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正是上層人士走朋訪友的好時節,對於沒有生產勞動壓力的貴族,秋天是寫意清閑的。


    西山上,山勢斜緩,秋葉正紅,林間有零星閣樓亭台,山頂還有一處寺廟,香火旺盛。


    這些亭台閣樓,林間小道,都是當初晏相執政時修下的,而且說得清楚,這些並非屬於宴家,而是歸公歸民,天下人共享。


    但這麽好的地方,總要有人照看才是,最終也歸了宴家照看。


    如今大好時節,三五成群的貴家子弟,富貴千金,流連其間,時不時心靈福至,妙手偶得,吟上一二佳句,也會被到處傳揚,增添墨韻書香,文化的氣息頓時充滿其間。


    若春心湧動,或看上誰家公子千金,還可到山頂寺廟燒香祈福,投一些香火錢,也充滿浪漫氣息。


    這樣的地方,自然是京中才子佳人的秋日首選,文人墨客愛來的地方。


    今日也不例外,頭頂和煦日光零星灑落,歡談笑鬧之音此起彼伏,人們三五成群,穿梭在林間。


    李琪以前是最愛來這樣地方的,活潑的氣氛也好,她喜愛的書香文墨之氣也罷,還能見到各種各樣的才子們大展才情,落筆潑墨,高談闊論,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好一副英雄氣概景象。


    不管怎樣,別致高雅的情趣都令人沉淪,可今日她有些心不在焉。


    “永明姐,快看快看!”正當她在小亭石桌前,看著下方開元全境失神時,好友匆匆趨步過來,滿臉高興將一張紙放在她麵前。


    “這是我哥的新句,隻解疆場為國死,何必捐軀疆場還。如何?”好友激動笑著,像是捧著一件寶貝,周圍的朋友們見了,眼中放出光,嘰嘰喳喳圍了上去。


    這位好友叫宴萍,是京中才子宴君如的堂妹,他說的哥哥自然是指宴君如。


    “宴公子好氣魄......”


    “宴公子為國思憂,真有男子漢氣概。”


    “疆場為國死.......赤誠之心不過如此吧.....”


    “......”


    一堆女孩們議論紛紛,李琪卻沒說話,若是以前,她想必也激動得與她們一道評頭論足,也對宴才子的才情崇拜不已,可不知為何,她突然沒了那些。


    遠遠看去,宴君如正被幾個公子圍著有說有笑,他彬彬有禮,連連拱手,理解儀態處處到位,不失宴家大族風範,想必是因為之前的句子,被眾人誇讚。


    以前這樣的宴君如是極令她中意的,雖然隻是藏在心裏,彬彬有禮,儀表從容,書香文墨,那是她向往的生活,她向往的人。


    可不知為何,現在看來有一股說不出的別扭,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恰巧對方這時突然看過來,隔著老遠,目光相對,她反倒平靜,沒有慌亂,也沒有羞澀,隻是淡然點頭,然後收回目光。


    為什麽呢.......


    自從大軍出發之後,父王就氣得大罵,說平南王坑他,才找個女婿就送去北方送死,有時喝醉了又找她說要不想辦法把她的婚事推了算了,反著也不合她意。


    她知道父親隻是醉話,是氣話,可自己呢?她居然第一時間沒有答案,如果是假設,她該如何回答,她不知道。


    一個粗野武夫,和她的世界本該相距十萬八千裏,本該遙不可及。


    他能氣人到不懂禮義廉恥,為躲她居然搬到死過人的屋子裏去住,全天下的人都說他們是去送死,可他走的時候還是那麽冷靜,無情......


    越是想起最後見他的情景,她就越覺得心裏發堵,或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明明是去送死,他說得像是平時出門那麽淡然,才招致自己一時控製不住情緒,說了一些羞人的話。


    可每次想起,她總有一種感覺,那樣的冷靜之下的決然,比任何才情滿滿的詩詞歌賦都令她心顫。


    隻是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


    “永明姐?”晏萍湊過來,“怎麽了,總覺得你心不在焉,來看看我哥的新句,如何?”她說著把手中的箋紙遞過來。


    李琪一笑:“很好,是好句,晏公子才情高絕。不過今天我有點事,想要先走了。”


    宴萍一愣,不明白她怎麽了,但也隻好點點頭。


    ........


    肚自走下西山,聽著身後歡聲笑語,王府車夫進不來,還要往外麵走,沒走多久,前方居然等著宴君如。


    李琪一愣,隨即見他彬彬有禮走來,手執紙扇,衣著得體,風度翩翩,正是令當初的她著迷的溫文才子。


    “郡主,方才山上一見,隻是驚鴻一瞥,卻......令在下失神,聽家妹說郡主有事先下山了,故而來此等候,萬望沒有驚擾郡主,不如在下送郡主回府。”他得體道,話很曖昧。


    李琪看著他,心中卻再無往日那樣的羞澀和期許,或許以前她總是好奇的想去接觸,容納新的人和事,可如今心頭不知何時,住進了別的人。


    “不了,我怕夫君會誤會。”她直截了當道,這是她第一次對外人提起關於她的婚約。


    宴君如一愣,隨即驚訝道:“敢問郡主夫君是?”


    “新軍副指揮使狄至。”


    宴君如皺眉:“恕在下冒昧,從未聽說過什麽......副指揮室狄至,可聽這官職還是一介武夫,郡主.......”


    “你以後會聽說的。”李琪不知道哪裏的氣,強硬的反駁了他一句,然後直接越過他,向外走去,直走向王府的馬車。


    宴君如隻是微微搖頭,眼中有些不甘,喃喃自語:“聽說又如何?武夫而已,虧我看重你,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宴家、京西田家、蜀中吳家等,都是赫赫有名的望族,宴家祖上官至平章事兼樞密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遺留的影響力,也不是一個沒落閑散王爺可比的。


    ........


    “你他媽沒死真是命大......”李星洲看著大夫給狄至換藥,他大腿上的傷口周圍肌肉已經壞死,變成黑色死肉,好在有酒精消毒,沒有感染潰爛,隻需要等新肌肉組織長出來就能慢慢恢複。


    “王爺,沒給你丟臉吧。”狄至咬著牙道,疼得齜牙咧嘴。


    “暫時沒有,看以後表現。活著就不給我丟臉,像條死狗一樣一死白了才算丟臉,懂麽。”


    他點頭,沒有回答。


    李星洲明白他是什麽意思,就是說道理我都懂,但是下次還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狄至這性格讓他想起一個人,那就是北宋第一將(自己排的,大家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狄青,一個從刺字發配的基層士兵,一路做到樞密使的傳奇人物。


    不說別的,就不怕死這點,簡直像得不要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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