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飄下毛毛細雨。紛飛的雨點,讓這白牆黑瓦、青橋綠水的小鎮,蒙著一層灰白色的霧。像化不開的憂傷,淡淡地絮繞在那街、那巷。


    小巷中,土地廟。


    十八歲的藍沁,長發披肩,藍衣黑褲。洗盡鉛華,卻自有一股清麗悄然而生,她拄著油傘,秀眉微皺,雙眼不斷向巷口打量,像在等待著什麽。


    藍沁身後站一老婦,老婦麵慈目善,看著藍沁的目光流露出憐愛的神色。


    “他不會來的,小沁,難道婆婆的話你還不相信嗎?”老婦的語氣透著無奈。


    回過頭,藍沁拚命對老婦搖著頭說:“不會的,婆婆。阿誠說過,畢業後會和我一起去南平的。”


    “傻丫頭。”老婦拉過藍沁,歎了口氣說道:“我早和你說過,阿誠這孩子盡管聰明,但他就是太聰明了,所以不會把你總放在心上。他是會到南平去,可不會與你同往,如果沒有意外,素秀那孩子會代替你的位置。畢竟她家在南平是大商賈,阿誠想出人頭地,就必定會棄你而選素秀。”


    藍沁一征,想起了那個短發精靈的女孩,她無疑是上天眷顧的寵兒。有個富甲一方的父親,同時自己又出落得水靈秀美,這樣的女孩正是每一個男生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妻子。


    可是……


    “可是阿誠不會的。”藍沁相信那個男生對自己說的話。


    阿誠有一雙靈活的眼睛,他總能看到別人忽略的東西。就像藍沁,她並不比素秀差,可是她太樸素了,樸素得毫不引人注意。


    然而阿誠留意到她,對於藍沁來說,阿誠就是識馬的伯樂。和阿誠在一起,藍沁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而阿誠,也總會想方設法的讓藍沁開心。


    藍沁不敢想像,如果生活中沒有了這個男生,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麽樣。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無論事或物,如果你失去了,將會感到無所適從。


    藍沁說不出自己是愛阿誠,還是習慣了他的存在。但無論如何,她不想失去那個男孩。


    苦等一天無果,這是阿誠對藍沁的第一次失信。她懷著傷心、失望回到了家,心情如同這六月下個不停的細雨,淡淡的憂傷絮絮繞繞地彌漫整個心房。


    又過了數天,阿誠離開小鎮,前往南平的消息在鎮上傳來。


    讓藍沁更痛心的是,傳聞這個男生已經和南平的富商之女、也就是素秀訂下了婚約。


    藍沁第一次知道,被人背叛,心會如此之痛。像千百小刀,不緊不慢地把心切出萬千傷口。她想到了以前的種種情景,那個男生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承諾。然而,人已遠去,承諾落空,隻餘滿腔傷痛。


    去找他吧。


    一個聲音在藍沁心中響起,於是第二天,她留字離家,遠卦南平。


    南平是一個繁華的現代城市,有高樓大廈、有車水馬龍。這和藍沁從小長大的小鎮有太大的區別,城市的一個公園,就有藍沁小鎮那般大小。這裏就像一座巨大的迷宮,藍沁甚至不知道要怎麽找到阿誠。


    幸好,素秀家在這城市裏無人不識,很快,藍沁就找到了位於城市最繁體的地域中,素秀一家那有如皇宮一般的豪宅。


    在小鎮時,藍沁知道素秀家裏很有錢,可是到了城市裏,她才對素秀的家境有一個比較直觀的概念。


    看著眼前這一座占地極廣的別墅,藍沁開始懷疑,阿誠會否為了自己而放棄這眼前的富貴榮華。


    巧的是,藍沁找上素秀家這一天,剛好是阿誠和素秀舉行訂婚儀式的日子。


    大富豪之女的訂婚儀式,自然舉辦得轟轟烈烈。


    幾乎這個城市裏的富紳名媛都在邀請之列,藍沁哪看過這種陣仗,當時便有些發暈。但她還是強做鎮定,混在人群中走進舉辦儀式的場地。


    儀式開始了,藍沁看到阿誠西裝筆挺地走上儀式的高台。然後,一身華飾的素秀款款而至。一對碧人在台上輕輕地相擁、淺吻,然後司儀為這對年青的未婚夫妻遞上訂婚戒指。


    隻要戴上它們,阿誠和素秀的婚事就這麽訂了下來。


    但就在這個人人都祝福這對新人的時候,一個反對的聲音卻突兀地響了起來。


    “不行,你不能和她訂婚!”


    藍沁站了出來,淚流滿麵,但她的聲音卻沒有絲毫的退縮。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布衣女子的身上,唯獨阿誠的目光,不敢直視著藍沁。


    對於這個清純如水的女子,他心有愧。


    “阿誠,難道你已經不記得了我嗎?難道你之前所說的話,都是在騙我的嗎?”藍沁步步緊逼,她心在滴血,可是在心中最深處,她還是希望阿誠能回到她的身邊。


    藍沁的話,頓時讓現場一片嘩然。素秀自己的訂婚儀式被人打亂,臉色已經不好,旁邊的未婚夫卻一言不好,她更是氣憤。


    她是大富之家,怎能容忍像藍沁這樣的草民破壞自己的訂婚儀式。


    “夠了,保安在哪裏,把這個瘋女人趕出去!”


    一身白裝的現場保全人員立刻衝了出來,他們架起藍沁就往外拖。藍沁沒有反抗,隻是緊緊盯著阿誠。隻是每離開他遠一些,藍沁的心就冷一點。直到被趕出現場,阿誠一句話也沒有說,藍沁已經心灰如死。


    看著遠處那繼續舉行的儀式,還有悠揚奏起的樂曲。藍沁跪倒在地上,麵無表情。


    她沒哭了,傷到了痛處,就不覺得痛。但痛的極致,卻生出了恨。


    她恨這個男人背信棄義、恨那個女人橫刀奪愛!


    “我恨你們……”她淡淡說出這句話,沒有激烈的情緒、沒有高聲的吼叫。就這麽輕輕的一句話,卻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恨。


    畫麵又是一變,藍沁的眼中不再是高樓廣場,而又回到了洛琪自殺的那個課室。


    “看,我說過。你我都是一樣的。”


    洛琪站在課室的中間,她的旁邊有課桌擺成的方台,方台上是一道已經結好的白索。


    “我們都是被男人背叛,他們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所謂的愛情,在他們眼中,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東西。我們那麽地愛著他們,但對於他們來說,更漂亮的女人、或者通過別的女人可以得到的榮華富貴卻是最重要的東西。那份量,比我們的愛情來得更重。”


    “是啊。”藍沁的眼睛一片空洞,像是記憶還停留在十八歲那個毫無色彩的天空。


    “所以,這個世界沒什麽值得我們留戀的。你看,我現在不是過得更好,隻要我願意,那些玩弄過我的人,他們都會死得很慘。”洛琪微笑,笑得那麽純真無邪,似乎她現在講的是一個童話。她朝藍沁招招手,又說道:“過來吧,隻要你把它套上,你就會得到解脫。不是嗎?”


    藍沁機械式地點了點頭,然後緩緩朝著那課室的方台走去。


    “不要!”


    一個男子的聲音從後麵傳來,藍沁覺得那聲音頗是耳熟,她頓了一頓,但下一刻又開始走向那死亡之索的方向。


    金跑到課室門口,剛好看到藍沁已經開始爬上那些課桌,他一急就要衝進去,卻不想四五道白色的影子從地麵鑽了上來,然後牢牢纏住了他。


    他一看,那幾道影子都有一張年輕的麵孔。這些麵孔中,金認出了錢小雅和劉庭,原來被洛琪殺死後,他們的靈魂還為其所控製。


    這略一拖延,藍沁已經站到了方台上,下一刻,她就要自己套上那可以斷送生命的索套!


    “藍沁!”金大叫著說:“努力地想想,記憶裏的那個人,真的是如此對你嗎!”


    眼看就要自己往索套上送的藍沁,在這個時候全身微微一震。


    她緩緩離開那個讓傷心的地方,藍沁想回到小鎮,忘記那一切,讓自己從頭來過。


    可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卻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小沁!”


    她愕然回頭,看到阿誠正拚命地朝她跑來。阿誠在馬路的那邊停下,他喘著粗氣,然後抬起頭對著藍沁笑了。


    “我沒有忘記……那些對你的承諾,我想通了,榮華富貴是要靠自己的雙手去獲取的。那種不勞而獲得到的東西,我是不會開心的。小沁,我要靠自己去打拚自己的未來,你可以和我一起努力嗎?”


    藍沁喜極而泣,拚命地點頭。


    阿誠也開心地笑了,然後他跑過了公路。就在路中央的時候,一輛卡車卻突然衝了過來,結果,藍沁的眼中,盡是血色。


    “我把這份傷痛藏在心中,努力地、嚐試著要把它淡忘。”藍沁站在了套索邊,隻不到一公分的距離,但此刻,這微小的距離,卻變成不可逾越的鴻溝。


    她緩緩抬起頭來,眼睛中的空洞在散去,卻有紅色的光在跳躍。


    “可是你卻把它喚醒了,還把阿誠的記憶扭曲了……。你知道嗎?那是我最珍貴的東西,不管你是什麽,我不允許你破壞它!”


    藍沁朝著洛琪一聲大叫,一陣紅色的波紋從藍沁的體表不斷擴散。象征著藍沁憤怒的赤紅火焰,突然從洛琪的體內竄了出來,那是足以燃燒靈魂的火焰,洛琪失聲尖叫,但火焰仍不斷侵蝕著她……


    上吊女,是通過讀取、轉而扭曲人的記憶,從而讓人生出絕望、怨恨的情緒,最後在它的暗示下自殺的惡靈。無可否認,這種能力是針對人的心靈弱點進行攻擊,讓人防不勝防。


    但這一次,身為上吊女的洛琪,大概沒有想到它會觸碰到藍沁那如同龍之逆鱗般的禁忌。更不幸的是,藍沁的體內,存在著比龍更可怕的神和魔。而藍沁那憤怒到極致的情緒,間接引發了之力。


    一怒,又豈是它這小小的魂傀儡所承愛得了的。


    於是當火焰熄滅後,地麵上隻剩下一個燒焦的人形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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