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一草一枯榮,如果一個人隻有一次生命的話,那麽遺憾和後悔可能會占大多數


    但大多數人懂得自我調節,在從無開始、至無結束的生命最後一刻,不斷詮釋“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深刻道理,似乎隻有死才能讓人放下一切。


    “呼……呼……呼……”富有節奏感的海風蕩漾在海邊,海潮就像自然的心跳,厚重而又深沉,敲打著平躺在沙灘之上的向天明的耳膜,輕叩他沉睡的心靈。


    向天明在變成一顆“大球”之後,不知何時來到了這處地方。


    “嘔……”


    突然蘇醒的他翻身雙手撐地,不斷幹吐,但早就饑腸轆轆的向天明什麽也吐不出來。


    他的眼前還在不斷循環播放著高速運轉的畫麵,頭暈目眩之感像是被人重擊天靈蓋。


    “嘔,臥槽,嘔……媽的……嘔!”抵不住腰腹部的痙攣,向天明再次陷入了昏迷,幾隻海鷗躡手躡腳的落在他身前,時不時的相互看看,像是在疑惑地上的傻子是誰,又或是在等待著大餐一頓。


    豔陽高照之下,脫水的向天明的生機在慢慢流逝,不過輕快美妙且富有節拍的活潑小調順風遊蕩,隨風飄揚,響起在海灘附近,帶來了一場美好的邂逅。


    “海之神,在何方……風之神,請息怒……雨之神,讚美你……”


    “呀!”清脆驚訝的聲音響起,一個桃李年華的姑娘光著腳快步跑到向天明跟前,憂形於色。


    她摸了摸地上人的手腕,看著他嘴唇幹裂,趕緊取下腰間的椰子水壺,捧著向天明的臉一點一點往裏倒水,結果前者的嘴倔強不已又好似“別有用心”,灌進去的水全部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醒醒、醒醒……”柔婉的聲線聽著讓人心曠神怡,隻可惜地上的這癱貨置若罔聞,再三確認了地上人真的昏迷之後,俏臉微紅的姑娘嘴若含丹,小心的抿水而貼,一點一點的給向天明輸送生命之精,吻別在海的彼岸。


    時間在姑娘的努力中悄悄溜走,隻有瞪大圓鼓鼓眼睛的海鷗看著熱鬧,而烈日炎炎割人肌膚,整個沙灘上升起了一層厚厚的熱浪,年輕的姑娘壓下心中微微泛起的漣漪,找了些幹枯的樹枝和椰樹葉子,搭起個簡單的遮陽棚。


    姑娘很久都沒見過人了,很久很久了……


    她輕托香腮,坐在沙灘上認真的打量向天明略顯滄桑的麵龐,他並不棱角分明的臉上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柔和,像是經曆風雨大浪之後的寧靜海麵,又像是山間滲出的汩汩清泉,讓她忍不住又摸了摸向天明的鼻尖,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讓姑娘恍神,瞳孔變得木訥。


    “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嚇了姑娘一跳,有些做賊心虛似的將目光移向遠方。


    “咳咳,媽的……我死了嗎……臥槽!好漂亮!”剛剛蘇醒的向天明一眼便瞧見坐在身旁的貌美姑娘,一時間驚呆。


    “能動嗎?”


    “啊~。”


    姑娘的聲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甜如浸蜜,讓人倍感舒適,讓向天明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是天堂嗎?我的乖乖……三十年的左右護法終於要退休了嗎……咳咳咳。’胡思亂想的向天明用力搖了搖頭,甩出雜念,努力讓自己清醒了些。


    “我試試……”


    向天明撐起雙手想要強行彎起腰,結果體力不支摔得腦袋瓜子嗡嗡作響,的虧是沙灘,要不然這一下指定開瓢。


    哭喪著臉的他有些尷尬的看向姑娘,不失禮貌的笑笑,把自己搞了個大紅臉。


    “你別硬撐,等我去做個托架……”姑娘說完遞給他一個椰子水壺,蹦蹦跳跳的向灌木叢中跑去。


    “噗!”


    剛灌進去一口水的向天明一口噴的老遠,趕緊躺下正視棚頂,腦袋有些冒煙。


    “空!?”不知是看了什麽不該看的東西,向天明此時腦子又開始犯暈起來,竟然暫時性的忘記了來之前所遭受的痛苦。


    平複了好一會兒,向天明這才回想起昏迷之前的畫麵,他記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製的侵吞藍波之後,無數畫麵像重錘一樣將他敲暈,再醒來便到了海邊,看見了美麗的姑娘,看見了,呃,不該看的東西……


    “去去去……想什麽呢,向天明,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麽還跟個稚兒一樣。”突然發現好像自己還真是……又給了自己一耳光。


    微風拂麵、熱浪洗臉,躺在沙灘上,已經平靜好一會的向天明暗自思索。


    就像當時觀看大師的一生,也許,他進入到了別人的回憶之中,但那時候他像是一個無能為力旁觀者,並不能與情境中的人或物有直接的聯係,這一次他為什麽能夠直接與姑娘對話和互動,他想了半天也沒弄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隻能歸結於身體異變所帶來的影響。


    “這姑娘也……死了……”猛然想到這個結果的向天明提起一口氣,堵在胸口,不知為何一時間難以接受,更帶著些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何種感覺,剛才看到的不該看的東西也沒有了“滋味”。


    僅僅是觀看一段生命的消逝已經讓他刻骨銘心,他不敢想當自己一個人切身的參與到一朵花的凋零之時,他又會怎樣的神傷,哭得稀裏嘩啦亦或是。


    “你怎麽哭了,別哭別哭,以前我也喜歡哭,但爸爸告訴我,要堅強,我分你一半,不哭不哭……”姑娘用粗糙的雙手刮蹭著向天明的眼角,柔聲安慰道。


    “海風大,沙子吹眼睛。”向天明揉了揉眼角,強顏歡笑道,隻不過忽然扯出的笑容比哭還難看,逗得姑娘捂嘴大笑。


    “上來吧,我們先回家,待會兒就有雨了,淋濕了要生病的,很危險。”姑娘將簡易的擔架放在向天明身旁,示意他躺上去。


    “拖得動嗎?”


    “我試試呢。”


    看著姑娘自信的笑容,向天明也不由的輕笑著翻身上去。


    “小妹你叫什麽名字呀。”向天明躺在擔架上望著略顯平靜的海平麵問道。


    “樂樂,薑樂樂!”


    “為什麽叫樂樂?”


    “爸爸說人生在世,歡樂二字,不管碰到什麽事,每天開開心心的總比愁眉苦臉來的強。”樂樂回頭衝向天明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你爸爸還真是個豁達的人,他在家嗎?”向天明聞言心中頓時開朗了些,笑著問道。


    “他很早之前就去世了。”薑樂樂惆悵的說道。


    “啊?”


    “嗯……四年前的事了,我當時被雷暴打到這片孤島上了,爸爸被水卷走了。”樂樂臉色掠過一抹暗淡,但馬上又升起笑容,似乎並不想將悲傷傳染給向天明。


    “孤島?!這是個島?你一個人在這兒過了四年!!”向天明瞪大雙眼,抬頭看向瘦弱的背影,驚呼道,他沒法想象一個姑娘的孤島求生會遇到哪些困難,光是想想都讓人頭痛。


    “對呀,哥哥你還是我這麽多年見到的第一個人呢。”樂樂說的溫和。


    向天明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他沒有從樂樂的語氣中聽到對生活的抱怨,對命運的不公和一種應有的消極。


    他忽然想到自己在父母死後幾年的頹廢,隻感覺麵前的樂樂忽然間高大了起來,內心有些觸動,有些責備著自己當年的懦弱。


    “啪!”向天明突然從擔架上翻了下來,把樂樂嚇了一跳。


    “啊!沒摔到哪兒吧!”薑樂樂還以為自己把他拖翻了,趕緊側頭張望道。


    “你看看自己的肩膀,都磨成什麽樣了。”向天明指了指樂樂小麥色的右肩上深深的一條紅印,已經有些破皮,他實在是沒臉讓一個姑娘家“負重”前行。


    “哦哦,沒事兒,擦傷而已,回去敷敷草藥就好了。”樂樂心頭一暖,細聲說道,被人關心的滋味已經埋葬很久了。


    “沒事兒個屁,你歇會兒,我手還在,爬一截。”也不管樂樂心急的模樣,向天明自顧自的在灌木沙地上蠕動起來,那速度,嘖嘖嘖,比蝸牛稍微快點。


    樂樂站在一旁手足無措,直直的看著艱難向前的向天明,不禁咬了咬嘴唇,輕輕的揉了揉泛霧的眼眸。


    “誒誒誒,嘲笑傷殘可不道德哈。”向天明不動聲色道。


    “哪兒有……”樂樂嘟起小嘴。


    如果說在沙灘那會兒樂樂的聲音溫柔中帶著些許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話,此時的向天明忽然覺得樂樂的語氣變得有色彩了起來,就像是……像是淡淡的暖黃,聽的人心情極其舒暢。


    “原來還真有人的聲音就可以迷惑人心的……可怕可怕!”向天明老臉一紅,一頭埋進沙子中。


    “可怕?”


    “誇你聲音好聽。”看著雖然已經成年的樂樂,依舊有著一顆童心。


    向天明心中一暗,‘此時的五彩也擋不住結局的灰暗,說到底她還是死了,救援的人都去吃屎了嗎,四年都沒找到這姑娘!’


    雖然向天明也知道這種事怎麽也怪不到搜救的人身上,但他還是有些不理智的無能狂怒。


    “哥哥,快上來吧,別把手磨破了。”樂樂於心不忍的勸道。


    “哎喲喂,受不了……我叫向天明,你叫我天明就行。”向天明在地上狂搖頭,他不知為何,實在是太喜歡這聲音了。


    望向天空的雲逐漸厚重起來,向天明也知道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他自個兒爬估計爬到明天都不一定到得了,但又不想傷著樂樂,一時間犯了難。


    “樂樂,你把我的腿提起來,咱們來推獨輪車。”向天明靈光一閃,忽的想起長慶大學軍訓的情景。


    “獨輪車?”雖然心中疑惑,樂樂還是將向天明的雙腿提了起來。


    “不是,再往裏一點,用小臂夾緊。”向天明邊回憶,邊指揮道。


    “對對對……就這樣,你往前稍稍發力推進行了。”向天明笑道。


    “哦哦。”樂樂臉上揚起了些笑容,忽然發覺有些好玩。


    “走咯!”雖然兩條手臂不斷在地上倒騰,酸痛難耐,但聽到身後的樂樂開心的笑聲,向天明突然發現自己這點苦楚非常值得,總歸還是比樂樂拉擔架要快上不少。


    “轟隆隆……”巨大的雷聲伴隨著傾盆大雨傾瀉而下,時不時狗吃屎的向天明費力的加快速度,雖然他的雙手已經快沒知覺了。


    “呸!”吐出幾根雜草,向天明聽見樂樂的聲音。


    “天明哥,往左,快到了。”


    “好嘞!扶好站穩咯,哥哥要發車了……”向天明在大雨中瘋狗似的嚎叫混雜著雷聲、雨聲、歡笑聲,短短幾分鍾便爬到了一座茅草頂木屋旁。


    到達終點的他像條死狗一樣癱軟在門前,一根手指頭都動彈不得,腹中的饑餓感不適時宜的直衝腦門,於是兩眼一黑,又暈了過去。


    等到他再次醒來之時,躺在雜草墊上的向天明被淡淡魚香味不斷刺激著味蕾,舌底泛起的哈喇子吞都吞不完。


    “樂……樂,樂樂。”聲音沙啞的向天明費力的呼喊道,此時的他依舊動不了,隻感覺自己跟個廢人一樣。


    “天明哥!嚇死我了,你終於醒了,我還以為……”驚喜的聲音從牆角處傳來,樂樂趕忙從鍋裏呈出魚湯,小心的一勺勺喂食向天明。


    “說點好的,哥哥我命大,哪能輕易嗝屁。”暖湯下肚的向天明感覺自己終於是緩了過來,忍不住說道。


    “多喝點,爸爸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看著樂樂歪腦袋的樣子,向天明咽下魚湯微笑道。


    “叔叔懂的道理可真多。”


    “嗯。”似乎是又想起些悲傷事兒,樂樂又黯然了一瞬,右手也被勺子的重量壓向盤坐的腿。


    向天明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艱難的抬起手握住樂樂的柔荑,輕輕捏了捏,擠出一個笑容。


    “天明哥,你笑的……笑的好難看。”樂樂掩嘴,笑聲從指尖流出,如黃鶯出穀般的一片清亮。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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