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瀾踏入血腥味濃鬱地讓人想要掩鼻的房間裏,卻發現房間裏的氣氛並不如她相信的那般凝重。穆翎正半倚半坐在床上,身上的傷早已經包紮好了。兩個大夫正坐在外間的偏廳裏聊天…討論藥方。幾個丫頭下人也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整個房間安靜有序沒有半點忙亂的意思。隻是隨意瞄了一眼謝安瀾就看出來了,穆翎確實是受傷了,但是絕對沒有嚴重到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的地步。也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那麽多血水,總不至於是真的放了自己的血吧?


    「穆兄,你這又是在玩什麽?」謝安瀾鬆了口氣,有些不語地問道。


    穆翎臉色稍微有些蒼白,精神卻十分不錯。挑眉笑道:「無衣來了,過來坐。」指了指床邊不遠處桌邊的凳子道。


    謝安瀾坐了下來,挑眉道:「傷得不算重啊,你是想要訛誰呢?」謝安瀾敢打賭,穆翎身上的傷甚至都沒有在古塘的時候她肩膀上的傷重。


    穆翎很是憂傷地嘆氣,「無衣,為兄身受重傷你還這麽說話。為兄很是傷心啊。」


    謝安瀾翻了個白眼,「別裝了,你若是留了有半碗血就算我輸。」


    穆翎摸摸自己胸膛上的上,淡笑不語。隻是心口劃了一刀,根本沒刺進去,當然不可能留了半碗血。


    謝安瀾看著他,正色道:「出了什麽事麽?」


    穆翎揮揮手,房間裏伺候的丫頭都退到了外間。方才輕嘆了口氣,有些苦笑道:「我正準備算計人呢,沒想到別人也恰好準備算計我。於是……」


    「於是你就打算將計就計?」謝安瀾問道。


    穆翎聳肩道:「我如今這個身份,還有這份家業,盯著的人太多了。許多事情辦起來都不方便,正巧最近不是有人要倒黴了麽,我想著…如果我重病在床性命垂危了,幫不上忙自然也不能怪我了。」


    謝安瀾瞭然,蘇夢寒要對東方靖動手,穆翎大概也打算參上一腳。其實算起來除了沈含雙的事情穆翎跟東方靖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不過既然跟蘇夢寒結盟共同對付柳家,那麽朋友的敵人自然也算敵人。更何況,人生在世,也不是每個人都隻會糾結於私人恩怨。穆翎擔負著穆老太爺留下來偌大的穆家,他也是想要穆家在自己手裏發揚光大而不是從此沒落的。若是一直跟著理王,穆家隻會成為東方靖手中的錢袋子,一旦被榨幹了隨時可能會拋棄的那種。


    「刺客是……」謝安瀾問道。有些好奇到底是真的有人想要行刺穆翎還是他自己找的人。


    穆翎嘆息道:「是真的有人要殺我。」


    「你知道是誰?」謝安瀾問道。


    穆翎勾唇一笑,「幕後主使者,此時就在門外。」


    「江楓?」謝安瀾皺眉,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不對,難道是…。」


    「就是她。」穆翎道,「她堂堂尚書千金,要那麽多錢做什麽?我說過,她救過我的命,隻要她開口我會給她的。」


    謝安瀾道:「如果她要的是整個穆家呢?穆家有的可不隻是錢。」還有比金錢更重要的商路,人脈等等。


    穆翎沉默了半晌,方才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些…我確實不能給她。」


    謝安瀾問道:「你現在這樣,是有什麽打算?」


    穆翎笑道:「無衣不用為我擔心,我既然這麽做了,自然已經準備周全了。想要奪我穆家,總要讓我看看他們有幾分本事吧。」


    見他如此氣定神閑的模樣,謝安瀾知道自己確實不用替他操心了。穆翎是穆家大公子,不是隨時都需要人看顧的小孩子。穆翎看著她仿佛鬆了口氣地模樣,不由笑道:「無衣有空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吧。都這麽多天了,傷勢可好些了?」


    謝安瀾點頭,「好得差不多。」對上穆翎關切的眼眸,謝安瀾心中更覺得愧疚難安。沉吟了片刻,問道:「穆兄,如果我有一件事騙了你,你會不會原諒我?」


    穆翎挑眉,「那要看你是為了什麽騙我了。」穆翎打量著謝安瀾,道;「無衣,你不是開玩笑的?」


    謝安瀾想了想,問,「你的傷真的不重?」


    「難道你騙我的事情可能會氣死我?」穆翎詫異地道,「你這麽說,我倒是真的有些好奇了。無衣,你我一見如故,我當你是兄弟。隻要你不是故意騙我的,我也沒見對我有什麽損害,直說便是。我覺得我應該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氣死的。」


    謝安瀾思索著要怎麽說,沉吟了片刻道:「我…謝無衣,其實不是我的真名。」


    穆翎楞了一下,倒是並不算十分意外。在泉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說他叫謝無衣,穆翎第一反應就是八成是個假名,因為他自己當時報的也是假名。但是之後在京城遇上,他依然叫謝無衣,而且是所有場合都用這個名字,他才真當他是叫這個名字了。但是至少說明,謝無衣這個假名字並不是專門為了騙他而存在的。


    穆翎點了點頭,道:「好吧,那麽無衣的真實身份是什麽?這京城裏,包括你家中的下人似乎都覺得你就叫謝無衣啊。」也包括謝無衣名下的所有商鋪地契上全部都是這個名字。可以說,謝無衣這個名字已經是真實存在得了,並不是一個虛假不存在的人物。


    謝安瀾道:「其實…穆老太爺也知道我的身份,但是他當時覺得我最好不要立刻告訴你真相,因為…你,可能會接受不了。」


    「祖父也知道?」穆翎有些意外地道。無衣和他祖父隻見過一次,也就是說他帶著無衣回來的那次他就告訴祖父他的真實身份了。不過,什麽叫他會接受不了?!


    穆翎盯著謝安瀾仔細打量著,謝安瀾眨眨眼睛,「穆兄,你在看什麽?」


    穆翎道:「看你跟我長得像不像。」


    「我怎麽可能跟你長得像?」謝安瀾有些莫名其妙,在穆翎微妙的眼光中恍然大悟,頓時無語。嘆了口氣,「穆兄,我跟你沒有血緣關係,也不是穆家的遠房親戚。」


    「那你是誰?」穆翎道,「為什麽祖父會認為我不能接受?」


    謝安瀾幹笑兩聲,摸了摸鼻子道:「那啥,我真的姓謝,雙字安瀾。」


    「安瀾?好名字。謝安瀾,那是誰,好像有點耳熟…」奈何穆翎雖然跟謝無衣稱兄道弟,但是他跟陸離和謝安瀾實在不熟。雖然也不是沒有人知道陸夫人的名字,但是一般人也不能就直接叫人名字。絕大多數人都稱呼她為陸夫人,真名反倒像是不重要了一般。


    謝安瀾撫額,站起身來往門外挪去,一邊道:「呃…總之,我叫謝安瀾,穆兄以後要找我,可以讓人陸宅,就是…今科探花陸少雍家。既然你傷得不重那就好好養著吧,小弟先行告辭,回頭再來看你。」最後三句話謝安瀾以兩倍語速說完,身體也已同樣的速度往外麵閃去。話音落下的時候謝安瀾已經消失在了門口,外間很快傳來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


    穆翎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沒那麽小氣吧?沒說要生氣啊,無衣跑那麽快幹什麽?就算名字是假的,大家也還是兄弟…弟、弟……


    謝安瀾,陸家…


    住在陸探花家的謝安瀾,陸夫人好像就姓謝,陸夫人好像沒有兄弟,他是在泉州遇到的謝無衣…謝安瀾…謝無衣…


    碰!


    外間的大夫和下人聽到裏麵一聲悶響都嚇了一跳,連忙沖了進來。就看到穆大公子正麵無表情的從地上爬起來,胸口的傷又崩了。得,正好在換一次裹上的紗布,順便再端一盆血水出去吧。


    「公子,你…沒事吧?」


    穆翎重新坐會床上,愣了好一會兒抓過旁邊的被子往自己頭上一罩,直接躺平了。


    「沒事兒,我想靜靜,別來打擾我。」


    「……」看著一向沉穩的大公子如此作態,眾人麵麵相覷。記得大公子傷的是胸口,不是腦子啊。


    謝安瀾一出了房門,院子裏一群人就圍了上來。沈含雙憂心忡忡地道:「謝公子,穆翎哥哥怎麽樣了?」


    謝安瀾看了沈含雙一眼,實在是很好奇眼前的這個女人到底是一種什麽樣奇葩生物。一邊派人刺殺穆翎,一邊在這裏表現出擔憂不已的模樣。再聯想到京城第一美人平時溫婉優雅的形象以及和東方靖暗地裏鬼混的模樣。這女人演技這麽好,隨時隨地可以入戲就不怕把自己給整成精分了麽?


    謝安瀾麵色沉重,搖了搖頭低聲道:「大夫還在想法子。」


    沈含雙麵帶憂愁,喃喃道:「怎麽會這麽嚴重?」


    謝安瀾搖頭,「對方是想要穆兄的命啊,能夠留下一命已經算是運氣了。穆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你說的倒是輕鬆。」一邊的江憐不屑地望著謝安瀾道:「留了那麽多血,怎麽會沒有事?爹,我們快進去,萬一穆翎真的死了怎麽辦?」


    江楓也有些意動,方才他們一直守在院子裏,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當真是有些下人。流了那麽多血怎麽可能不死人?


    謝安瀾抬手擋住了江楓和江憐的去路,「大夫還在救人,江先生還是不要去添亂了。」


    「你這是什麽意思?」江憐怒道:「什麽叫我們進去添亂?穆翎快要死了,我爹進去看看他有什麽不對?穆家這麽大的家業,早些安排妥當了他也能放心啊。」


    即便是知道穆翎隻是輕傷,但是謝安瀾還是很想抬手抽江憐幾個耳光。這丫頭是天生無腦還是天生嘴賤?每時每刻都讓人忍不住想要抽她,這麽說來柳家人和江楓夫妻倆也挺可憐的。


    其實江憐從前雖然囂張跋扈口無遮攔,卻還沒到這樣不會看人臉色的地步。隻是這些日子在柳家的日子她實在是受夠了,江憐將自己受的所有的苦楚都歸罪到穆翎的身上,心中不知道詛咒了多少次穆翎不得好死了。如今眼看著願望就要達成了,自然是有些興奮過頭了。


    謝安瀾沉聲道:「穆兄就算有什麽,也跟你們江家沒有任何關係。我勸三位趁早回去的好,柳家都不肯替你們出頭了,居然還敢來鬧。本公子真是佩服你們的勇氣。」柳家因為穆家的事情偷雞不成蝕把米丟盡了臉麵,如今為了宮中的柳貴妃更是一味的求穩,自然沒有人為了這點捕風捉影的事情來幫他們鬧了。穆翎若是死了,柳家自然有辦法分的一份財產。但是萬一穆翎沒死,到時候隻怕又要鬧得難看了。可惜江楓和江憐卻看不清楚這一點,隻是擔心萬一穆翎死了穆家的千萬金銀都要落入別人的手中了。


    江憐恨恨地瞪了謝安瀾半晌,突然尖聲道:「我當是什麽人呢,原來跟沈含雙是一路貨色。難不成無衣公子也想要學沈含雙扒著穆翎,想要分他一份身後的財產?隻可惜…穆翎不過當你是個玩意兒罷了,穆家的財產跟你半點關係也沒有。什麽無衣公子,我看跟南風館裏那些賤貨沒什麽……」


    啪!


    江憐有幸挨了今天的第二個耳光,謝安瀾下手可不比沈含雙這個大家閨秀,一個耳光又快又狠,江憐直接就被甩飛了出去撞上了身後的人牆。謝安瀾上前一步,抬腳踢開了想要上前的人,一腳踩在了江憐的胸口,居高臨下,「本公子不喜歡打女人,但是並不是不打女人。」


    「謝無衣!」被人一腳才在胸口,江憐隻覺得胸口又悶又痛,更重要的是幾乎院子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謝安瀾的腳下。江憐頓時臉色通紅,幾欲噴血。


    謝安瀾冷聲道:「看起來你爹娘沒教過你怎麽說人話,本公子就勉為其難親自教教你。來人,給我把江大小姐掛到穆府街頭的那棵大樹上去。嗯,掛個牌子,就寫…嘴賤求抽打好了。」


    旁邊穆家的管事忍著笑上前道:「是,謝公子。」


    「謝無衣,你敢!」江憐臉色慘白地叫道。


    謝安瀾笑容可掬,「你看我敢不敢,對了…她若是再口出穢語,就從恭桶裏弄點東西出來賭上她的嘴吧。」


    「是,謝公子。公子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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