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一月底,京北一路,大小一百多官員齊聚江州,應王通之邀在府中聚會。


    這次高端宴會,也算安撫人心,畢竟光江州就有二十三人被拿,還有很多人牽連,難免人心惶惶。


    打一大棒,就給一顆甜棗,李星洲知道這個道理。


    江州的府衙還要繼續運轉下去,必須依靠所有官員,人心凝聚,才能共禦外敵,所以這次宴會是必須的,也是他示意的。


    以王家財力,這樣的宴會自然不在話下,席間,李星洲作為王通女婿,京北轉運使,朝廷王爺,坐在正堂大桌,外麵院中還攏攏共共擺了幾十桌,外圍還要招待隨行仆從,十分熱鬧。


    宴會喧鬧,觥籌交錯,從王家大宅大堂到外麵的院子,滿滿的都是人。


    人擠得滿當當,卻沒有縱酒高歌,醉心酒宴的氣氛,人本是喜歡交流討論的動物,兩張嘴湊在一處就能喋喋不休,三個人就能吵過一窩蒼蠅,何況這上百人。


    可偏偏,這上百人坐在那隻有竊竊私語,時不時能聽到小聲的說話,但卻沒有半點宴會的氣氛。


    李星洲明白這是為什麽。


    他搖搖頭,從大堂上位站起來。


    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一動,眾多目光相送,光影伴身,舉步走出六開紅木門時,院子裏徹底安靜下來,他就如中流砥柱,往那一站,激流之中巍然不動,再無濤聲。


    這些人都經曆這次震動,不見刀兵的衝突,幾十位朝廷官員咣當入獄,流放南北,皇上氣得破了不殺士大夫的祖製,往京城飛的折子可以堆滿幾條船,這裏麵大半都是參平南王的。


    可當遮眼雲煙散去,身在局中之人終於可以看清最後局勢,最後站著的是年紀輕輕的平南王,腳下踩著屍山血海,那些屍首拖出來,如實刻在墓碑上就令人歎畏,兵部判部事、中書舍人、侍衛軍步軍指揮使、參知政事哪個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一堆大人物沒有壓倒這年輕人,幾船的奏折也沒有。


    直到此時,人們才幡然醒悟,這年紀輕輕,自來江州後終日掃地的平南王有多大能量,什麽叫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什麽叫運籌帷幄,洞察先機。


    這些隻在說書評文裏常常聽到的東西,如今活生生就在眼前,加在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孩子身上,那麽傳奇程度再翻一番也不為過......


    撥雲見日之後,許多人都慢慢明白過來,自己惹錯人了!


    大勢已成!這根本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抗衡的。


    之所以抵抗平南王,其實理由也簡單,一個江州,已經有二十三人被查,誰能保證下一個不會是自己?


    他們害怕,怕自己也落得如此下場。


    .....


    李星洲掃視眾人,所有官吏都安靜不敢說話,他舉杯上前,一步步走到正庭之中,因為天氣陰冷,四周放了許多火盆,光線柔和充裕。


    他舉起酒杯:“今晚本王確實有話要說,起初準備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慢慢來說,現在看,若此時不說,諸位心中不安,酒菜無味,隻怕不能安心吧。”


    很多人尷尬一笑,並不敢說話,哪怕他們麵前不過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年。


    李星洲幹脆的將酒水一倒:“這第一杯酒敬給死人。”


    死人兩字一出,空氣又冷三分。


    李星洲並不在意,一邊踱步屋簷下,淡然麵對眾多目光,一邊道:“皇上來了家信,羽承安,原參知政事,昨日已經押解出京,流放北方。”


    說著他搓搓手:“江州有多冷,大家心裏有數,再往北上千裏有多冷,可以想想,所以這杯是敬他的,祝我們曾經的副相一路走好。”


    下方很多人倒吸口涼氣。


    他們的目光在顫抖,混雜恐懼,瞳孔放大,心率加速導致呼吸急促引起胸口大幅度起伏.....隻要一眼,李星洲將所有細節盡收眼底。


    他不是完美的政治家,其實說到靠經驗和玲瓏心思的天賦察言觀色,他甚至不如詩語。


    但他知道如何彌補那些不足,那就是知識,如何掌握別人的心理是一門巨大的學問。


    既有微表情傳達的各種信息,又有需要時刻防備過限效應,責任分散等帶來的苦果,平常人靠的是直覺和天賦,比如詩語,她是個這方麵的天才。


    但李星洲靠的是知識!


    大略不著痕跡的觀察這些人的表情,他判斷出火候還不夠。


    所以他伸手,讓如今已是寧江府同知的王珂為他又倒上一杯,這杯他還是沒喝,直接又灑在地上,語氣平靜而生冷:“這杯也敬死人,不過是很多死人。


    從朝廷到江州,大大小小,三四十吧。”他輕描淡寫,裝作毫不在乎。


    “這些人背後多的有幾百口,少的幾十口,平均下來至少一兩千,都會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老無所依,幼無所養,許多活不過這個冬天,也要死很多人。


    諸位覺得本王愧疚嗎?”


    他問,然後掃視眾人,高聲道:“實話實說,半點沒有。別說這麽多人,如果再有這樣,就是殺千人、萬人,本王也會在所不惜!”他擲地有聲的道。


    這話一出,眾多官員噤若寒蟬,李星洲則觀察著這些人的表情,估計他們的心理極限。


    在心理學界,有這麽一個有名的小故事。


    相傳馬克.吐溫又一次聽牧師演講,覺得牧師講得太好,準備起身捐錢。


    可牧師還在說話,他隻好坐下,苦苦等待十分鍾。


    發現牧師仍然無動於衷、慷慨激昂的演說著,他有點不耐煩,打算隻捐些零錢。


    又苦等十分鍾,牧師還在講個沒完,他心情糟透了,幹脆決定不捐了。


    等到接近一個小時的牧師演講完後,開始籌集善款時,憤怒的馬克吐溫分文未捐的同時,還從募款箱裏偷走了兩美元......


    雖是一個幽默的小故事,但在心理學上它有重大意義,它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表明人的耐性和做事的衝勁是很有限的,一旦刺激過多、過強,刺激的時間過長,就會導致事與願違的逆反心理。


    這點,有些優秀的領導人可以靠著人格魅力和天賦直覺把握,可絕大多數人是把握不好的,往往造成物極必反的結果。


    幽默的故事如此,嚴厲的訓誡更是。


    這就是為何當代很多家長與孩子之間衝突愈演愈烈的主要原因之一。


    一件錯事,一次兩次說孩子會有愧疚感而反醒;三次四次孩子覺得厭煩;五次六次再說就會引起孩子叛逆,完全起到南轅北轍的效果,激化與孩子與家長之間的矛盾。


    這些官員,就是犯錯的孩子,李星洲時刻在觀察他們的表現,一旦到達那個點就必須改變,從而達到最好的凝聚人心效果。


    ......


    當低垂的目光發現有人前額緊皺,嘴唇因緊張而顫抖,李星洲知道差不多了。


    冷厲之中,他話鋒突然一轉:“你們其中也有很多人上本參本王,皇上已將名單附在家書中。”他說著從袖口拿出一張寫滿字的紙揮了揮。


    很多人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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