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官家在皇宮裏覺得不舒心,想要擴建一下宮室,或者想要修建園子,行宮,這就要用國庫的錢,這時候,就難免有些大臣出來勸阻,官家就犯了難,就需要有人出來,替他當這個惡人,幹他不能幹的事,你明白嗎?”


    “父親的意思,有些罵名,其實是父親心甘情願為官家背的。”


    蔡修遠臉色有些蒼白,這些年他一心關注武林,朝廷上官員們對父親弄權朝堂的事雖然頗有非議,但他也不過是以為他們嫉妒父親而已,從未當真。


    今日聽父親這樣雲淡風輕地把心裏話說出來,他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他眼底一片晶瑩,讀了十幾年的聖賢書,原來書上痛斥的那些亂臣賊子,就是自己的父親!


    “可是父親……您就不怕,不怕萬一您倒台……會落得什麽下場……”


    “眼見他高樓起,眼見他高樓塌,汴京城從來都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從為父決定踏上這條路的開始,就已經知道,早晚會有這麽一天……”


    “那父親為何還要做?!”


    蔡修遠實在不能理解,竟然吼了出來。


    “因為苦日子,為父,還有你祖父,真的過怕了……”


    蔡燮緩緩轉身,深邃如幽潭的目光凝視著兒子,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是在責怪兒子為何不肯理解自己。


    “我的兒,你出生以來,為父已經給你掙下了無邊的家業,你從娘胎裏出來就錦衣玉食,為父用最好的條件來供應你,哪裏知道為父還有你祖父,乃至你太祖父三代的辛勞?!人可以平庸,但不能一輩子都平庸!你怎麽一點兒為父的心氣都沒有!”


    “兒臣不是沒有,兒臣是不理解父親,為何要踏上這條明知道是錯誤的不歸路?難道平步青雲,就隻有這一條路可走嗎?”


    “對!”


    蔡燮聲如洪鍾,不容辯駁,不怒自威的威嚴讓蔡修遠倍感壓迫。


    “早晚你要知道,成功之路怎麽走,都是成功之人說了算的。”


    蔡修遠一陣失神,哽咽了一下,又問道:“可是,可是父親既然與官家親近,為何與太子疏遠?乃至……成了政敵……”


    蔡燮眸中滿是精明,大有深意地微笑著,輕輕拍了拍蔡修遠的肩膀。


    “自古以來,皇帝最提防的人,不是權臣,不是宦官,不是後宮,而是太子。為父與官家親近,可以前途無限,為蔡家掙下滿門榮耀,可要是與太子親近,那可就是朋黨了。


    但官家終究還是老了,為了蔡氏一族百年興盛,我們不能不尋求後路。”


    蔡修遠終於明白:“官家四個子嗣,如今平安長大的,隻有太子。於國而言,太子溝通外國,不可為君;於私心言,扶持新君登基,蔡氏就有從龍之功。”


    蔡燮欣慰一笑:“孺子可教也。”


    “那接下來,父親準備怎麽做?”


    “方才宮裏皇上身邊的容公公來了,喝了會兒茶,說詔獄裏關著的顧雲僧,跑了。”


    蔡修遠大驚失色:“跑了?”


    蔡燮沉重地點了點頭。


    “孔雀山莊丟了東西。沈予安武功盡廢,幕後凶手不知是誰。屍煞幫現在被推上風口浪尖,勢必要與孔雀山莊爭一爭天下第一幫之位。還有太子親自追殺先太子,現在連顧雲僧都為了先太子逃跑了……江湖又要掀起一場大風波,你回來也好,免得惹上麻煩,且看他們如何去爭,咱們見機行事。”


    “是。官家知道沈予安就是先太子的事麽?”


    “顧雲僧當年被八千禦林軍合力圍捕,可見官家下了多少心血,會不知道顧雲僧撫養了七年的幼孤就是先太子?可是當年舊案,被重重封鎖,必然是見不得光的,所以官家就算知道,也隻能裝作不知道……”


    “話雖然這樣說,沈予安那裏,也得盯著,兒臣還是要去的。宮裏有容公公為內應,官家那裏,還是可以放心的。”


    蔡燮沉思一會兒,說道:“這樣,你帶著些禮品,會惠陽老家,看看你祖母。”


    去惠陽的路,必然要經過玉女穀,蔡燮的意思,是要自己守株待兔。


    蔡修遠會意,起身答應下來。


    ……


    蔡修遠回到府上的同時,沈予安一行人走了幾天路,離開了潮州,被一道大江攔住了去路。


    江邊有一座小城鎮,名稱臨江,天色已晚,四人便在城中尋了一個客棧下榻。為了省銀子,隻開了兩個房間。


    ……


    夜已經深了,李寒州泡了個澡,洗去一路上的汗臭味和疲乏,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見沈予安還坐在窗前,桌子上還點著蠟燭,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麽。


    他走了過去,見沈予安竟然在迎著燭光,縫補他的衣服。


    “洗完澡了?”


    沈予安低頭縫著缺口,問道。


    李寒州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來,坐在他身邊,把頭搭在他肩膀上,低聲笑道:“你還會縫衣服啊……”


    “對啊。你剛才脫衣服,我看你衣服不知道什麽時候,劃了這麽多口子,老大的人了,連件衣服也弄不好。”


    李寒州沒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給自己縫著衣服,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摟住了他的腰。


    “嘶,把手拿開。”


    “我不。”


    李寒州抱得更緊了。


    “從小到大,從來沒人給我縫過衣服,都是爹爹請的繡娘,雖說精致,可總感覺不一樣。”


    沈予安笑出了聲:“你還真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和你這麽大的時候,連身全乎衣服都難穿一次呢,你還嫌都是繡娘繡的。那你說說,繡娘繡的,和我繡的,哪裏不一樣了?”


    李寒州一本正經說道:“我說的真心話,那些繡娘不過是拿錢辦事,繡的衣服都是冷冰冰的。我從小就沒娘,做夢都想穿一穿家人給我做的衣服,那才是真正暖和舒服的……你看,繡娘才不會給我袖子上繡一把劍呢……”


    他注意力被沈予安從補丁上繡的一把小劍吸引了注意,笑道:“這是不是繡的赤霄劍啊。”


    “對啊。”


    沈予安溫柔笑道。


    “好不好看?”


    “好看。”


    李寒州頭靠在沈予安臉邊,在他臉邊輕輕蹭了蹭,沈予安下意識想躲開,卻被他一把摟住。


    “你幹什麽啊,怪難受的……”


    “予安,你真好。以後誰再說青鸞劍仙冷血無情,我必然要打他。”


    沈予安苦笑一聲:“那你得打到下輩子了。”


    “你別這樣說,他們都不知道你,就像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也覺得你冷冰冰的,不好相處,但現在久了,我才知道,其實你是個很溫柔很真誠的人。”


    “哎呀行啦,瘮死人了。”


    沈予安嘴上說著,臉上的笑容卻難以壓製。


    李寒州真誠地看著他:“予安,我知道你之前受了太多的苦,孤零零的隻有你自己,但現在你有我了,我陪著你。”


    句句真誠,沈予安心裏一陣恍惚,眼底泛著淚光,低頭一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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