力,他甚至故意斷斷續續地發出酣睡的呼嚕聲。


    這舉動被地牢外的護衛聽到,他們本就昏昏欲睡,不由地放鬆警惕。


    距離天亮還有數個時辰,突變驟臨,一道尖銳的慘叫聲,自地牢上層傳來,駭得四位護衛毛骨悚然,就連鄭子布也被驚醒睜眸。


    “砰砰砰!!!”


    此起彼伏的槍聲由遠而近,四名護衛第一時間意識到有人劫獄。


    然而,還沒等他們做出反應,一批潰逃的異人,就鑽進了地牢,急忙推合機關,數千斤重的龐大石門隨之合攏。


    王家老叟驚悸不已,差點沒緩過氣來,那雙渾濁、狡詐的眸子此刻全是恐懼。


    跟隨在他身旁兩家精銳,僅剩七人。


    “敵襲!!”


    “敵襲!!”


    “從暗道離開,把那賊人帶上!”


    王家老叟急得暴跳如雷,下一瞬,震顫整座地牢的轟鳴聲,直接打斷他的命令。


    “轟隆!!”


    厚沉的石門,猝然被一隻修長的手臂貫穿,那淩厲的赤武真炁,一瞬崩裂石門,將之碎成齏粉。


    “老東西,你就這般惶恐麽?”


    屹立在地牢出口的青年,一襲複古的玄色衣裳,他神采飛揚,眸似幽泉,僅是一句話就震懾全場。


    全性門長——古祈岸。


    陪同他左右的,除了幾位窮凶極惡的邪修大宗師,還有密密麻麻的妖人。


    “你你莫要放肆!”


    “這是我們王家的地盤,閣下,做事留一線,日後或許還有碰麵的機會。”


    王家老叟說話的聲音發顫,原先囂張的氣焰,霎時覆滅。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相信在十幾把洋槍的掃射下,眼前看似輕浮的青年會完好無損,甚至如履平地,一步殺一人。


    僅是激戰片刻,王呂兩家的護衛就死傷慘重,他們不得不退入地牢,暫避鋒芒。


    牢籠內的鄭子布,如墜冰窟。


    他認出數張此前追殺過他的熟悉麵孔,這幫妖人的手段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纏,那青年大概就是取締四哥的新門長了。


    “留一線?”


    古祈岸仿佛聽到幽默的笑話,唇角揚起一抹弧度,望向老叟,道:“區區王家,也配在此聒噪?”


    “那再算上我呂家呢?”


    此前施刑的呂家男子發話,他心急若焚,求援的消息已發出,不過按照目前的對峙情況,他們怕是在這群嗜血的瘋子手下撐不了多久。


    “鼠輩而已。”


    “跪安罷。”


    古祈岸邁步向前,絲毫不懼這些色厲內荏的家夥。


    “停下!!”


    一名王家的護衛硬著頭皮喊話,隨著青年步步走來,他抖若篩糠。


    “噗嗤!”


    碩大的人頭憑空飛起,血線飆濺,那名護衛隻感覺到天旋地轉,重重摔在地上,才看到自己僵直挺立的屍體,恐懼的瞳孔急速黯淡下去。


    出口某位邪修大宗師,控製著無形的炁線,蔓延地牢的牆壁,隻要門長一聲令下,他就能切落王呂兩家人員的腦袋。


    “撲通!”


    一名膽小的護衛,腿腳發軟,控製不住地跪倒在地,他實在不敢與古祈岸對視,那人的氣息可怕到了極點。


    “撲通!”


    “撲通!”


    其他的護衛,莫敢遲疑,一個接著一個跪地,放棄反抗的念頭。


    王家老叟、呂家男子為活命,強忍屈辱,默默跪地,隻是在心底記下這筆賬,勢要以後千百倍的討要回來。


    “交出通天籙?”


    駐足在牢獄外的古祈岸,輕聲詢問。


    “.”


    再度陷入絕境的鄭子布,在與他對視的時候,忍不住顫栗,這看似羸弱的青年,給他的壓迫感無法用語言形容,簡直形同深淵近在咫尺。


    逃!


    逃!!


    絕對要逃!!


    “嗯?”


    目睹這階下囚垂首靜默,古祈岸隱隱察覺到什麽,揚手如電,一抹血色的真炁瞬息轟出,鐵製的牢籠灰飛煙滅。


    千鈞一發,拚著身死道消的風險,鄭子布強行催動‘通天籙’,暗藏胸膛下的炁化符籙,金光綻放,爆發極限威能,化作一抹流光,衝天而起,轉瞬穿透層層牢壁,消失在天際盡頭。


    “嘭!!”


    血色真炁將牆體轟穿,卻無濟於事,眾目睽睽下,鄭子布以匪夷所思的手段,逃出生天。


    “通天籙.”


    “有點意思。”


    古祈岸並不惱怒,反而提起些許興趣,他轉身離開,留下一句令王呂兩家驚悚的話語。


    “殺了。”


    “狗賊!伱欺”


    “噗嗤!”


    王家老叟在內的六人,遺言戛然而止,被鋒利的炁線掠過脖子,首級就這麽掉落在地。


    “門長,據聞王家那邊捕獲風天養,我們要過去逛逛麽?”一位心腹恭敬地請示。


    “拘靈遣將麽?”


    古祈岸一邊念叨,一邊淡笑:“既然王家準備好的話,那就去走走罷,如今各派自顧不暇,我倒想看看誰能幫他們。”


    “另外.再派些人手,搜尋鄭子布的下落,去他家鄉那兒盯著,或許有機會。”


    “是!”


    金遁流光疾馳在廣袤的大地上,翻山越嶺,橫渡不知多少裏,終於在清晨之際,回到家鄉。


    “砰!”


    筋疲力竭的鄭子布,金光褪去,踉蹌跌落在地,他還沒來得及緩和,昏沉的意識就被一股濃稠的血腥味驚得猝然精神。


    放眼望去,原先祥和的村莊,婦孺老幼的屍骸,遍地皆是,一座又一座的房屋化作廢墟,


    霎時,鄭子布大腦如遭雷擊,悲痛如浪潮淹沒僅剩的理智,他放聲嚎哭,血淚自眼角滑落。


    家鄉數百村民,因他慘受無妄之災,被屠得一人不留。


    他掙紮地爬回記憶中的祖屋,沿途見到一具又一具燒焦的屍骸,不僅心在滴血,更是愧疚到甚至出現幻聽,似有無數枉死的村民在他的耳畔斥責、咒罵。


    不久,他見到夷為平地的祖屋,而撫養他長大的親人,更是被割掉頭顱,慘死在廢墟中。


    “啊!!!”


    鄭子布失聲痛哭,滔天的仇怨汙濁靈魂,他雙眸充血,幾乎化作瘋魔,往昔儒雅的麵容扭曲得瘮人,恨不得這就殺回去。


    導致眼前悲劇的始作俑者,隻能是全性,而王呂兩家擒他,間接影響了悲劇的發生,亦是該死!!!


    本就油盡燈枯的鄭子布,看著殘廢的手腳,他自知此生再無複仇的可能,尤其是全性的那位門長,絕不是他所能撼動的存在。


    至此,他寄希望於自己的摯友——陸瑾,憑借三一門的力量,足以摧毀全性,手刃仇人。


    “對對不起啊大家”


    鄭子布掩頭在地,哭得涕泗橫流,他愧對所有的村民,亦無苟活的念頭,接著再次施展金遁,化作一抹流光破空而去。


    一個時辰左右,陸家門前,鄭子布蠕動地爬著,他奄奄一息,生機如雨夜殘燭,隨時都會熄滅。


    護衛見此情形,喚人去找尋大夫,又趕忙通知家主。


    陸宣匆匆趕來,隱約覺得這蓬頭垢麵的流浪漢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才驚覺這是自家兒子的好友——鄭子布。


    “賢侄,你怎會在此?!是誰把你傷成這副模樣的?!”


    陸宣焦急歎氣,他知道江湖的追殺令,可心底終究有著一抹仁慈,當即催促護衛幫忙,想要把鄭子布扶進家中安置。


    “不”


    “伯父.我熬不住了.”


    鄭子布大口吐血,瞳孔開始渙散,連續催動通天籙,他虛弱的身體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替我..轉告陸少爺.我對不起他.”


    鄭子布斷斷續續地講述著近來的遭遇,右手凝聚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符籙,留下遺言:


    “伯父.這是我的賠禮”


    “下輩子還做兄弟我給他做牛做馬.償還恩情”


    “賢侄!!!”


    陸宣驚呼一聲,發現鄭子布再無氣息,就這麽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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