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自己是清醒地活著，還是活在自己的夢中…….
邂逅
學校快放暑假的時候，我認識了沈素梅。
這絕對是一個浪漫無比的邂逅。
我們學校的後操場有片林子，林子裏一條由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地通向林後，那裏有個種滿了荷花的池子。我和沈素梅，就是在荷花池畔認識的。
暑假快到，天氣變得炎熱起來，就我們寢室那一把破風扇，怎麽吹也無法讓室溫降下來。大夥熱得沒辦法，集體跑到學校後操場的林子內乘涼。打牌的打牌，看書的看書，自得其樂。
我和胖子、阿標幾人坐在林邊的草地上玩著紙牌。大蝦抱著書在邊上說我們不務正業，自己卻又在看書和打牌兩件事上矛盾了。這本來會是一個寧靜的下午時光，但卻因為從林內傳來的低呼聲所打碎。
那低呼聲短促，帶著驚惶，是女生的聲音。
我們二話不說，丟下紙牌就往林子內跑。除了大蝦，他小子怕事，於是決定留下來看他的書。
一路跑到了林子後，就在荷花池邊，我們看到有女生坐倒在池畔的地上。
“同學，你沒事吧！”胖子張嘴大呼，聲音大得死人也聽得到。
那女生當然也聽到了，所以她回過頭來，於是我們集體像觸電似的呆住了。
她眉目如畫、透著一種古典的美。三千青絲，隨著她這一回眸，在空中掃出了優美的軌跡。空靈、出塵！
頓時，我想起一句廣告詞。
我的情人，要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
眼前這個女生，絕對是每個男生心中的夢中情人……
女生在我們每人的臉上拂過，最後視線停在我的身上。她悄然一笑，美麗不可方物。
“我扭到腳了…….能不能幫幫我……”
當我背著這女生走出林子的時候，包括大蝦在內，同誌們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胖子更是大歎我走桃花運了。
那一天，我知道她叫沈素梅。
很快，我們陷入了熱戀中，讓寢室一群光棍們嫉妒得發狂。
放暑假
我很感激幸運女神，竟然讓我交上像素梅這樣的女朋友。
她不僅人漂亮，而且常識很淵博。特別是在詩賦方麵，總能在談吐間引經據典，讓我大為歎服。
每天早上，素梅會在宿舍樓下等我，然後陪我去吃早餐。不過她總是看著我吃，我讓她也吃點的時候，她會搖著頭，說看著我吃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聽到這句話，我醉了。於是最近一段時間，每天我都起得很早。
就像今天，手機鬧鍾還沒響，我已經睜開了眼。在其它哥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我跳下了床。
奇怪的是，竟然有人比我更早。
胖子的床鋪上空空如也，我以為他上廁所。但當我刷牙洗臉後，其它哥們都起床了，唯獨胖子還沒有回來。
我叫住強子，問他有沒看到胖子。但強子不知道是沒睡醒還是其它原因，也不答我話，自己換了衣服就往寢室外跑。
我納悶了，又接連問了其它幾人，卻都被當成了空氣。
最後，阿標回答了我的話。
“胖子先回家了。”阿標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表情。
就像……一個死人在說話。
今天，我例外地變成最後一個離開寢室的人。
當我關上門的時候，看了看胖子那尚沒有折好被褥的床位。不知怎麽的，我覺得阿標在騙我。
可阿標為什麽要對我撒謊呢？
除了胖子的不告而辭外，世界一切如常。
該上的課得讓，該考的試得考，該談的戀愛……那自然得談。
隻是，我感覺身邊的人似乎變得古怪起來。
不僅我那寢室的一幫哥們開始拿我當透明似的，其它的同學、老師也一個個木著臉，機械地進行著他們一天的學業、工作。但無論我向誰搭燦，就是沒人搭理我。
聽到我抱怨，素梅安慰我說：“他們是在嫉妒你。”
我笑笑說，那是，誰讓我找到像你一個這麽優秀的女朋友。
我笑著，可心裏覺得有些不安，總感覺像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
其實現在的我並不知道，不是什麽事要發生，而是某些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們的寢室開始變得奇怪起來。
接連幾天，每天早上我一睡醒，就會發現某個床位空了。然後阿標總會木然地告訴我，某某人先回家了。
一個胖子先回家已經夠奇怪的了，這回可好，連大蝦這種好學份子試也不考就提前回家，這事情不透著古怪麽。
到最後期末考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提前回家的不隻我寢室的哥們。課室裏，留下來參加期末考試的，竟然隻有三分之一的人數。
而對於這個古怪的現象，老師們竟然半丁點不過問，他們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本當如此”一般。
我突然想起“世人皆醉我獨醒”這句話，不過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醒著還是醉了。
這天我起床，整個寢室的人都跑光，連總告訴我誰先回家了的阿標也不在。
我離開寢室，宿舍的走道靜悄悄，似乎所有人都走了，除了我。
但走下宿舍樓梯，素梅還是像往常般，站在一片晨光中等著我。這讓我很感動，似乎整個世界都遺棄我，可是素梅不會。
今天，我們沒有去吃早餐。
學校裏安靜得可怕，當我走近校園的時候，就浮起這種感覺。如果不是街道上還人來人往，我差點以為，全世界除了我和素梅外，其它人都消失了呢。
“你不知道嗎，學校今天開始放暑假啊。”
我們坐在荷花池畔，素梅聽到我對於其它人突然失蹤的疑問時，無比驚奇地說道。
“什麽？放暑假了？”
“是啊，昨天老師不是說了嘛。你到底有沒在聽課的。”
看著素梅假裝生氣的樣子，我笑了。心想昨天大概走神了，竟然連放假的通知也沒聽清楚。
“那你今天，是不是也準備回家了？”我看著素梅，心裏多少有些不舍。
素梅卻搖了搖頭，有些惆悵地說：“我不想回家，這個暑假，我想在學校裏過。”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聽她這麽說，我衝動地說道：“那我也留下來陪你。”
事後我才知道，這是一個多麽糟糕的決定。
留言
天微微亮的時候，我尚在睡夢中，感覺有人正在拍我的臉，還在說著什麽。
我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別吵老子睡覺”。
突然，我打了一個激靈。滿腦子的睡意消失得一幹二淨。
現在放暑假，寢室人都跑光了，又有誰拍我的臉。我從床上起來，看了看安靜的房間，自嘲地想，果然剛才是在作夢。
今天，素梅約我到學校圖書室陪她看書。我並不喜歡那個地方，覺得太安靜的環境讓我感到壓抑。可素梅要去，就算刀山火海咱也陪著走一趟，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圖書室。
約好的時間是八點，現在還早，我還來得及梳洗。
穿著拖鞋，我拎著手巾往寢室的洗手間跑。刷著牙的時候，我看了看洗手台上的鏡子。鏡子裏，我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最近一段時間睡得不大好，但胡子卻長得特別快，讓我看上去有些滄桑。
暗想著不能這麽不修邊幅的時候，我刷著牙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在鏡子上有一行字，是用油性筆寫的。字寫得歪歪斜斜，我認出是阿標的字跡，那小子寫字就一個飄。
但是誰的筆跡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不要相信沈素梅！”
我看著這行字，笑了。
三兩下漱完了口，臉也沒洗，我衝出了寢室。宿舍樓道依然寂靜，我卻吼了一聲：“阿標，你這小子給我出來。老子知道你還沒走，玩什麽呢……”
我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的走道裏回響著，差點沒把自己嚇到。我相信，這麽一句話，就算是樓下的也應該聽得到了，可我站了片刻，硬是沒看到阿標那小子。
我有點納悶，不知道阿標在搞什麽鬼。又走回洗手間，看著鏡子上的那行字，覺得詭異。
阿標叫我別相信沈素梅……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那小子怕我感情受欺騙？我搖了搖頭，別說素梅不會騙我，就算真個騙了我，我也沒那麽脆弱。
不過，阿標那家夥什麽時候話不直接說，玩起留言起來了。
找不著阿標，但素梅的約會還是必須繼續的。我決定不把早上這小小的插曲告訴她，省得讓阿標這小子讓我和素梅之間的感情徒生波瀾。
早上的圖書室很安靜，窗外灑進來的晨光中，飄浮著細微的塵埃。
素梅找了一些古詩詞，我平時不愛看書，這會為了裝裝模樣，竟然見鬼地摸了本鄧論，在素梅旁邊看得如同嚼臘。
不過半個鍾頭的時間，我就覺得坐不住了，於是找了個借口和素梅說要上廁所。
素梅笑著趕我走，說我這個人是猴子屁股坐不住。
我上廁所自然不是為了方便，隻不過想抽隻煙。學校裏平時是禁煙的，被抓到可是要記過，但這會放暑假了，自然沒有風紀委四處盯人。
圖書室的廁所裏，我抽著煙，心想這才是我過的日子。要我正經八百坐下來看書，那可比殺了我還難受。
廁所裏，滴水的聲音有一下沒一下地響著。這是一種有序的聲音，卻在我一根煙快抽完的時候，被另一種聲音打亂。
碰！
聲音從廁所裏麵的某個廁格裏響起，聽著像是有人對著廁格踹了一腳。
可整個學校裏，除了我和素梅外，還會有誰？
我想起了阿標，想起了早上洗手間看到的留言。
扔掉了香煙，我躡著步朝廁所裏麵走。除了剛才那聲響外，就再沒有其它動靜。我分不清聲音是哪個廁格響起來的，於是隻能一間間的打開門。
連續開了四個廁格都一無所獲，最後，隻剩下最後一格。
廁格的門虛掩著，從側麵可以看到一條隙縫。從裏麵透出詭異的氣氛，我站著，手心全是汗。
最後，我咬了咬牙。一個箭步朝前衝，手一推，門打了開來。
廁格裏沒有出現紅衣服的女鬼，也沒有衝出任何怪物。
但是在廁格的牆壁上，卻出現一行大字。
“沈素梅在騙你！”
字體歪斜，同樣出自阿標之手。
突然，我怒了。心想無論這小子究竟在玩什麽把戲，被我抓到肯定不輕饒！
她是死人
我臉帶慍色的回到了圖書室裏，素梅看我臉色不好，問我怎麽了。
搖了搖頭，我說天氣熱腦袋有點不舒服。我不想把阿標的事情告訴她，省得她生氣。同時我心想，阿標那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機靈起來，竟然躲得我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就像……一個隱形的人。
我看了看四周，一排排的書架填滿了圖書室的空間。乍看上去這裏麵除了素梅和我就沒有其它人，可是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阿標的眼睛，閃爍著我所不能理解的神色。
突然，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麽了解阿標。
話又說回來，人是最複雜的動物，豈是那麽容易被了解。
我不知道阿標想幹什麽，隻是他的留言，讓我對他產生了些微的敵意。
這天，我在恍惚中渡過。有時候，甚至素梅問我的話，我也回答得牛頭不對驢嘴。還好她沒有生氣，隻是笑笑就算了。這又讓我覺得她很溫柔，大方，心裏對她又喜歡了一分。
到了下午五點，素梅說她要回寢室了。我說一起出去下個館子吧，她卻委婉地拒絕了，說自己不是很舒服，晚上就不吃了。
“晚餐吃不成，送你回寢室總可以吧。”我笑著說。
素梅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們走在去女生宿舍的路上，夕陽讓我們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我一邊走著，一邊有種被人緊盯著的感覺，可是素梅在旁邊，我不敢隨便回頭看，怕嚇到了她。
路再長，也有走完的時候。眼看女生宿舍遙遙在望，素梅說你就送到這吧。
我心掛著身後那種被監視著的感覺，也沒有拒絕，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目送著素梅離開後，我立刻掏出手機打給阿標。可惜，手機打不通。
我往回走，一路上我走得並不快，身後那種被人緊盯著的感覺依然強烈。當拐個彎的時候，我突然轉身，希望可以捕捉到阿標的身影。
可我的身後，卻是無人的校園。別說阿標，連個鬼影也沒有。
我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盡管我看不到一個人影，可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卻沒有消失。仿佛，真的有個隱形人正在和我對視般。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突兀的信息聲把我嚇了一跳，我掏出手機一看，那上麵是組陌生的號碼。
打開信息，一句話跳進我的眼裏。
“請相信我，她不是人！”
這所謂的她自然是指素梅。
頓時，我很生氣。先是阿標留字，然後又是這條信息，無不在詆毀著素梅。
雖然信息上的號碼我並不認識，但我相信，肯定這又是阿標幹的。如果說前麵兩次留字是開玩笑的話，那麽這次的信息，阿標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阿標，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附近，你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這並不好玩！”
我站在原地吼道，希望阿標聽到我的話，會出來和我說一句對不起。可是，阿標卻沒有出現。
此刻，手機又響。同樣是那個號碼，又一條信息被發送到我的手機裏。
信息隻有一句話。
“你確定學校裏，真有沈素梅這個人嗎？”
我一愣，還真半晌回答不上。學校裏幾百號人，我哪可能一個個去確認。但回過神來後，我的怒火卻有增無減，既然阿標不肯出來，我就用短信責問他。
豈料，我編好短信，回複這組陌生號碼的時候，卻被提示“發送失敗”。
我不信邪，又試了好幾次，結果一樣。
這次相隔不過一分鍾，我又收到了信息。
“她有告訴過你，她是哪裏人，讀的是什麽專業，住在女生宿舍哪個寢室嗎？想想看，如果你連這些都不知道，你確定這個女朋友，真的是人？”
這次的信息比較長，而且每一個問題，都讓我啞口無言。
素梅來自哪裏？她讀的是什麽專業？住在哪號寢室？這些我統統不知道，甚至，我還沒她的手機號碼。
此刻想來，我基本上沒看見她用過手機，而且連短信也沒發過一條。
就如同這條信息中所責問一般，除了我喜歡素梅外，基本上，我對於她的來曆一無所知。
“她就住在女生宿舍裏，我親自送她回去的。還有，我回答不上這些問題，是因為我還沒有去了解素梅，可這不代表，你是對的！”我大聲說道，盡管我看不到任何一個人。但我知道阿標，或者說這組號碼的主人，會聽到的。
果不其然，不過數秒，手機再響。
這次的信息很簡單，隻有一個問題。
“她真的在宿舍裏？”
我鐵青著臉，把手機放回去，然後朝女生宿舍跑。我要證明給那躲在暗自的人知道，這個問題是有多麽的愚蠢。
目送著素梅走進女生宿舍的我，怎麽可能會搞錯？
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我扯開喉嚨喊：“素梅，你下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學校很安靜，我的聲音很大，甚至把後林子的鳥驚飛了一些。可是素梅沒回答我，就像是我麵對的是一座空樓。
我不甘心，又喊了幾次，依然得不到回應。
怎麽會這樣？
在心裏，我問自己。這前後不過十分鍾的時間，就算素梅現在躺下睡覺，也不可能立刻睡去而聽不到我的聲音。
除非……真如那信息所言，她不在宿舍中！
鳥屍
我衝進女生宿舍樓裏，大喊著素梅的名字。
可以想像得到，當素梅沒有回應我的時候，那躲在暗處的人正在譏笑著。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所以我必須證明給那隱形的人看，他是錯的。
然而，一層層的往上走。我敲打著每個樓層的寢室門，卻不見素梅來開門。
女生宿舍就像一座巨大的陵墓，沒有任何生靈，隻有我的聲音在裏麵回響著。
那陌生號碼的信息沒有停止過。
“你見過她吃東西嗎？”
“她叫過你的名字嗎？”
……
一條接一條的信息，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我發現，竟然沒有一個能夠讓我回答得上。
每天的早餐，隻有我一個人在吃，素梅總是看著我吃。那有些溫馨的畫畫，現在想來卻有點詭異。我不能肯定，素梅隻是沒吃早餐，還是整天都不用吃東西。
見麵的時候，我會喊她的名字，而她會輕輕地點頭。素梅很少說話，讓人覺得很文靜，可這會我仔細一想，記憶中竟然沒有她叫我名字的時候。她總是會深情地看著我，卻未曾叫過我。這種感覺，就像她看著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我覺得腦子裏越來越亂，巨大的恐懼正一點點吞食著我。無可否認，那躲在暗自的人，不論是阿標還是其它人，他都成功地引起我對素梅的懷疑。
轉眼間，我已經來到宿舍六樓。這是最後一層了，如果還找不著素梅，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
幸好，當我拚命喊著素梅的時候，走道最後一間寢室的門打開了。素梅出現在走道中，疑惑地看著我問怎麽了。
我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欣喜地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素梅。
我贏了，素梅在宿舍裏。
像這樣親密的動作，我和素梅之間還是第一次，她似乎有些不適應，立刻推開了我，並別過臉去。有那麽一瞬，我好像覺得她的嘴唇很紅，像塗了口紅似的。但我記得，素梅從來是不塗口紅的。
手機沒有再收到那組號碼的信息，我想素梅的出現，已經讓那人打退堂鼓了。至於那些我回答不上的問題，我認為隻是對素梅不過了解而已。隻要時間久了，我相信沒什麽是不知道的。
素梅請我到她的寢室裏，此刻，寢室中也隻剩下她一人。她要給我倒杯開水，卻尷尬地發現，水壺裏沒水了。
宿舍的熱水供應機是放在一樓的管理員辦公室裏，無論男女宿舍都一樣。我想幫素梅去倒水，她卻說我是客人，還是她去倒。
看著她走出寢室，我不由對剛才懷疑素梅的事感到可恥。
這還是頭一回在女生寢室坐客，我不敢亂走，生怕看到女生一些私密的東西讓素梅生氣。無聊中，我坐在素梅的床鋪上蕩著腿，腳不小心伸進床底下，不知道撞到了什麽。
跟著，一片羽毛從床底下飄了出來。我跳下床，好奇地蹲了下來。床底下，有個小木箱翻倒在地上，看情形是我剛才不小心撞翻的。
我心想卻撞壞了箱子裏的東西才好，於是把箱子從床底下拖出來想檢查下。
這一搬，箱子還挺沉的。而且，還散發著一種古怪的味道。
等箱子搬出床底後，我翻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
箱子裏全是鳥，隻不過，是死鳥。一隻隻身體僵硬，眼珠發灰，羽毛脫落得滿箱子都是，而那古怪的味道，就是從這一口滿是鳥屍的箱子裏發出的。
突然，寢室的門被打開。素梅拎著水壺站在門邊，她的臉籠罩在陰影中，隻有那鮮豔的嘴唇，紅得讓人觸目驚心。
檔案
我把那裝著鳥屍的箱子搬下了女生宿舍。
素梅告訴我，以前她在天台上養鳥，但最近不知怎麽的，鳥全死光了。這些屍體她本來打算拿去扔掉，可她一個女生搬不動。正好我來了，就讓我幫她這個忙。
我接受她這個說法，要不然我怎麽解釋，一個女生的寢室裏裝著滿箱子的鳥屍。
一離開宿舍樓，手機又響了。我有種砸了手機的衝動，卻又想看看，那人這會又想說些什麽。
信息很簡短：“你真的相信，她養鳥了？”
我閉上眼睛，然後生氣地朝空氣吼道：“不是她養的，難道是你養的？”
數秒後，信息又至。隻有一句話，卻看得我渾身一抖。
“那是她的食物，她以鳥血為食。”
我想起素梅那紅得像要滴血的嘴唇，感覺自己快瘋了。
把那一箱子鳥屍丟在學校的垃圾堆放處後，我沒有朝宿舍走，而是走向檔案室。
如果再不弄個水落石出，我害怕自己會崩潰了。
其實查明素梅的身份很簡單，學校的檔案室裏肯定會有她的資料，如果她是這個學校學生的話。
檔案室自然不可能對任何人開放，而且現在已經是晚上，那裏麵早上鎖了。可讓我意外的是，當我摸到檔案室的大門前，門竟然是虛掩的。
這是一扇關著秘密的門，隻要我打開它，就能夠知道謎底。
然而這最後一步，卻是那麽地難以邁出。我站了足有五分鍾，才毅然推開了檔案室的大門。
天花板上亮著一盞橘黃色的燈，黃色的燈柱下，一份檔案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
那隱形的人像是知道我的反應，他一早就為我準備好了一切。
我剛要走向那份檔案的時候，手機響了。隻是這一次不是信息的聲音，而是有人來電。
疑惑地拿起手機，同樣是陌生的號碼，我一接聽，聽筒裏就傳來素梅的聲音。
“你能不能來荷花池這邊一趟…….我想見你。”
素梅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空洞、飄渺。
我下意識地應了聲“好”，然後她就掛了。我放下手機，接著全身一震。
或許因為沒看過素梅用手機的原因，所以潛意識下，我並沒有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她。那麽，她是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
雖說與我交往，可素梅和胖子那幾個哥們並不熟絡，再加上現在他們已經回家，素梅是不可能從這方麵得到我的號碼。那麽，是誰告訴了她？或者，她用某些我不知道的方法得到了號碼？
我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走近桌子，我拿起那份檔案看了起來。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素梅的名字還有她的照片，這讓我很的高興，至少這說明，學校裏真有素梅這個人。可再往下看，我的心卻一截截的變涼了。
荷花池
我開著手機的照明功能，走在後操場那林間的幽徑上。
天很黑，路也很黑。燈光照不出多遠，隻讓我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小徑的盡頭，荷花池畔上，素梅像黑夜的幽靈般出現在池邊的一角。
燈光讓她知道我來了，於是我看到她抬起頭，美麗如昔，卻看得我心中一痛。
“你來了。”她安靜地說道。
我點了點頭，走到她的身邊。
“那我們走吧。”
素梅抓著我的手，突然這樣說道。
我一愣，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走？走去哪裏？”
素梅瞪大了眼睛看我。
“當然是離開這個學校、城市。然後我們遠走高飛，你不是對我說過，要帶我私奔嗎？”
私奔……對於我來說，這個詞隻能在電視或電影中看到。但素梅說出這個詞，卻進一步證實了那份檔案上的內容。
“不，素梅。我不記得說過這樣的話。”我否認，雖然知道這樣說會傷了她的心。
果然，素梅全身一震。她搖著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你騙我？”
我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素梅突然撲了過來，抓著我的雙臂一邊搖著一邊叫道：“你怎麽可以騙我，你說過不會對我說謊的……明軒！”
我淒然一笑：“素梅……你叫錯了，我的名字，不叫明軒！”
沈素梅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般，依然邊哭邊搖著我。我突然掙脫了她，然後反手按著她的肩膀大吼：“沈素梅，你醒醒。你究竟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你已經死了，死了！”
素梅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麽，明軒？”
“夠了，我不叫明軒！別叫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我激動地推開她，又拿出那份檔案扔到她的腳下說道：“你自己看看，沈素梅。你已經死了快五十年了，所以我求求你，別再活在自己夢中。別再把我當成另一個男人，這樣會讓我受不了的！”
那份檔案我已經看過了，學校裏確實有沈素梅這個人，但她的入學時間，卻在五十年前。一個五十年前的學生，自然不可能保持著年輕時的容貌，唯一的解釋，就是沈素梅不是人！
“不，這是你的借口！”素梅搖著頭，也不看那檔案。她看著我，眼神凶狠，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媽果然說得沒錯，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素梅朝我走來，邊走邊說：“五十年前，你已經騙過我一次。為什麽到了現在，還要再來騙我……”
我一步步往後退，嘴裏說道：“你還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是明軒，我不是！”
眨眼間，我已經來到荷花池邊，無路可退！
“我很愛你的，明軒……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騙我，我發現，現在……我竟然恨你了。”素梅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她突然朝前一撲，竟把我往後大力推去。
我頓時失去了平衡，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接著是皮膚傳來冰冷的觸感。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喊了句“素梅住手”。而當我再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跌進了荷花池裏。
盡管我不是遊泳健將，可也不是旱鴨子。隻是不知為何，此刻任憑我劃動著手腳，卻無法浮出水麵，而是一個勁地往下沉。
池水很快浸過了我的頭，黑暗中，我隱隱看到有幾道白色的影子正糾纏著我。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麽，隻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肺葉裏的空氣一點點被消耗，開始憋不住氣的我，嘴邊都冒出了白泡。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身體像是被什麽抓住，然後我被提出了水麵。
恍惚中，我看到一個發須皆白的老爺子，和素梅抱在了一起。
然後，我暈迷了過去。
始末
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這天還是黑的，但我的身邊，竟然坐著胖子、阿標這些寢室的哥們。
我驚奇地說道：“你們不是放暑假回家了嗎？”
胖子立刻敲了我腦袋一記，說道：“放你個大頭鬼，離暑假還有一個星期呢。阿標說你被鬼迷了，我還不相信。這回相信了，你這被迷得暈頭轉向呢。”
我捂著被敲得老痛的腦袋，又看向阿標。連忙感激地對他說道：“阿標，好兄弟。這次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阿標卻老臉一紅，連忙搖著頭說：“別，別。這不是我的功勞，我才沒那麽大本事救你呢。”
我奇道：“不能啊，你那字跡我不可能認錯。”
“字是我的，可是主意不是我想的。”阿標摸著腦袋說：“再說，後來給你發信息的也不是我。”
“那是誰？”我問道，然後看到眾人的眼光齊齊看向我的身後。
“當然是本小姐我啦，靠這些笨蛋的話，你早就死掉了。”爽朗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個短發的女生。
她是莫箏，具有通靈本事的少女。曾經為了讓她死去的男友複活而做過一些錯事，不過現在她已經改過，並安份地扮演著自己學生的角色。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還真不知道，這事竟然還和莫箏扯上了關係。
莫箏沒好氣的說：“本小姐要不是在這裏的話，你那小命早丟了。”
接下來，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為我講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自那天下午我在荷花池畔背回素梅之後，第二天他們就開始覺得我有些古怪。
盡管我每天照常上學，可是卻當誰都是透明的。先是胖子，再下來便是其它人，直到最後，基本上是見到誰都沒打招呼。老師甚至為了這事，都差點要見我家長了，要不是胖子幾個哥們拚老命地說情，搞不好這會我已經住進精神病院裏去的。
胖子幾人對於我這怪事是束手無策，後來阿標想到了莫箏。這女孩的通靈手段可曾經差些要了他的老命，阿標知道莫箏的厲害，心想讓她給我瞧瞧也不是壞事。
後來莫箏來了，看了我後說我這是撞邪了，被鬼迷了心竅。
“準確來說，你被那叫沈素梅的女鬼切斷了一切對外界的感知，而活在她自己編織的夢裏麵。”莫箏鄭重地說道：“但是你對物質世界的感知卻依舊存在，所以我們才能通過留字、短信信息讓你開始對沈素梅產生懷疑。如果無法讓你懷疑她，那麽你隻能永遠活在她的夢中。”
為了救我，莫箏著手調查沈素梅的來曆。卻沒想到，倒被她查出一段陳年往事來。
沈素梅是這學校五十年前的學生，而在同一期的學生名單中，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張明軒。
莫箏之所以會留意這個名字，是因為張明軒正是我們學校的前任校長。而當她找上老校長了解沈素梅這個人時，卻不想從老校長嘴中聽到了一段關於他和沈素梅之間發生的故事。
年輕的時候，張校長和擁有長女之稱的沈素梅相愛。可是張家富甲一方，而沈家卻名不經傳。這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是不被允許的，於是張明軒決定和沈素梅私奔。
兩人在盛夏的一天約好在學校的荷花池畔見麵，然後遠走它鄉。
豈料這個消息被張校長的父母知道，約定的那天晚上，張校長被關在了家中。等到第二天去到學校的時候，卻得知沈素梅失蹤了。
此後，張校長尋尋覓覓，卻再無沈素梅的消息，仿佛這個人就在那天晚上消失了似的。
聽完張校長的故事，莫箏大膽地作出假設。那天晚上，沈素梅不是失蹤，而是意外身亡。接下來，莫箏通過張校長，拿到學校一些檔案記錄，發現每隔十年，就會有學生在沈素梅失蹤的那個時間神秘消失在校園內。
再加上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莫箏最終得到了一個結論。
沈素梅因為某種意外死了，可是一縷幽魂卻因為記掛著和張明軒校長的約定而逗留在人間。每過十年，在他們兩人約定的前幾天，她就會出現。然後選擇一名男生，把對方當成張校長一樣的愛著。到最後，自然是重複著私奔的戲碼，這是纏繞在沈素梅心中的一個結。
生前，張校長因為家人的關係而沒有完成和她的這個約定。而死後，沈素梅仍然希望，這個未了的心願有完成的一天。
然而，其它學生自然不可能和她私奔。於是打碎了沈素梅夢想的他們，便神秘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莫箏的這個結論，張校長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於是她幹脆把這個半百老人也帶到荷花池畔，讓他親眼看到沈素梅將我推入池中的經過。
聽到這裏，我跳了起來說道：“什麽，你們竟然看著那女鬼要殺我，也不阻止她！”
胖子別過臉去，阿標傻笑著看向莫箏。最終，還是這個少女解釋道：“前麵我已經說過，沈素梅把你當成了張明軒，並將你和外界的感知切斷，讓你活在她的夢想世界裏。為了救你，讓你對她的身份起疑心是第一步，第二步還必須讓她對你起殺心。因為愛著張明軒的她，是對張校長下不了殺手的，而當她想殺你的時候，則代表她不再當你是張明軒，這個時候，你才能完全從她的世界裏走出來。”
“所以說，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我在做什麽，你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一幹人等齊齊點頭，看得我哭笑不得，心想這下什麽形象也沒有了。
這時，荷花池邊傳來了素梅又哭又笑的聲音：“明軒，真的是你……”
我們安靜了下來，一起見證著這對錯過了五十年的戀人，他們最後的道別。
後記
荷花池邊，年邁的張校長抱著素梅。
“明軒，你來了。你真的來了，你沒有騙我……”
素梅伸出手，撫摸著張明軒那已經不再年輕的臉，泣不成聲。
張明軒點著頭說道：“我來了，素梅。可是我遲到了整整五十年啊！”
“不要緊……”淚水落下素梅那美麗的臉，她搖著頭說：“明軒，還記得我們約定的那個晚上嗎？那晚，我來了卻不見你，我很害怕，怕你騙了我。我等了很久，可是你依然沒有來，然後，天就下起雨來了……”
“那晚，雨很大。我一個失足就掉進這池子裏，你知道的，我不懂水性，而且池內的花莖還纏著我。我喊救命，可是那麽大的雨，又有誰會聽到。我就這樣，慢慢沒有了力氣，然後沉入這池水中。明軒，你知不知道，那水裏好冷，好暗，就像是地獄。”素梅全身顫抖著說道：“我死了，可是我忘不掉你。忘不掉我們的約定，所以每次醒來，我都給自己編織一個夢，讓自己不斷地重複著它，希望有一天，你會走進我這個夢中。今天，你終於來了……我很高興，明軒，因為知道你沒有騙我。”
張校長閉著眼睛，臉上老淚縱橫。他突然大聲說道：“帶我走吧，素梅。那樣子，我們永遠都可以在一起了。”
卻不料，素梅卻輕輕地推開了他。
“不，明軒。我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騙我而已。何況……”
沈素梅淒美地一說：“這麽多年，我這個夢害死了很多人。既然見到了你，我心願已了，卻該是我贖罪的時候了…….”
說話間，沈素梅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張校長大叫一聲撲了上去，這會卻再抱不住她，隻能任由她帶著最後的微笑消失在懷中。
當素梅快要完全消失的時候，我看到她回過頭來看著我，雙唇輕分，輕輕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
我輕輕一歎，最終搖了搖頭。
第二天，荷花池的水被抽光，從池裏足有數米厚的淤泥中，挖出了幾具骸骨。那是素梅，以及因為她的夢而無辜遇害的幾名學生。
此後，荷花池又注入了清水。隻不過，張校長以池邊圍起了欄杆，他說，不希望有同樣的憾事，再發生在其它人身上。
轉眼間，學校放暑假了。
胖子幾人決定留在學校裏，利用暑假的時間打打工，我卻準備回家。
雖然喜歡上五十年前的女生很可笑，但那畢竟是我真實的感情。我需要時間，來淡忘這段不倫不類的情感。
走出校門的時候，我忽有所感，回頭望去。
校門邊，一個女子婷婷而立，她朝我揮了揮手，說出一句隻有我才聽得到的話。
“珍重！”
end
邂逅
學校快放暑假的時候，我認識了沈素梅。
這絕對是一個浪漫無比的邂逅。
我們學校的後操場有片林子，林子裏一條由鵝卵石鋪成的小徑蜿蜒地通向林後，那裏有個種滿了荷花的池子。我和沈素梅，就是在荷花池畔認識的。
暑假快到，天氣變得炎熱起來，就我們寢室那一把破風扇，怎麽吹也無法讓室溫降下來。大夥熱得沒辦法，集體跑到學校後操場的林子內乘涼。打牌的打牌，看書的看書，自得其樂。
我和胖子、阿標幾人坐在林邊的草地上玩著紙牌。大蝦抱著書在邊上說我們不務正業，自己卻又在看書和打牌兩件事上矛盾了。這本來會是一個寧靜的下午時光，但卻因為從林內傳來的低呼聲所打碎。
那低呼聲短促，帶著驚惶，是女生的聲音。
我們二話不說，丟下紙牌就往林子內跑。除了大蝦，他小子怕事，於是決定留下來看他的書。
一路跑到了林子後，就在荷花池邊，我們看到有女生坐倒在池畔的地上。
“同學，你沒事吧！”胖子張嘴大呼，聲音大得死人也聽得到。
那女生當然也聽到了，所以她回過頭來，於是我們集體像觸電似的呆住了。
她眉目如畫、透著一種古典的美。三千青絲，隨著她這一回眸，在空中掃出了優美的軌跡。空靈、出塵！
頓時，我想起一句廣告詞。
我的情人，要有一頭烏黑靚麗的長發。
眼前這個女生，絕對是每個男生心中的夢中情人……
女生在我們每人的臉上拂過，最後視線停在我的身上。她悄然一笑，美麗不可方物。
“我扭到腳了…….能不能幫幫我……”
當我背著這女生走出林子的時候，包括大蝦在內，同誌們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胖子更是大歎我走桃花運了。
那一天，我知道她叫沈素梅。
很快，我們陷入了熱戀中，讓寢室一群光棍們嫉妒得發狂。
放暑假
我很感激幸運女神，竟然讓我交上像素梅這樣的女朋友。
她不僅人漂亮，而且常識很淵博。特別是在詩賦方麵，總能在談吐間引經據典，讓我大為歎服。
每天早上，素梅會在宿舍樓下等我，然後陪我去吃早餐。不過她總是看著我吃，我讓她也吃點的時候，她會搖著頭，說看著我吃本身就是一種幸福。
聽到這句話，我醉了。於是最近一段時間，每天我都起得很早。
就像今天，手機鬧鍾還沒響，我已經睜開了眼。在其它哥們還在睡夢中的時候，我跳下了床。
奇怪的是，竟然有人比我更早。
胖子的床鋪上空空如也，我以為他上廁所。但當我刷牙洗臉後，其它哥們都起床了，唯獨胖子還沒有回來。
我叫住強子，問他有沒看到胖子。但強子不知道是沒睡醒還是其它原因，也不答我話，自己換了衣服就往寢室外跑。
我納悶了，又接連問了其它幾人，卻都被當成了空氣。
最後，阿標回答了我的話。
“胖子先回家了。”阿標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表情。
就像……一個死人在說話。
今天，我例外地變成最後一個離開寢室的人。
當我關上門的時候，看了看胖子那尚沒有折好被褥的床位。不知怎麽的，我覺得阿標在騙我。
可阿標為什麽要對我撒謊呢？
除了胖子的不告而辭外，世界一切如常。
該上的課得讓，該考的試得考，該談的戀愛……那自然得談。
隻是，我感覺身邊的人似乎變得古怪起來。
不僅我那寢室的一幫哥們開始拿我當透明似的，其它的同學、老師也一個個木著臉，機械地進行著他們一天的學業、工作。但無論我向誰搭燦，就是沒人搭理我。
聽到我抱怨，素梅安慰我說：“他們是在嫉妒你。”
我笑笑說，那是，誰讓我找到像你一個這麽優秀的女朋友。
我笑著，可心裏覺得有些不安，總感覺像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
其實現在的我並不知道，不是什麽事要發生，而是某些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們的寢室開始變得奇怪起來。
接連幾天，每天早上我一睡醒，就會發現某個床位空了。然後阿標總會木然地告訴我，某某人先回家了。
一個胖子先回家已經夠奇怪的了，這回可好，連大蝦這種好學份子試也不考就提前回家，這事情不透著古怪麽。
到最後期末考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提前回家的不隻我寢室的哥們。課室裏，留下來參加期末考試的，竟然隻有三分之一的人數。
而對於這個古怪的現象，老師們竟然半丁點不過問，他們臉上的表情像是在說“本當如此”一般。
我突然想起“世人皆醉我獨醒”這句話，不過現在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醒著還是醉了。
這天我起床，整個寢室的人都跑光，連總告訴我誰先回家了的阿標也不在。
我離開寢室，宿舍的走道靜悄悄，似乎所有人都走了，除了我。
但走下宿舍樓梯，素梅還是像往常般，站在一片晨光中等著我。這讓我很感動，似乎整個世界都遺棄我，可是素梅不會。
今天，我們沒有去吃早餐。
學校裏安靜得可怕，當我走近校園的時候，就浮起這種感覺。如果不是街道上還人來人往，我差點以為，全世界除了我和素梅外，其它人都消失了呢。
“你不知道嗎，學校今天開始放暑假啊。”
我們坐在荷花池畔，素梅聽到我對於其它人突然失蹤的疑問時，無比驚奇地說道。
“什麽？放暑假了？”
“是啊，昨天老師不是說了嘛。你到底有沒在聽課的。”
看著素梅假裝生氣的樣子，我笑了。心想昨天大概走神了，竟然連放假的通知也沒聽清楚。
“那你今天，是不是也準備回家了？”我看著素梅，心裏多少有些不舍。
素梅卻搖了搖頭，有些惆悵地說：“我不想回家，這個暑假，我想在學校裏過。”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聽她這麽說，我衝動地說道：“那我也留下來陪你。”
事後我才知道，這是一個多麽糟糕的決定。
留言
天微微亮的時候，我尚在睡夢中，感覺有人正在拍我的臉，還在說著什麽。
我迷迷糊糊地說了句“別吵老子睡覺”。
突然，我打了一個激靈。滿腦子的睡意消失得一幹二淨。
現在放暑假，寢室人都跑光了，又有誰拍我的臉。我從床上起來，看了看安靜的房間，自嘲地想，果然剛才是在作夢。
今天，素梅約我到學校圖書室陪她看書。我並不喜歡那個地方，覺得太安靜的環境讓我感到壓抑。可素梅要去，就算刀山火海咱也陪著走一趟，更別說一個小小的圖書室。
約好的時間是八點，現在還早，我還來得及梳洗。
穿著拖鞋，我拎著手巾往寢室的洗手間跑。刷著牙的時候，我看了看洗手台上的鏡子。鏡子裏，我臉色有些發白，似乎是最近一段時間睡得不大好，但胡子卻長得特別快，讓我看上去有些滄桑。
暗想著不能這麽不修邊幅的時候，我刷著牙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在鏡子上有一行字，是用油性筆寫的。字寫得歪歪斜斜，我認出是阿標的字跡，那小子寫字就一個飄。
但是誰的筆跡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
“不要相信沈素梅！”
我看著這行字，笑了。
三兩下漱完了口，臉也沒洗，我衝出了寢室。宿舍樓道依然寂靜，我卻吼了一聲：“阿標，你這小子給我出來。老子知道你還沒走，玩什麽呢……”
我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的走道裏回響著，差點沒把自己嚇到。我相信，這麽一句話，就算是樓下的也應該聽得到了，可我站了片刻，硬是沒看到阿標那小子。
我有點納悶，不知道阿標在搞什麽鬼。又走回洗手間，看著鏡子上的那行字，覺得詭異。
阿標叫我別相信沈素梅……這是什麽意思？
難道那小子怕我感情受欺騙？我搖了搖頭，別說素梅不會騙我，就算真個騙了我，我也沒那麽脆弱。
不過，阿標那家夥什麽時候話不直接說，玩起留言起來了。
找不著阿標，但素梅的約會還是必須繼續的。我決定不把早上這小小的插曲告訴她，省得讓阿標這小子讓我和素梅之間的感情徒生波瀾。
早上的圖書室很安靜，窗外灑進來的晨光中，飄浮著細微的塵埃。
素梅找了一些古詩詞，我平時不愛看書，這會為了裝裝模樣，竟然見鬼地摸了本鄧論，在素梅旁邊看得如同嚼臘。
不過半個鍾頭的時間，我就覺得坐不住了，於是找了個借口和素梅說要上廁所。
素梅笑著趕我走，說我這個人是猴子屁股坐不住。
我上廁所自然不是為了方便，隻不過想抽隻煙。學校裏平時是禁煙的，被抓到可是要記過，但這會放暑假了，自然沒有風紀委四處盯人。
圖書室的廁所裏，我抽著煙，心想這才是我過的日子。要我正經八百坐下來看書，那可比殺了我還難受。
廁所裏，滴水的聲音有一下沒一下地響著。這是一種有序的聲音，卻在我一根煙快抽完的時候，被另一種聲音打亂。
碰！
聲音從廁所裏麵的某個廁格裏響起，聽著像是有人對著廁格踹了一腳。
可整個學校裏，除了我和素梅外，還會有誰？
我想起了阿標，想起了早上洗手間看到的留言。
扔掉了香煙，我躡著步朝廁所裏麵走。除了剛才那聲響外，就再沒有其它動靜。我分不清聲音是哪個廁格響起來的，於是隻能一間間的打開門。
連續開了四個廁格都一無所獲，最後，隻剩下最後一格。
廁格的門虛掩著，從側麵可以看到一條隙縫。從裏麵透出詭異的氣氛，我站著，手心全是汗。
最後，我咬了咬牙。一個箭步朝前衝，手一推，門打了開來。
廁格裏沒有出現紅衣服的女鬼，也沒有衝出任何怪物。
但是在廁格的牆壁上，卻出現一行大字。
“沈素梅在騙你！”
字體歪斜，同樣出自阿標之手。
突然，我怒了。心想無論這小子究竟在玩什麽把戲，被我抓到肯定不輕饒！
她是死人
我臉帶慍色的回到了圖書室裏，素梅看我臉色不好，問我怎麽了。
搖了搖頭，我說天氣熱腦袋有點不舒服。我不想把阿標的事情告訴她，省得她生氣。同時我心想，阿標那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機靈起來，竟然躲得我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就像……一個隱形的人。
我看了看四周，一排排的書架填滿了圖書室的空間。乍看上去這裏麵除了素梅和我就沒有其它人，可是我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
阿標的眼睛，閃爍著我所不能理解的神色。
突然，我覺得自己並不是那麽了解阿標。
話又說回來，人是最複雜的動物，豈是那麽容易被了解。
我不知道阿標想幹什麽，隻是他的留言，讓我對他產生了些微的敵意。
這天，我在恍惚中渡過。有時候，甚至素梅問我的話，我也回答得牛頭不對驢嘴。還好她沒有生氣，隻是笑笑就算了。這又讓我覺得她很溫柔，大方，心裏對她又喜歡了一分。
到了下午五點，素梅說她要回寢室了。我說一起出去下個館子吧，她卻委婉地拒絕了，說自己不是很舒服，晚上就不吃了。
“晚餐吃不成，送你回寢室總可以吧。”我笑著說。
素梅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們走在去女生宿舍的路上，夕陽讓我們的影子拖得老長老長。我一邊走著，一邊有種被人緊盯著的感覺，可是素梅在旁邊，我不敢隨便回頭看，怕嚇到了她。
路再長，也有走完的時候。眼看女生宿舍遙遙在望，素梅說你就送到這吧。
我心掛著身後那種被監視著的感覺，也沒有拒絕，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目送著素梅離開後，我立刻掏出手機打給阿標。可惜，手機打不通。
我往回走，一路上我走得並不快，身後那種被人緊盯著的感覺依然強烈。當拐個彎的時候，我突然轉身，希望可以捕捉到阿標的身影。
可我的身後，卻是無人的校園。別說阿標，連個鬼影也沒有。
我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盡管我看不到一個人影，可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卻沒有消失。仿佛，真的有個隱形人正在和我對視般。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突兀的信息聲把我嚇了一跳，我掏出手機一看，那上麵是組陌生的號碼。
打開信息，一句話跳進我的眼裏。
“請相信我，她不是人！”
這所謂的她自然是指素梅。
頓時，我很生氣。先是阿標留字，然後又是這條信息，無不在詆毀著素梅。
雖然信息上的號碼我並不認識，但我相信，肯定這又是阿標幹的。如果說前麵兩次留字是開玩笑的話，那麽這次的信息，阿標這玩笑可就開大了。
“阿標，你出來。我知道你在附近，你不要再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這並不好玩！”
我站在原地吼道，希望阿標聽到我的話，會出來和我說一句對不起。可是，阿標卻沒有出現。
此刻，手機又響。同樣是那個號碼，又一條信息被發送到我的手機裏。
信息隻有一句話。
“你確定學校裏，真有沈素梅這個人嗎？”
我一愣，還真半晌回答不上。學校裏幾百號人，我哪可能一個個去確認。但回過神來後，我的怒火卻有增無減，既然阿標不肯出來，我就用短信責問他。
豈料，我編好短信，回複這組陌生號碼的時候，卻被提示“發送失敗”。
我不信邪，又試了好幾次，結果一樣。
這次相隔不過一分鍾，我又收到了信息。
“她有告訴過你，她是哪裏人，讀的是什麽專業，住在女生宿舍哪個寢室嗎？想想看，如果你連這些都不知道，你確定這個女朋友，真的是人？”
這次的信息比較長，而且每一個問題，都讓我啞口無言。
素梅來自哪裏？她讀的是什麽專業？住在哪號寢室？這些我統統不知道，甚至，我還沒她的手機號碼。
此刻想來，我基本上沒看見她用過手機，而且連短信也沒發過一條。
就如同這條信息中所責問一般，除了我喜歡素梅外，基本上，我對於她的來曆一無所知。
“她就住在女生宿舍裏，我親自送她回去的。還有，我回答不上這些問題，是因為我還沒有去了解素梅，可這不代表，你是對的！”我大聲說道，盡管我看不到任何一個人。但我知道阿標，或者說這組號碼的主人，會聽到的。
果不其然，不過數秒，手機再響。
這次的信息很簡單，隻有一個問題。
“她真的在宿舍裏？”
我鐵青著臉，把手機放回去，然後朝女生宿舍跑。我要證明給那躲在暗自的人知道，這個問題是有多麽的愚蠢。
目送著素梅走進女生宿舍的我，怎麽可能會搞錯？
跑到女生宿舍樓下，我扯開喉嚨喊：“素梅，你下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學校很安靜，我的聲音很大，甚至把後林子的鳥驚飛了一些。可是素梅沒回答我，就像是我麵對的是一座空樓。
我不甘心，又喊了幾次，依然得不到回應。
怎麽會這樣？
在心裏，我問自己。這前後不過十分鍾的時間，就算素梅現在躺下睡覺，也不可能立刻睡去而聽不到我的聲音。
除非……真如那信息所言，她不在宿舍中！
鳥屍
我衝進女生宿舍樓裏，大喊著素梅的名字。
可以想像得到，當素梅沒有回應我的時候，那躲在暗處的人正在譏笑著。我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所以我必須證明給那隱形的人看，他是錯的。
然而，一層層的往上走。我敲打著每個樓層的寢室門，卻不見素梅來開門。
女生宿舍就像一座巨大的陵墓，沒有任何生靈，隻有我的聲音在裏麵回響著。
那陌生號碼的信息沒有停止過。
“你見過她吃東西嗎？”
“她叫過你的名字嗎？”
……
一條接一條的信息，一個又一個的問題，我發現，竟然沒有一個能夠讓我回答得上。
每天的早餐，隻有我一個人在吃，素梅總是看著我吃。那有些溫馨的畫畫，現在想來卻有點詭異。我不能肯定，素梅隻是沒吃早餐，還是整天都不用吃東西。
見麵的時候，我會喊她的名字，而她會輕輕地點頭。素梅很少說話，讓人覺得很文靜，可這會我仔細一想，記憶中竟然沒有她叫我名字的時候。她總是會深情地看著我，卻未曾叫過我。這種感覺，就像她看著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我覺得腦子裏越來越亂，巨大的恐懼正一點點吞食著我。無可否認，那躲在暗自的人，不論是阿標還是其它人，他都成功地引起我對素梅的懷疑。
轉眼間，我已經來到宿舍六樓。這是最後一層了，如果還找不著素梅，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
幸好，當我拚命喊著素梅的時候，走道最後一間寢室的門打開了。素梅出現在走道中，疑惑地看著我問怎麽了。
我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欣喜地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素梅。
我贏了，素梅在宿舍裏。
像這樣親密的動作，我和素梅之間還是第一次，她似乎有些不適應，立刻推開了我，並別過臉去。有那麽一瞬，我好像覺得她的嘴唇很紅，像塗了口紅似的。但我記得，素梅從來是不塗口紅的。
手機沒有再收到那組號碼的信息，我想素梅的出現，已經讓那人打退堂鼓了。至於那些我回答不上的問題，我認為隻是對素梅不過了解而已。隻要時間久了，我相信沒什麽是不知道的。
素梅請我到她的寢室裏，此刻，寢室中也隻剩下她一人。她要給我倒杯開水，卻尷尬地發現，水壺裏沒水了。
宿舍的熱水供應機是放在一樓的管理員辦公室裏，無論男女宿舍都一樣。我想幫素梅去倒水，她卻說我是客人，還是她去倒。
看著她走出寢室，我不由對剛才懷疑素梅的事感到可恥。
這還是頭一回在女生寢室坐客，我不敢亂走，生怕看到女生一些私密的東西讓素梅生氣。無聊中，我坐在素梅的床鋪上蕩著腿，腳不小心伸進床底下，不知道撞到了什麽。
跟著，一片羽毛從床底下飄了出來。我跳下床，好奇地蹲了下來。床底下，有個小木箱翻倒在地上，看情形是我剛才不小心撞翻的。
我心想卻撞壞了箱子裏的東西才好，於是把箱子從床底下拖出來想檢查下。
這一搬，箱子還挺沉的。而且，還散發著一種古怪的味道。
等箱子搬出床底後，我翻過來一看，頓時傻眼了。
箱子裏全是鳥，隻不過，是死鳥。一隻隻身體僵硬，眼珠發灰，羽毛脫落得滿箱子都是，而那古怪的味道，就是從這一口滿是鳥屍的箱子裏發出的。
突然，寢室的門被打開。素梅拎著水壺站在門邊，她的臉籠罩在陰影中，隻有那鮮豔的嘴唇，紅得讓人觸目驚心。
檔案
我把那裝著鳥屍的箱子搬下了女生宿舍。
素梅告訴我，以前她在天台上養鳥，但最近不知怎麽的，鳥全死光了。這些屍體她本來打算拿去扔掉，可她一個女生搬不動。正好我來了，就讓我幫她這個忙。
我接受她這個說法，要不然我怎麽解釋，一個女生的寢室裏裝著滿箱子的鳥屍。
一離開宿舍樓，手機又響了。我有種砸了手機的衝動，卻又想看看，那人這會又想說些什麽。
信息很簡短：“你真的相信，她養鳥了？”
我閉上眼睛，然後生氣地朝空氣吼道：“不是她養的，難道是你養的？”
數秒後，信息又至。隻有一句話，卻看得我渾身一抖。
“那是她的食物，她以鳥血為食。”
我想起素梅那紅得像要滴血的嘴唇，感覺自己快瘋了。
把那一箱子鳥屍丟在學校的垃圾堆放處後，我沒有朝宿舍走，而是走向檔案室。
如果再不弄個水落石出，我害怕自己會崩潰了。
其實查明素梅的身份很簡單，學校的檔案室裏肯定會有她的資料，如果她是這個學校學生的話。
檔案室自然不可能對任何人開放，而且現在已經是晚上，那裏麵早上鎖了。可讓我意外的是，當我摸到檔案室的大門前，門竟然是虛掩的。
這是一扇關著秘密的門，隻要我打開它，就能夠知道謎底。
然而這最後一步，卻是那麽地難以邁出。我站了足有五分鍾，才毅然推開了檔案室的大門。
天花板上亮著一盞橘黃色的燈，黃色的燈柱下，一份檔案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
那隱形的人像是知道我的反應，他一早就為我準備好了一切。
我剛要走向那份檔案的時候，手機響了。隻是這一次不是信息的聲音，而是有人來電。
疑惑地拿起手機，同樣是陌生的號碼，我一接聽，聽筒裏就傳來素梅的聲音。
“你能不能來荷花池這邊一趟…….我想見你。”
素梅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空洞、飄渺。
我下意識地應了聲“好”，然後她就掛了。我放下手機，接著全身一震。
或許因為沒看過素梅用手機的原因，所以潛意識下，我並沒有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她。那麽，她是怎麽知道我的號碼的？
雖說與我交往，可素梅和胖子那幾個哥們並不熟絡，再加上現在他們已經回家，素梅是不可能從這方麵得到我的號碼。那麽，是誰告訴了她？或者，她用某些我不知道的方法得到了號碼？
我搖了搖頭，決定暫時不去想這個問題。走近桌子，我拿起那份檔案看了起來。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素梅的名字還有她的照片，這讓我很的高興，至少這說明，學校裏真有素梅這個人。可再往下看，我的心卻一截截的變涼了。
荷花池
我開著手機的照明功能，走在後操場那林間的幽徑上。
天很黑，路也很黑。燈光照不出多遠，隻讓我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小徑的盡頭，荷花池畔上，素梅像黑夜的幽靈般出現在池邊的一角。
燈光讓她知道我來了，於是我看到她抬起頭，美麗如昔，卻看得我心中一痛。
“你來了。”她安靜地說道。
我點了點頭，走到她的身邊。
“那我們走吧。”
素梅抓著我的手，突然這樣說道。
我一愣，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走？走去哪裏？”
素梅瞪大了眼睛看我。
“當然是離開這個學校、城市。然後我們遠走高飛，你不是對我說過，要帶我私奔嗎？”
私奔……對於我來說，這個詞隻能在電視或電影中看到。但素梅說出這個詞，卻進一步證實了那份檔案上的內容。
“不，素梅。我不記得說過這樣的話。”我否認，雖然知道這樣說會傷了她的心。
果然，素梅全身一震。她搖著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你騙我？”
我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素梅突然撲了過來，抓著我的雙臂一邊搖著一邊叫道：“你怎麽可以騙我，你說過不會對我說謊的……明軒！”
我淒然一笑：“素梅……你叫錯了，我的名字，不叫明軒！”
沈素梅卻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般，依然邊哭邊搖著我。我突然掙脫了她，然後反手按著她的肩膀大吼：“沈素梅，你醒醒。你究竟還要騙自己到什麽時候，你已經死了，死了！”
素梅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你在說什麽，明軒？”
“夠了，我不叫明軒！別叫另外一個男人的名字！”我激動地推開她，又拿出那份檔案扔到她的腳下說道：“你自己看看，沈素梅。你已經死了快五十年了，所以我求求你，別再活在自己夢中。別再把我當成另一個男人，這樣會讓我受不了的！”
那份檔案我已經看過了，學校裏確實有沈素梅這個人，但她的入學時間，卻在五十年前。一個五十年前的學生，自然不可能保持著年輕時的容貌，唯一的解釋，就是沈素梅不是人！
“不，這是你的借口！”素梅搖著頭，也不看那檔案。她看著我，眼神凶狠，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媽果然說得沒錯，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素梅朝我走來，邊走邊說：“五十年前，你已經騙過我一次。為什麽到了現在，還要再來騙我……”
我一步步往後退，嘴裏說道：“你還要我說多少次。我不是明軒，我不是！”
眨眼間，我已經來到荷花池邊，無路可退！
“我很愛你的，明軒……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騙我，我發現，現在……我竟然恨你了。”素梅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她突然朝前一撲，竟把我往後大力推去。
我頓時失去了平衡，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接著是皮膚傳來冰冷的觸感。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聽到一個蒼老的聲音喊了句“素梅住手”。而當我再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跌進了荷花池裏。
盡管我不是遊泳健將，可也不是旱鴨子。隻是不知為何，此刻任憑我劃動著手腳，卻無法浮出水麵，而是一個勁地往下沉。
池水很快浸過了我的頭，黑暗中，我隱隱看到有幾道白色的影子正糾纏著我。我不知道它們是什麽，隻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英年早逝了。
肺葉裏的空氣一點點被消耗，開始憋不住氣的我，嘴邊都冒出了白泡。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身體像是被什麽抓住，然後我被提出了水麵。
恍惚中，我看到一個發須皆白的老爺子，和素梅抱在了一起。
然後，我暈迷了過去。
始末
當我再醒過來的時候，這天還是黑的，但我的身邊，竟然坐著胖子、阿標這些寢室的哥們。
我驚奇地說道：“你們不是放暑假回家了嗎？”
胖子立刻敲了我腦袋一記，說道：“放你個大頭鬼，離暑假還有一個星期呢。阿標說你被鬼迷了，我還不相信。這回相信了，你這被迷得暈頭轉向呢。”
我捂著被敲得老痛的腦袋，又看向阿標。連忙感激地對他說道：“阿標，好兄弟。這次要不是你，我就死定了。”
阿標卻老臉一紅，連忙搖著頭說：“別，別。這不是我的功勞，我才沒那麽大本事救你呢。”
我奇道：“不能啊，你那字跡我不可能認錯。”
“字是我的，可是主意不是我想的。”阿標摸著腦袋說：“再說，後來給你發信息的也不是我。”
“那是誰？”我問道，然後看到眾人的眼光齊齊看向我的身後。
“當然是本小姐我啦，靠這些笨蛋的話，你早就死掉了。”爽朗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我回過頭，看到的是一個短發的女生。
她是莫箏，具有通靈本事的少女。曾經為了讓她死去的男友複活而做過一些錯事，不過現在她已經改過，並安份地扮演著自己學生的角色。
“你怎麽會在這裏？”我還真不知道，這事竟然還和莫箏扯上了關係。
莫箏沒好氣的說：“本小姐要不是在這裏的話，你那小命早丟了。”
接下來，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為我講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自那天下午我在荷花池畔背回素梅之後，第二天他們就開始覺得我有些古怪。
盡管我每天照常上學，可是卻當誰都是透明的。先是胖子，再下來便是其它人，直到最後，基本上是見到誰都沒打招呼。老師甚至為了這事，都差點要見我家長了，要不是胖子幾個哥們拚老命地說情，搞不好這會我已經住進精神病院裏去的。
胖子幾人對於我這怪事是束手無策，後來阿標想到了莫箏。這女孩的通靈手段可曾經差些要了他的老命，阿標知道莫箏的厲害，心想讓她給我瞧瞧也不是壞事。
後來莫箏來了，看了我後說我這是撞邪了，被鬼迷了心竅。
“準確來說，你被那叫沈素梅的女鬼切斷了一切對外界的感知，而活在她自己編織的夢裏麵。”莫箏鄭重地說道：“但是你對物質世界的感知卻依舊存在，所以我們才能通過留字、短信信息讓你開始對沈素梅產生懷疑。如果無法讓你懷疑她，那麽你隻能永遠活在她的夢中。”
為了救我，莫箏著手調查沈素梅的來曆。卻沒想到，倒被她查出一段陳年往事來。
沈素梅是這學校五十年前的學生，而在同一期的學生名單中，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張明軒。
莫箏之所以會留意這個名字，是因為張明軒正是我們學校的前任校長。而當她找上老校長了解沈素梅這個人時，卻不想從老校長嘴中聽到了一段關於他和沈素梅之間發生的故事。
年輕的時候，張校長和擁有長女之稱的沈素梅相愛。可是張家富甲一方，而沈家卻名不經傳。這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是不被允許的，於是張明軒決定和沈素梅私奔。
兩人在盛夏的一天約好在學校的荷花池畔見麵，然後遠走它鄉。
豈料這個消息被張校長的父母知道，約定的那天晚上，張校長被關在了家中。等到第二天去到學校的時候，卻得知沈素梅失蹤了。
此後，張校長尋尋覓覓，卻再無沈素梅的消息，仿佛這個人就在那天晚上消失了似的。
聽完張校長的故事，莫箏大膽地作出假設。那天晚上，沈素梅不是失蹤，而是意外身亡。接下來，莫箏通過張校長，拿到學校一些檔案記錄，發現每隔十年，就會有學生在沈素梅失蹤的那個時間神秘消失在校園內。
再加上最近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莫箏最終得到了一個結論。
沈素梅因為某種意外死了，可是一縷幽魂卻因為記掛著和張明軒校長的約定而逗留在人間。每過十年，在他們兩人約定的前幾天，她就會出現。然後選擇一名男生，把對方當成張校長一樣的愛著。到最後，自然是重複著私奔的戲碼，這是纏繞在沈素梅心中的一個結。
生前，張校長因為家人的關係而沒有完成和她的這個約定。而死後，沈素梅仍然希望，這個未了的心願有完成的一天。
然而，其它學生自然不可能和她私奔。於是打碎了沈素梅夢想的他們，便神秘地消失在這個世上。
莫箏的這個結論，張校長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於是她幹脆把這個半百老人也帶到荷花池畔，讓他親眼看到沈素梅將我推入池中的經過。
聽到這裏，我跳了起來說道：“什麽，你們竟然看著那女鬼要殺我，也不阻止她！”
胖子別過臉去，阿標傻笑著看向莫箏。最終，還是這個少女解釋道：“前麵我已經說過，沈素梅把你當成了張明軒，並將你和外界的感知切斷，讓你活在她的夢想世界裏。為了救你，讓你對她的身份起疑心是第一步，第二步還必須讓她對你起殺心。因為愛著張明軒的她，是對張校長下不了殺手的，而當她想殺你的時候，則代表她不再當你是張明軒，這個時候，你才能完全從她的世界裏走出來。”
“所以說，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我在做什麽，你們都是看在眼裏的？”
一幹人等齊齊點頭，看得我哭笑不得，心想這下什麽形象也沒有了。
這時，荷花池邊傳來了素梅又哭又笑的聲音：“明軒，真的是你……”
我們安靜了下來，一起見證著這對錯過了五十年的戀人，他們最後的道別。
後記
荷花池邊，年邁的張校長抱著素梅。
“明軒，你來了。你真的來了，你沒有騙我……”
素梅伸出手，撫摸著張明軒那已經不再年輕的臉，泣不成聲。
張明軒點著頭說道：“我來了，素梅。可是我遲到了整整五十年啊！”
“不要緊……”淚水落下素梅那美麗的臉，她搖著頭說：“明軒，還記得我們約定的那個晚上嗎？那晚，我來了卻不見你，我很害怕，怕你騙了我。我等了很久，可是你依然沒有來，然後，天就下起雨來了……”
“那晚，雨很大。我一個失足就掉進這池子裏，你知道的，我不懂水性，而且池內的花莖還纏著我。我喊救命，可是那麽大的雨，又有誰會聽到。我就這樣，慢慢沒有了力氣，然後沉入這池水中。明軒，你知不知道，那水裏好冷，好暗，就像是地獄。”素梅全身顫抖著說道：“我死了，可是我忘不掉你。忘不掉我們的約定，所以每次醒來，我都給自己編織一個夢，讓自己不斷地重複著它，希望有一天，你會走進我這個夢中。今天，你終於來了……我很高興，明軒，因為知道你沒有騙我。”
張校長閉著眼睛，臉上老淚縱橫。他突然大聲說道：“帶我走吧，素梅。那樣子，我們永遠都可以在一起了。”
卻不料，素梅卻輕輕地推開了他。
“不，明軒。我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騙我而已。何況……”
沈素梅淒美地一說：“這麽多年，我這個夢害死了很多人。既然見到了你，我心願已了，卻該是我贖罪的時候了…….”
說話間，沈素梅的身體漸漸變得透明起來。張校長大叫一聲撲了上去，這會卻再抱不住她，隻能任由她帶著最後的微笑消失在懷中。
當素梅快要完全消失的時候，我看到她回過頭來看著我，雙唇輕分，輕輕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
我輕輕一歎，最終搖了搖頭。
第二天，荷花池的水被抽光，從池裏足有數米厚的淤泥中，挖出了幾具骸骨。那是素梅，以及因為她的夢而無辜遇害的幾名學生。
此後，荷花池又注入了清水。隻不過，張校長以池邊圍起了欄杆，他說，不希望有同樣的憾事，再發生在其它人身上。
轉眼間，學校放暑假了。
胖子幾人決定留在學校裏，利用暑假的時間打打工，我卻準備回家。
雖然喜歡上五十年前的女生很可笑，但那畢竟是我真實的感情。我需要時間，來淡忘這段不倫不類的情感。
走出校門的時候，我忽有所感，回頭望去。
校門邊，一個女子婷婷而立，她朝我揮了揮手，說出一句隻有我才聽得到的話。
“珍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