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夫子夢中見北溟


    這一日所發生的事情或許對整個書院的人來說都隻是玲瓏幻夢、香風過境,對秦風而言,卻是極不尋常。


    吃下那鯤魚卵之後,秦風的空間局促感一直不曾消失。可容納山魁的高大棚屋也變得狹小起來,讓他感覺憋悶異常。他隻道專心看書便好,誰知看了一會兒書之後,就好像連自己的軀體都嫌小了。心神不寧,神魂不安,整個人便像是熱鍋上的螞蟻,焦躁異常。他自己也知道這是一種不正常的現象,取過給山魁喝水的大桶,將裏麵的水全都澆在自己頭上,強自收斂心神,按《息念諸法龍經》中所傳授的方法進行調息。一調息便嚇了一跳,氣息如同洪水,洶湧難平。


    秦風暗道不好,莫非這成龍路上也有走火入魔一說?記憶裏沒有,書中也從未提到這種情況要怎麽解決。龍息衝得六髒隱隱作痛,胸膛都鼓脹起來。他那細小的華龍珠哪裏有能力調控如此巨大的龍息,堵在心口幾乎就要裂開,脹痛難忍。


    秦風正在驚恐的時候,大氣忽然凝重如潮。便像是墜入滄海,卻正好車裏車外都有水,壓力相抵,車門便可以打開了。心口一鬆,華龍珠一輕,將龍息的力道緩慢地納了進去。不止如此,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重上心頭,就好像是亙古的記憶突破時空找到了他。


    華龍珠一滯,突然乘著龍息巨大的壓力離開了華龍囊,以一種極為詭異的路線穿過心室的七竅,在周身的血脈中遊走。巨大的痛楚令秦風幾乎想要失聲痛呼,但是外界同樣有巨大的壓力,令他身處萬丈海淵之下背負滄海,哪裏能夠喊叫。然而一切發生得極快,一道熟悉的感覺□□,仿佛事情原本便應該如此,那華龍珠其實隻是在按照他熟知的本能去走,所過之處血脈賁張,驅趕氣血以本願前行。氣血浮動漸漸平複,然而那股局促的不適感仍在,令他神魂輾轉,十分憋悶。


    “滄海太小!”秦風在心中怒吼,“我要化鵬――!”


    無論如何掙紮,都是枉然。無數次躍出水麵,不管躍得多高都會重新跌落。所得的空間,不過是海麵上那一跳罷了。秦風隻覺得筋疲力盡,沮喪無望。


    正在此時,一聲砸落水麵的巨響,有什麽巨大的東□□了。


    秦風一怔,一條巨大的蒼龍跌入水麵,激起滔天巨浪,將他衝得東倒西歪。低頭看時,自己哪裏是什麽巨鯤,隻不過是一條體長盈尺的袖珍小龍罷了。與他相比,那龍堪稱山嶽。若說鯤其背長三千裏,那龍便首尾也有三千裏。蒼龍入海,攪起一個巨大的漩渦。秦風好奇地尾隨在其後,對那蒼龍而言,他不過是雜魚般的存在,絲毫未有感覺。那蒼龍怒吼著,隻是全力下潛。秦風尾隨其後,忽覺暗潮驟起,將他卷入漩渦。那蒼龍真有翻江倒海之能,下潛之際撥動海潮,身後的漩渦越來越大。秦風被那漩渦卷著,駭然中落入深淵。或許此海正是北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秦風跟在巨龍尾後,隻覺得身體越來越重。抬頭望時,方圓萬裏海域都已被攪入漩渦之中,急速流轉。身處漩渦之下,整個滄海的重量都被負在頭頂。


    若非體內也有同樣的壓力,此刻定會被這巨大的力量壓成齏粉。秦風拚命想要逃離,他隻是尾隨在後,那真正達到了深淵的盡頭,位於漩渦中央承受著整個滄海重量的巨龍究竟承受著多麽可怕的壓力?那可是整個滄海的重量啊。漩渦越來越急,那蒼龍在下麵加劇遊動,竟還嫌壓力不夠大麽?


    秦風兩眼發黑,隻道是要死了。


    轟隆一聲,漩渦中央突然升起一道巨大的力量。那巨大的蒼龍一聲怒吟,衝霄而起,北溟海的重力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被那蒼龍轉化為升力,從原本已經成了巨大漏鬥的漩渦中心帶起一道龍卷風筆直向上。秦風再也支撐不住,被那漩渦帶著以驚人的速度衝向海底,在巨大的壓力中旋轉,轉得頭昏眼花。在那可怖的壓力之下,隻覺得神魂都被壓成了最微小的塵埃。所幸隻有一瞬,到了漩渦最中心的時候突然水流一變,向上噴射而起。等到醒過神,已經被龍卷風帶入高空。


    那蒼龍出水,在頭頂無限遠處全身散發著金光破空而去。秦風低頭看時,卻是心驚膽戰。北溟的海水少了一半,半個海的水隨著那龍卷風被卷入長空。


    秦風發出一聲大叫,像個火箭一樣被龍卷風噴入天際,什麽白雲、藍天都被拋到了腳下。神魂一片輕鬆,從那巨大的壓力下解放出來,卻好似完全感覺不到重量了。


    “莫非現在我這是達到了第一宇宙速度?就要擺脫地心引力?”秦風一片迷茫,向上望時,那大龍早已不見蹤影。秦風不由得想起兩個人賽車時,後麵的人被甩得連車尾燈都不見的感覺。


    腳下一空,似乎升力已經到了盡頭。秦風一聲大叫,向下跌了下去。萬裏海域都落下豪雨,天地間一片蒼茫。


    轟然巨響中,秦風喘著粗氣睜開眼,又回到了那個車馬棚。隻聽到外麵長空龍吟,秦風霍然起身來到窗前,隻見那夢中所見的大龍正在雲端狂舞。


    秦風頓悟,原來那強者與他一時間有相同的心境,但是對方修為不知道高過他多少倍,神魂一念之間便將他卷入心念之內,倒是一起經曆了一番。秦風想起方才的經曆,心悸不已。方才所發生的事情一定是這個強者在破境,想不到自己無意中一起經曆了一番。隻是自己修為太低,無法做到同樣的事。饒是如此,自己已經受益匪淺了。隻是不知對方是什麽境界,自己又何時才能像對方一般靠自己的力量做到。


    他盤膝坐下,重新調息。隻覺得龍息精純無比,華龍珠十倍於從前巨大,若說以前像顆米粒,如今卻是大小如同珍珠了。


    他將手一揮,手中出現一把鐵錘。握緊了用力往地麵一砸,當的一聲,地麵青磚碎裂,手腕震得生疼,那柄大錘卻還在手中,絲毫不曾變形。秦風大喜,能做到這個地步,他的能力已經比之前強了不知道幾百倍。他快步走到院內,深吸了一口氣,奮力將手中幻化的錘向著天空丟出。那錘一直飛到兩百米開外,臂力盡了,才輕輕落在院牆上,碎落碎裂至無形。這說明如今他已經可以將幻化的景物實體度維持在兩百米的範圍內了,而且百米之內當可以維持相當的硬度,隻是不知能支撐多久。


    秦風有一種感覺,隻要他能盡量多使用華龍的能力,他的能力便會逐漸提高。這種感覺乃是華龍族的本能,雖然華龍一族已經瀕臨滅絕,但這種本能仍隨著血脈傳承下來。秦風不禁輕輕感慨,世間為何要誕生華龍這麽弱小的龍族,又為何要遭受如此冷遇在夾縫中苦苦生存?


    他一揮手,在屋角的稻草上凝出一張床來,正是他從小到大睡了許多年那張。瞅了瞅,為何上麵還有宜家的商標,而且也太一般。想起在高檔家具城見過的五萬塊一張的那種床,凝神幻化,宜家的小床逐漸變大,又變成皮革包裹的床頭,寬大的十八公分厚的高彈床墊,上麵鋪著雪白的被褥。每一個細節都要力求跟記憶裏一樣,皮革的針腳都要細密均勻,秦風仔細回憶著關於那張床所有的細節。


    終於,瞅著那張床,秦風眼睛都濕潤了,想了多久的一張床啊。以前曾經眼巴巴地望著,告訴自己結婚的時候一定要攢錢買一張。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別說床了,就連睡幹草堆都已經是撞了大運,遇到好哄的玉家三小姐。


    秦風一下子跳到床上,咚的一聲,秦風齜牙咧嘴捂著屁股,太他媽硬了,這是鐵氈的硬度啊。因為疼痛,床鋪瞬間消失不見了。秦風一跤跌到地上,屁股二次受傷,齜牙咧嘴。媽的,幸虧還有幾根幹草啊。


    正坐在地上齜牙咧嘴的時候,門突然開了,玉珠逃了進來,麵無血色道:“死秦風!快把那篇大誌背來!咦,你怎麽啦?”


    “哎喲……”秦風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見她神色慌張,有些意外,“寫得不好麽?”


    “不是,是寫得太好啦,完全不像我寫的啦!”玉珠急道,“唉,我對夫子說是吃了姬家兄弟送的鯤魚卵,做個夢想到的。夫子倒是信了,但是,我大姐來了。要是她來考我,我卻背不出,那可就……”


    秦風問道:“那便會如何?”心裏暗道,還真是吃了鯤魚卵想到的。隻是不知別人吃了鯤魚卵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幻覺。


    玉珠頓足道:“那就死定啦!大姐很可怕!唉,我大姐就是青黎玉玲瓏,你不知道麽?”


    “你說你大姐是玉玲瓏?很可怕?”秦風以前曾聽人說起,此時愕然,“不是雲蒙第一美人麽?”


    “你懂個屁!”玉珠嚷道,“這女人是越美越可怕,特別是那種會閉關的,一關門便是一年,出來便要吃人啦!”


    秦風不禁莞爾,聽玉珠的說法哪裏是在形容女人,分明是在說冬眠的老熊之類。


    見玉珠慌張,他趕緊取過紙筆,揮毫而就。玉珠捧著紙,沒命苦讀。自從秦風與她相識,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副樣子,秦風不由得暗自皺眉,這玉家大小姐人人都傳說得跟瑤池仙葩似的,為何唯獨她的親妹妹將她說得如同厲鬼?世上的傳聞多不可信,難道這“青黎玉玲瓏”乃是青黎第一美人的名號,也是胡亂封的麽?


    說著想起大青,那山魁哪裏去了?隻見棚角一團綠色的東西簌簌發抖,大青捧著頭紮在草垛裏,平素的威風全然不見。


    秦風大駭,居然連個山魁都嚇成這樣,那玉玲瓏果真是羅刹惡鬼麽?若是被她發現自己隱匿在此地,定會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不行,現在的自己還沒有足以對抗的能力,一定要將身份掩得嚴嚴實實才好。眼下他有華龍珠,便和其他龍族結有龍珠是一樣的,從這一點來說旁人已經看不出他是華龍。但是真的便是真的,假的真不來。在他擁有其他龍族的本領之前經不起細查。不說別的,就是龍籍一項,他便過不了關。


    九黎各國都對戶籍管理非常嚴格。龍族壽命普遍都在幾百年以上,出生率比地球低得多,這一項工作輕輕鬆鬆便可做到極其細致。每十年一次普查,所有的人家都會繪影圖形,登記變遷。要出境、住店、吃飯都要有證明身份的“良民證”,是個玉佩,喚做登龍牌,由九國戶工部聯合監造,注入龍息就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根本做不了假。這樣做的好處,便是可以詳細統計有修為的族民,可以清楚地知道本國的國力。


    秦風這種能混到玉珠身邊做事的機會實乃運氣太好,一來玉珠對他有異常的好感,二來玉珠讓他代寫作業原本也不願意讓人知道。這樣一來,秦風才獲得了這個寶貴的藏身處,還得以偷學龍經。


    想通了這許多僥幸,秦風不由得對玉珠多了一絲感激。暗自下定決心,若是自己能有翻身之日,一定要找機會報答她的恩情。


    轉看玉珠時,她正玩命背書,隻背得麵如土色。原本這背書便是要專心,她此刻心裏害怕,越怕便越不能記憶,腦中一片空白,那些文字就是不往裏麵記。


    秦風見她可憐,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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