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看你麵生,應該是在我下山後,拜入三一的吧?”


    初次見麵,那年輕的後生,並沒有因薑漠的輩分,而放鬆警惕,反而試探了起來。


    “對,晚輩陸瑾,不知前輩的名諱是?”


    “薑漠,你應該聽過若童師兄或者似衝師兄提起我。”


    霎時,陸瑾想起確實有這麽一號人。


    在師父口中,對方是天縱之姿,早在多年前就下山雲遊,找尋突破契機了。


    然而,曆經無根生、李慕玄易容闖山的陰影後,陸瑾無法說服自己相信眼前的陌生人。


    特別是其樣貌,膚如霜雪,毫無蒼老之態,看起來甚至比自己還要年輕一些,這真的是門中前輩麽?


    他既不敢怠慢,也不敢相信,某種荒唐的想法在心底湧現:萬一這人也是全性派來的奸細呢?


    察覺到陸瑾的懷疑,薑漠沒多作解釋,運起玄功,右手覆蓋著一層淡淡的藍光。


    “這是...”


    “逆生三重!”


    見狀,陸瑾眉宇微舒,為驗明真假,他伸手與之輕握;


    頃刻間,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覺,自掌心處傳來。


    “薑漠師叔...原來真的是您。”


    “抱歉,先前我有些無禮了。”


    陸瑾還想繼續解釋些什麽,卻被薑漠打斷:“無妨,師兄應該葬下了吧?”


    “勞煩你帶我去見見他。”


    “好,師叔,請隨我來。”


    薑漠越過門檻,見到許多熟悉的景色、建築、草木,卻不見當年那些一起修行的師兄弟和長輩了。


    歲月如梭,在庭院中的苦練,仿佛還是發生在昨日那般清晰。


    “和我講講,門中的變故吧。”


    “我在山下遇到幾個全性,才知道師兄的離世。”


    “據那些狂徒所說,是他們的全性掌門無根生,破了師兄玄功,導致其舊疾複發,才因此而亡?”


    在去往後山的路上,麵對薑漠的詢問,陸瑾微微搖頭,略顯沉痛道:


    “我雖在現場,目睹所有的交手過程,卻也無法確定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麽樣的。”


    “那無根生,手段強橫,但也絕非師父敵手。”


    隨後,他把近來發生的事,毫無缺漏地複述了一遍。


    越講到後麵,陸瑾越是自責,羞愧難當:


    “那二人是我領入門中,我若能早些發現異樣,集眾人之力將之擒獲,或許就不會讓師父置於險地。”


    “此外,師父臨終告誡的話語,像是有什麽要交代,奈何我天資愚笨,並未能參透他的苦心。”


    薑漠從陸瑾的描述中,得知大致的事情經過,猜測師兄是在突破三重後,無法接受殘酷真相,而自願散功、坐化。


    要是自己能夠早點趕回來,傳授無名真法。


    且不說助其羽化通天,但至少修補先天一炁,再通過完美的炁化,鑄造新的軀體,廢除舊疾,延續生命,不是問題。


    在他雲遊在外的那些年,曾去往嚴寒的雪山,試圖借助自然的刺骨寒冷,一次次地撕碎逆生二重巔峰的炁化狀態。


    卻在機緣巧合下,尋至一處洞府,找到了一具疑似修煉逆生三重的異人屍骸。


    在其顱骨上方的石壁,更是被鐫刻著一篇古老、晦澀的經文。


    後來薑漠窮盡心血,將其破譯,習得其中玄妙。


    這赫然是一門能夠掠奪先天之炁、自然之炁、後天之炁等能量,進行相互轉化,並充盈己身的秘法。


    待到借助寒霜與無名秘法,突破桎梏,利用後天一炁,重新鑄造肉身時,薑漠才幡然醒悟。


    門派所傳的功法,或許並非祖師所創,仍有這核心部分的真法遺失在外,才導致這千年裏,能夠突破逆生三重的人,屈指可數。


    所謂的三重,人間飛升,不過鏡中花,水中月,虛幻一場。


    更為致命的是,缺少掠炁秘法的輔佐;


    哪怕踏入三重,也有著無法彌補的缺點,體內先天一炁會像被點燃的蠟燭,不可避免地消耗,若無額外的補給手段,隻能活活熬死。


    師兄就是如此。


    唉。


    抵入三重,在秘法的加持下,漫長的修行才剛剛開始。


    遺憾的是,時隔多年,再次見麵,已是陰陽兩隔,自己再無傳法機會。


    就在薑漠失神的時候,一聲呼喚把他拉回現實。


    “師叔,到了。”


    陸瑾帶著薑漠,來到一座屹立在群山之下、樹林之間墳墓前。


    石質的墓碑上,刻著‘三一門長,左若童’的凹陷字體,上麵的赤漆,尚未完全幹涸。


    除去薑漠、陸瑾二人外,還有十幾位弟子,披麻戴孝,跪伏在冰冷的墳墓前,沉默卻哀慟。


    “給我備三炷香。”


    “好。”


    陸瑾恭敬地持香遞來,薑漠接過,上前數步,插在墓前。


    一邊執禮叩拜,一邊心中默念:“師兄,抱歉,我來晚了。”


    “若有來世,願你我再共參三一真法,明悟大道通天。”


    “走好——”


    禮畢,薑漠起身,靜靜地凝望墳墓。


    他的目光似穿透了泥土,見到了地下那具棺槨。


    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薑漠在這裏呆了許久,待到傍晚,日落西山,回憶才戛然而止,定格在某個溫暖的瞬間。


    無意間,陸瑾看到了這位師叔眼角的淚痕,他背影蕭瑟,沉默無言,轉身就此離去。


    夜晚,返回門中的二人,恰好撞見一眾弟子神色慌張,議論紛紛。


    “師父仙去....”


    “似衝師叔、澄真師兄也消失不見,難道我偌大的三一門,要就此衰落了麽?”


    有的人甚至不爭氣地哭了聲,很是擔心。


    “那全性妖人凶惡,師叔、師兄這一去又是生死未卜,這可如何是好?”


    聽到這裏,蓄著黑發、淩亂胡須的長青,苦澀道:


    “這兩天,陸續有些人...在祭拜師父之後,就退出門派了。”


    “那....眼下誰來主持大局?”陸瑾暗中咬牙,緊握的雙拳,出賣了他焦躁、不安的內心。


    就在一眾弟子垂頭喪氣,萬念俱灰時,一道冷淡、清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很簡單。”


    “我成三重不就是了?”


    一襲黑衣的薑漠,心如止水,仿佛在述說著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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