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長川看著眾人,悠悠道:“那無女乃是眾多懷有怨恨的母親的靈魂組成的,深有母性。我幼年的時候在鮮夷的川都遊玩,誰知無意間走失了,這一走失,就錯入了川都郊外的蓮台野,蓮台野乃是古代鮮夷國中部地區大戰的古戰場。長年累月都有人戰死於此,那些人死後,更是有母親來尋子,有的人往往還沒有尋到自己的孩子,就被那劇毒的屍毒瘴氣害死了,之後怨靈結合便化作了無女。那時候有半日,我一個人在恐怖的蓮台野飄蕩,直到後來遇到了一個慈祥的女人,她帶著我回家,給我洗浴,把我當兒子一般看待……直到我父母的到來,但是當我要去見我的父母的時候,這個無女忽而不準我回去,她想讓我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蕭貴在一邊聽了這話,心道:“那無女不過是個妖類,憑什麽強留下長川作自己的兒子?”


    日暮長川繼續道:“父母在蓮台野中尋我的時候,我一直被那個無女裹挾著四處狂奔,不得見到我的血親。直到後來我大慟不已,狠狠地搏命的哭泣的時候,那個無女才算是稍稍有了些母性,不忍看我這般痛苦,於是她便在蓮台野之上的泥沼樹根之後,輕輕對我說道:“要我放了你可以,但是,你要回來看我!”


    日暮長川有些傷感地笑著,道:“當時的我隻想去見自己的父母,於是也不多說,便道:“會的,我會來見你的!”


    當時那無女隻是輕輕一笑,而後就將那軟弱無骨的手伸進了我的胸中,一把將我的心髒摳了出來……


    下一刻,我就昏了過去。


    眾人聽罷這話,頓覺日暮長川幼年遭遇實在是頗有些奇特。


    陳一凡走到日暮長川跟前,說道:“長川師兄,今日我能見到你的真麵目也算是有緣!”


    日暮長川淡淡苦笑道:“我看你的本事,早就不該稱呼我為師兄了!再說,我也已經叛出了師門,你這又是何苦?”


    陳一凡道:“其實我也並非是一定要稱你作師兄,隻是覺得你這個人值得欽佩,一個沒有心的人,竟然能將我南極劍門中的修仙之法練到騰雲這個境界,我想你一定受了不少的苦難吧!那些在南極劍門雲台荒的日子裏,因為我身中仙劍之力,困乏無常,隻有太真上人在我耳邊給我講你的故事,算是用來激勵我,他說你這個人可以整日練功無度,直到自己昏死過去!而且每次‘獸捕’之時,無論麵前的妖邪多麽凶猛,長川師哥都是跑在第一個吧!”


    日暮長川臉上的表情卻是哀大於喜,道:“是這樣又怎麽樣?道法差就是道法差,連對付那些北極劍門的三代弟子都要費神,我若不衝在第一個……日後我怎麽能打敗那個高高在上的狗賊皇帝河潮西田?”


    陳一凡點點頭,道:“隻是恩恩怨怨,也總有了解的那一天,也許並非是你死我活,或者還有別的方式……”


    日暮長川仰頭看了看天,卻不再言語。卻在這個時候,一邊的道爾走到了日暮長川的身邊,說道:“長川兄弟,看樣子和你的堅韌比起來,我倒是隻能甘拜下風,算了,這個二哥我也不跟你爭了,自此之後,你便是我的二哥,我永遠隻是三弟……”


    陳一凡看了看這個說話的外邦人,心中卻是有幾分好奇,說道:“這位不像是神州人士!”


    道爾回頭衝陳一凡笑了笑,不錯,我來自希羅,是精靈族族人,叫道爾!


    陳一凡看了看道爾,笑道:“精靈族可是一個大族啊,現在的希羅國共有人族,精靈族,矮人族,塔人族,黑暗族,魔獸族六族,我說得不錯吧!”


    道爾開懷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藍色的瞳孔轉了一圈,道:“我想,這定是我希羅長老吉德告訴你們南極劍門的吧!”


    陳一凡笑了笑,道:“不錯,至今日,我門中的雲台荒掌門近身弟子對你們這些外邦異事卻還是知道一些的!”


    道爾道:“我們自然知道神州仙法莫測,我之所以潛身來到神州,正是因為受人所托,這個人便是吉德!”


    蕭貴在一邊補充道:“對,我兄弟說了,他正是去找你們南極劍門,想要上門拜訪的!”


    陳一凡一聽這話,卻是微微一愣,道:“你受命吉德,卻不知道是為了何事要去我南極劍門拜訪?”


    道爾垂目低語,道:“這是一件需要保密的事情,此處人多,不便言語,還是容我上了南極劍門之後再將實情告訴太真上人吧!”


    陳一凡微微回頭,卻見一邊的九尾狐正在對那黑海使者蛤蟆精灌輸自己的妖力。


    九尾狐雖然通身運氣,此時卻儼然已經將道爾和陳一凡的目光看在了眼中,不覺隻是訕而一笑,道:“妖就是妖,它是不值得信的!陳一凡,我現在馬上就帶著黑使者離開,你若恐我們這些妖類他日擾亂仙綱的話,倒不如現在就將我們殺掉!圖個痛快!”說罷,九尾狐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道:“已經斷了三尾了,我的法力自然不能跟你相比,你要殺我,我現在便會赴死,你快動手吧!”


    陳一凡看著九尾狐,卻隻是淡淡一笑,道:“我陳一凡誰都不想殺,你快離開這裏便了!”


    九尾狐一聽這話,也不多言,扛起黑使者,道一聲謝,轉身便走。這時候,卻是蕭貴猛然之間衝了出來,喝道:“你這妖魔,怎麽能這麽輕易將你放走,這地上躺著的百餘人生死未卜,你就這樣走掉?還有,我們在那根牢中找到的數十具枯骨,你要怎麽交代?”


    九尾狐一聽這話,卻是輕蔑地一笑道:“你要我交代什麽,這一切若要從頭算起的話,怎麽都算不清楚了!你可知就在現在,站在你們麵前的這個九尾狐妖,便是自你們所謂的名門正派的刀口槍尖下活下來的!”九尾狐更是冷然看著陳一凡和日暮長川,道:“三千年之前,我的先祖青狐便是死於南極劍門祖師一帝道人的手中,之後更是讓那一帝道人奪走了我青狐山聖物青石玉以作南極劍門門楣……諸般做法,又和強盜有什麽差別?若算起一切,你們這些所謂的修仙之人殺死的靈類絕對比這裏死去的人要多得多!”


    這一刻,所有的人,竟然猛然怔住,都不發一眼。


    陳一凡卻是冷眼看著九尾狐,道:“你快走吧,今日我隻是為了救我的師姐,其餘的事情,什麽殺戮,什麽妖邪,我都不想去管,你快在我麵前消失!”


    九尾狐冷哼一聲,迅速離開了,蕭貴還要上前理論,卻被道爾在一邊攔住了。九尾狐一路奔襲到大海邊,看著麵前浩瀚的大海,卻是詭異地一笑,道:“看來,我不作亂於天下,這陳一凡便不會知道他今日到底做錯了什麽!”話畢,紅煙起,九尾狐裹挾著黑影消失在天際。


    此時,在那散發著脹氣的屍水沼澤邊,陳一凡,日暮長川,道爾,蕭貴四人各自對麵站著,麵對著從那根牢中找到的百來個被囚禁的人,陳一凡道:“救活的人,我們為他們造一條船吧!”


    日暮長川點了點頭,緩緩走到了樹下草地上躺著的李甜兒身邊,卻見陳一凡早已經開始為李甜兒調理內息。日暮長川的步子遊移地,最終定在了那裏,緩緩轉身而去,她似乎已經有人照顧了呢!


    那我算是什麽?更何況,那日在天池之上,字字句句錐心的畫麵還在眼前,未曾斷絕:


    承影仙劍,自天空劈來,斬斷了自己的麵具,也斬斷了,一切的情分。


    那些草地上還躺著數十人,日暮長川下意識的走動之間,隻感覺腳踝微微一抖,低頭看去,是織田信子。


    她的眼睛緩緩睜開,氣若遊絲地用鮮夷話說道:“哥哥,救我!”此話一出,織田信子又緩緩躺了下去。


    日暮長川再也走不動了,在織田信子的身邊停了下來,緩緩將其扶正,而後,道家清輝之力緩緩滲入女子的身體中。


    日暮長川輕輕說道:“信子,你快醒來,我帶你回家!”


    蕭貴是個天生漁民,便帶著道爾去島上鑿木做船,五日過後,便也造出了一艘還算結實的木船,而那些從根牢中救出來的人,也差不多都痊愈了,隻不過多有殘傷。


    人生如同奔赴海礁的海水,聚在一起,總有衝散的一刻。


    而我們,無疑都是那其中的一顆顆水珠。


    在這根牢中鎖住的人,既有神州人,又有鮮夷人,蕭貴隻能日夜趕工,分成兩撥,隻是分離,終究還是要來了。


    漆黑的礁石之上,日暮長川站在船頭,身邊站著輕輕笑著的織田信子,他們的船上總共有六十幾人。


    蕭貴的眼光,一直到日暮長川的身影消失在雲光之下才收了回來。


    不知怎麽的,日暮長川在離別的時候忽而不想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麽,隻有身邊的那個織田信子,一邊歡喜地揮舞著胳膊,一邊衝著海岸上的蕭貴們喊著離別的字句。


    日暮長川站在舵前,看著東方。


    織田信子知道自己要回家了,樂得心懷大放,喜到極樂的時候,不覺有些累了,而後對著日暮長川說道:“累了,我靠靠!”


    女子不假思索地靠在了日暮長川的肩膀上。


    遠處的黃昏,寂寞而恬靜。


    夕陽下,海麵瑟瑟生光。


    這是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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