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骨窟。


    山清水秀,族地的中心區域某座木屋,正有幾名德高望重的長老,手握鮮嫩的竹枝,逐一折斷,喂養給身前黑白相間的食鐵獸幼崽。


    “莫要把老夫的手指頭,都給咬咯,你這小家夥。”


    “慢點,慢點,都有。”


    “吃得胖胖的,快快長大。”


    幾位長老很是寵溺族中的瑞獸,任由那些食鐵獸,趴在他們蒼老的身軀上。


    片刻,匆匆腳步聲忽至。


    推開木屋的欣長身影,麵如冠玉,眼眸清澈,乃在外執行任務返回的顧璿川。


    數頭咬著嫩竹的食鐵獸,見到青年,發出愉悅的獸鳴,當即舉起肉乎乎的獸爪,撓著顧璿川的腿褲。


    “川兒,有眉目了?”


    一位獨臂的灰發老者,盤坐在清褐色的石岩上,輕聲發問。


    “回稟祖父,兩位長老,前日有與我族交好的藥民,在采摘靈參時,撞見兩名中原人被一批蠱修追殺。”


    顧璿川順勢將右手的畫卷抖落,上麵印刻著無根生、李慕玄的樣貌,他接著道:


    “隨後我與那位朋友確認,由於距離較遠,看得模糊,他對著畫卷說有七分像。”


    “想來那逃亡的中原人,就是三一薑門長要找尋的魔頭。”


    聞言,幾位長老神色動容,追問下落。


    “當時情況凶險,藥民不敢跟隨,遂目睹中原魔頭被追殺的蠱修,逼入叢林,不知其所蹤。”


    下一刻,顧璿川帶來更為糟糕的消息,他眉頭緊鎖道:


    “直到昨日.再有消息傳來,落梧淵出世了,也正是他們的人,追逐魔頭,還和寒陵穀的人血戰一場。”


    “落梧淵?!”


    聽到魔咒般的三個字,幾位長老臉色微變,這正是與三一門結下血仇的邪修勢力。


    百年前統領南疆近五分之一區域的大族,底蘊深厚,紮根千年,任由曆史長河的洗滌,都不曾衰落。


    “對,事態緊急,故而我在第一時間趕回來,請求祖父與兩位長老定奪,是否要通知薑門長過來一趟?”


    顧璿川顯得不安,據族內的曆史記載,每逢落梧淵出世,都會掀起腥風血雨,打壓大小勢力,瘋狂擴張。


    “可探明這一族的虛實?”


    大長老沉吟道:“當年我等尋到他們族址,左門長殺了進去,如今那裏廢棄,落梧淵的餘孽,遷徙異地,沒有詳細的位置,就把薑門長喚過來,太過倉促隻怕撲空了。”


    在老人看來,那張三一門給予他們的傳送符紙,能橫跨兩地數千裏,甚是寶貴,不到萬不得已,或者查明落梧淵的族址時,絕不可輕易動用。


    顧璿川覺得大長老的考慮是對的,繼而答道:


    “寒陵穀那邊有抓到人質,他們還在拷問,我已與好友談好,若問出族址的話,他會告知我。”


    “這樣麽也好。”


    獨臂長老微微點頭,不僅是寒陵穀,就連他們千骨窟,乃至不少的南疆部族,都與落梧淵有著血仇,在過去的歲月中,曾共同受到這一脈的壓迫。


    “那魔頭之事,我想告知薑門長,不知清穎何在?她那兒有順風蠱,聯係得上。”


    顧璿川話音剛落,想法就被擱置了。


    “穎兒?已在後山閉關數日,嚐試突破心法的瓶頸。”


    “按理來說,也就這兩日要出關了,你且耐心等候,南疆地廣人稀,縱使知道魔頭藏身於此,也不好搜尋,不用急著叨擾薑門長。”


    斷臂長老稍作權衡,吩咐道:


    “川兒,你且率族內十名護衛,外出打探落梧淵的情報,隻要出現異狀,即刻匯報。”


    “明白,祖父,我就去。”


    顧璿川雷厲風行,執禮抱拳後,就轉身出發,調配人手。


    懷衡鎮。


    街上的張屠戶,正守著自己的攤位昏昏欲睡。


    時至中午,他賣的豬肉都快要橫掃一空了,僅剩些劣質槽頭肉,肥膩的豬皮,被蒼蠅嗡嗡叮咬。


    漸漸的,躺在竹椅上的他,沉沉睡去。


    曾混跡在全性大半輩子,前些年才退隱江湖的老張,近來他不禁慶幸自己的先見之明,躲避全性與三一門的紛爭。


    然而,這種安穩閑逸的日子,隨著瑩白的夢境世界降臨,宣告破滅。


    “劉劉婆?!”


    老張不敢相信眼前的老人家,竟主動找上了他,一種不好的預感,在心間徘徊,直讓他發怵。


    “小張,見到老身,伱很惶恐?”


    “沒,請您恕罪。”


    老張麵露難色,急忙賠笑:“不知您老人家,有何吩咐?”


    “你所在之處,離三一門不遠,勞煩你替我寫封信送去。”


    “!!!”


    聽到這樣的要求,老張被嚇得兩腿發顫:“劉婆,這太危險了,會死的。”


    “蠢貨,你送信就走,何須擔驚受怕?”


    “可是.”


    老張猶豫不決,光是想到三一門的威名,他就打起退堂鼓。


    “沒有可是,辦完這最後一樁事,今後老身不會再為難你。”


    見老嫗態度強硬,張屠戶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好那您要寫什麽?”


    待劉婆轉述完畢,夢境消散。


    從攤位竹椅蘇醒的老張,臉色止不住地發白,明明是炎熱的午間,他卻脊背發寒,從頭涼到腳。


    “瘋了,瘋了,居然做這種事。”


    傍晚。


    三一後山,水潭處,薑漠盤膝而坐,前來拜見的幽紗,雙手奉上一柄被暗金飾紋絲綢纏繞的長劍。


    “門長,你要的東西。”


    “煉製時間稍晚,我比較苛求完美,期間修改過數次,將能夠進行的熔淬反應,發揮到最大的程度,土壤所蘊含的三種力量,都被保留下來了。”


    望著遞來的劍器,薑漠單手持握。


    絲綢脫落,露出一柄通體暗紅的長劍,劍鋒淩厲,雕刻著繁雜的煉金古紋,格外的冰冷,重達數千斤。


    “不錯。”


    薑漠輕撫打量,屈指微彈,頓有劍鳴之聲,不絕於耳。


    “辛苦你了。”


    幽紗笑容和煦,懷揣一絲期待,不禁問道:


    “要試試麽?這把劍估計隻有你用得了,其他人想要拿起來,非常困難,更別說揮舞。”


    單論殺傷力,由於使用頂級的材料鍛造,哪怕不需要鐫刻大量的魔法效果附加在內,都足以位列她所有煉金造物的前三。


    “附近的山岩草木脆弱,且隨我來,去往山頂試劍。”


    薑漠緩緩起身,數千斤重的長劍,於他而言,並不是累贅,輕握在手裏,反而較為舒適。


    頃刻。


    幽紗登臨山頂,她站在開闊處,凝視那道霜白身影,迎麵呼嘯的清風吹得她的發絲散亂。


    渾厚的烏雲,覆蓋整座天空,本該絢爛的黃昏和血紅的夕陽,盡被遮擋。


    “呼”


    薑漠吐出一口熾銀的真炁,放鬆四肢,並沒有刻意蓄力,瞬入佳境。


    隨著真炁垂落,注入暗紅劍器,寒芒驟然暴漲,繚繞劍鋒,好似一頭暴虐的凶獸。


    這一刹那。


    幽紗心神震撼,她從眼前男子的身上,感受到無比浩瀚的力量,宛若巍峨的巨嶽,無法撼動,僅能仰望。


    薑漠的眸光鎖定漫天烏雲,唯有那遼闊的天空,才能夠承受他肆意宣泄的力量。


    他緊握劍柄,在幾乎凝固的短暫時間內,驟然揮劍。


    “轟隆隆!”


    一道劍光衝霄而起,勢壓天地,撞入無邊雲海,爆炸聲震徹八方,恐怖的罡風撕裂百丈裂痕,金黃的夕陽餘暉隨之灑落。


    目睹這堪稱神跡的一幕,幽紗大腦宕機,瞳孔猛地收縮,若不是親眼所見,她無法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夠做到這種程度。


    山頂距烏雲的底部,有著數百米的距離,饒是如此,還是被斬出一道猙獰如深淵的裂口。


    沒有臻至化境的劍技加持。


    有的隻是無法衡量的力道,與較為基礎的聚炁手段;


    一劍力摧百丈雲海,換作是以往的任何時代,無需贅述,隻要目睹此景,即可稱神。


    幽紗久久無法平複心底的驚詫,在她看來,現在的薑漠,隻是披著人皮的怪物再準確點說,像是擁有類似於人類意識的龐大能量體。


    “這把劍,有名字麽?”


    薑漠眺望天地,映入他瞳孔的,赫然是密布火燒雲的黃昏,甚為壯闊。


    “沒,門長,你給它取一個?”


    幽紗淡然而笑,她隻負責煉器,沒有花費多餘的心思在取名上。


    “罷了,無名亦可。”


    薑漠想不到適合賦予的名字,遂展開天國,把劍放入。


    隨後,二人下山,未至宗門,就有弟子急忙趕來稟報。


    “門長師叔,出事了。”


    “方才有人帶來一封書信,自盡於門外。”


    “似衝師叔看了之後,暴怒不已,命我速來找您,並召集所有的弟子,前往清心殿,有要事商議。”


    “?”


    薑漠心有疑惑,他這才閉關數日,山下究竟是發生什麽事了,鬧得這麽大的陣仗。


    “走,禮卿,我們回去。”


    “呃門長,等等。”


    眼看他們要走,幽紗出聲呼喚,指了指自己:


    “那個,我需要過去麽又或者不方便的話,我回藏經閣待著?”


    “一起。”


    “你順便去通知維爾。”


    薑漠腳步不曾停下,他倒想看看是誰在作妖,竟敢禍亂他難得的清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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