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墜入地平線,黃昏褪去,夜幕降臨。


    陸家。


    裝飾古樸、簡明的廳堂內,一位衣衫襤褸的線人,將手中的紙條,遞給了麵前身穿紅衫、溫文爾雅的男子。


    “陸老板,這是我打探的消息。”


    “好...勞煩你了。”


    “客氣,我先走一步,再會。”


    線人起身,抱拳辭別。


    “慢走。”


    陸宣目送對方離去,而後攤開掌心,查看紙條。


    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內容極度震撼,當覽閱完畢後,陸宣臉色微變,大腦一時無法冷靜下來。


    他緊緊地揣著紙條,端坐木椅上,目光像是忌憚,又像是顧慮、隱忍。


    時間分秒流逝,莫約半個時辰後,這位陸家家主,緩緩起身,呼出胸中一口鬱氣。


    他作出決定,要把這則消息告知叔父。


    一間燈光通明的書房內,白發蒼蒼、精神充盈的老者,正躺在太師椅上,手執一卷古經,仔細嚼閱,桌上還放置著一杯剛煮好的清茶。


    輕快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陸宣進入書房,開門見山道:“叔父...出事了。”


    “怎麽?”


    聞言,陸老太爺把視線從古經上的繁奧文字挪開,手捧茶杯,微抿一口,濕潤喉嚨。


    “三一要開始找全性的麻煩了麽?”


    “瑾兒不想回來的話,你逼他沒用。”


    望著被自己傳位的陸宣,老爺子擰起眉頭,語氣帶有三分不悅:


    “哼,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的小動作!”


    “這個時候,強行把他拘回來,他會恨你一輩子。”


    陸宣僵直在原地,想要辯解,卻被老人平靜、威嚴的目光,逼得主動認錯。


    “叔父,擅寫家書這件事,是我莽撞了,但實在是擔心瑾兒卷入和全性的紛爭中。”


    “夠了....說事。”


    陸老太爺並不想聽那些解釋,他看出陸宣臉色不安,心底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三一門...昨日和全性大幹了一場。”


    “似衝、澄真兩位道長,在全性的地盤,把病鬼、骨鈺、筱煙三邪,連帶著趙無淵,都給宰了,死者七十有餘。”


    “另外,全性也在二人外出之際,夜襲三一門,造成不小的動靜。”


    “據線人探查,三一門死了2人,瑾兒沒事,或許隻是輕傷。”


    陸宣將紙條上的內容,逐一複述。


    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陸老爺子,也甚為驚詫。


    死的人,在全性的地位,實在太高了,堪稱支柱的存在,更別說,還有那些踏足宗師領域的三邪。


    枯槁的手指,默默地敲擊著桌麵,陸老爺子略顯擔憂,蠕了蠕嘴唇,歎息道:“原來是趙無淵麽?”


    “怪不得那兩人,會殺得血流成河....”


    “比起無根生、李慕玄導致左門長仙逝來說,幾乎不遑多讓。”


    這則隱秘,聽得陸宣瞠目結舌,冷汗從鬢角劃落,他不解追問:


    “叔父,他們之間有著什麽血仇?”


    陸老爺子撫著白須,一段往事浮現心頭。


    他年紀大了,也不太記得清,先是飲茶,平緩一口氣,再把古經放一邊,才神色凝重地道:


    “多年前,東南的沿海區域,出現一批來自南疆的邪修。”


    “他們擅用毒蠱之術,實力強到橫壓一域,共有數位毒道大宗師的存在,所過之處,可謂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很多在特殊生辰降誕的孩子,成了這些畜生,祭煉邪器的材料。”


    “受到牽連的平民,大致幾百,還是近千?”


    陸老太爺痛苦地揉了揉太陽穴,記憶角落的瑣碎被他打撈而出,接著道:“應該是八百之數吧。”


    “反正很是淒慘....”


    “此人神共憤之事,很快就遭到各大正派的圍剿,包括龍虎山、武當、上清、火德宗、燕武堂、三一門...等等。”


    “浩浩蕩蕩集結了百餘人,都是那一代的好苗子啊,就這樣全被那些邪修屠了。”


    “就連當時的全性,也不敢招惹這批人,被殺了元老,屁都不敢放一個,灰溜溜地跑了。”


    陸宣聽得揪心:“那後來呢?趙無淵應該也是那一夥人吧?”


    “哼!”


    “後來麽...”


    陸老爺子將那段血腥的往事,全盤托出:“大批的難民,跑去各大正道門派下跪哀求。”


    “在其他門派還在猶豫,權衡利弊的時候。”


    “距離最近的三一門出手了。”


    “幾乎沒有一刻的延誤,接待了難民後,左門長就攜似衝、澄真二人,一路疾馳沿海區域。”


    “僅他們三人,硬生生是闖入了那群魔盤踞之地,殺得血流漂杵。”


    “?!”


    陸宣瞳孔地震,內心久久不能平靜,他料想不到,三一門居然有這般霸道的一麵。


    陸老太爺子吹拂著杯麵茶水,嘴角帶著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那一戰,真是昏天暗地。”


    “在邪修潰逃向南疆,陸續有門派準備出手時,接連傳來左門長梟首邪修的消息。”


    “整整24位邪修,被打得一路逃亡,途中殿後的毒蠱大宗師,被削成了人棍。”


    “仍有兩位毒道宗師,以及零散的邪修,遁入南疆的十萬大山。”


    “就在所有人,以為左門長就此止步的時候。”


    “他闖進去了,沒人知道當年的細節。隻是半年後,他拎著兩顆毒蠱大宗師的頭顱出來,扔給了那些難民。”


    “一時間,天下震動!”


    “自此三一門,從二流,躋身一流玄門。”


    “而左門長,更是被那些難民,冠以‘大盈仙人’的美稱,傳頌他的豐功偉績。”


    “就此人品,無可挑剔吧?”


    陸宣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呢喃道:“沒有...堪稱完人。”


    一想到今人已逝,陸老爺子不禁滿懷惆悵。


    “在當年的後輩中,我最欣賞的就是他;否則,當年也不會讓瑾兒拜入他的門下。”


    “但十萬大山內,應該是殘存了餘孽,那趙無淵就是其中之一,時隔十數年,他同樣修為大成,回到中原肆虐,挑了一位全性的元老,取而代之。”


    “瑾兒是三一的弟子,無論是無根生、李慕玄闖山,害死左門長,還是這以趙無淵為代表的一脈邪修,都和全性有著關係。”


    陸宣感到一陣茫然失措,他既不想兒子涉險對抗全性,也不願阻礙他的複仇。


    “於情於理,於公於私,你都不能攔著他。”


    陸老爺子緩緩合上眼眸,雖感疲憊,卻一錘定音道:“孩子長大了,由他去罷。”


    “陸家的種,要有血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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