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李甜兒和崔炫已經停在了雲台荒下萬字崖前的平台之上,這一片萬仞崖壁便是通往雲台荒必經之路中的第二關,但見穿雲捧霧的崖壁上大大小小插上了無數的劍,隻是那劍身胡亂立在上麵,倒不像是劍梯。


    真正的梯子倒是崖壁上的萬千古字,這萬千古字便是南極劍門的道訣,隻是這般由祖師創造的獨特字形被稱作“南極劍體字”,正如“女書”男子不能理解一般,這南極劍體字,便也隻有南極劍門的仙師以及弟子方能識出。


    這崖壁上的道訣乃是南極劍門劍術中的開天劍,得開天之力,避劍邪之氣,以通陽關之路。


    李甜兒和崔炫也不逗留,祭起長劍,禦駕長風,劍劍珠璣,將崖壁上之字跡全部演示出來,隻見那壁上字跡隨著兩人的舞動越來越有光彩,至最後,終於精光四溢,插在崖壁之上的萬千枯劍,立刻喳喳作響,忽而便騰開一條道路,崖壁中間也生出一條玉石長階,綿延約有千百步。


    兩人縱身而上,更是沒有一刻停留。


    上得石梯最頂端,折上山台的一刹那,兩人眼光瞬間被衝破,這麵前耀眼的建築,便是雲台荒上的南極劍門正殿,雲霧深處,難覓其絕處。此時所見,裏外三進,圍牆層立,環繞著三個大堂,外間為致道殿,平日裏掌門談經論道之地,中間為四老殿,供奉老子,莊子,鬼穀子以及列子四人,這倒是南極劍門不同於其他傳統道家教派之特色,千年大門,可謂融會貫通,除了核心教義,在其他的方麵倒是已經大不相同。最後便是掌門院,供奉曆代掌門,殿門前一條青石長道延伸至崖壁石梯口,周圍更是幾段枯樹大木惶然入雲,奇異假山光影作亂,借著這番布景,山台更顯幽遠古重,頗有“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之大氣,正眼觀去,那正殿門廊皆是玄武石柱所立,冷森悠然,柱下行走著幾位級別較低的弟子;昂首間,隻見青玉屋頂,仙氣澹澹,更有幾隻仙鶴翔於雲間,垂目而視,幾隻仙鹿也正在一邊的地上吸吮著萆荔葉上的清露,黑眼珠忽閃忽閃,卻也並不怕眼前經過的崔炫和李甜兒。似是和這些弟子竟是熟人一般,有兩隻小鹿還撒著歡跑過來如小狗一般蹭著李甜兒的腿,虧得那母鹿一聲輕喚,那小鹿才退到母鹿身邊。


    隻是那李甜兒心中有事,也並沒有回應那小鹿的親昵,而是攜著崔炫急急步入殿中。


    太真上人雖是身處掌門院中獨修,但耳裏所及卻已經是到了殿外,心中早已是有所察覺,口中念道:“步伐雜亂,心思如織,這兩個孩子,怕是遇到什麽難處了!這腳步之間不聞吳恨的沉著,這難事應當就出在吳恨身上吧!”


    太真上人雙眼微閉,形似入睡一般。身旁站立著兩個小道童,身下印有太極的軟榻發出淡淡的光芒,上人的身上也仿佛有著幾絲清淨之氣,緩緩縈繞。


    啪嗒幾聲,崔炫和李甜兒已經是繞過致道殿和四老殿,踏進了掌門院中,卻隻見上人鶴發銀須,兀自清修,那眼神如正雲遊於境界之中。一時間兩人對望一眼,竟是無人開口。


    李甜兒碰碰崔炫的胳膊。崔炫也是低著頭不說話。兩人都那般站著,心裏雖急,卻曉得是不能打攪上人的。


    上人將這一切看得明白,心裏隱隱有些好笑,隻是麵上依舊沉寂,轉而從那嘴中吐出一句“急火易攻心,不好!”


    李甜兒一聽這話,卻是不再撞崔炫的胳膊,轉而對著上人說道:“師傅,原來你早就知道我們進來了!”


    上人雙眼睜開,輕笑道:“你們兩個如此手忙腳亂,我若不知,豈不是修仙修成了瞎子?”


    李甜兒一聽,也是微微一笑,隻是那笑容轉瞬即逝,轉而凝神說道:“師傅,望您救救大師兄!”


    李甜兒話音剛落,崔炫已是躬身上前將那柄烏木劍奉於手中,上人輕輕一看,說道:“炫兒所持這柄木劍,倒是驅邪的好靈器,若給我們道門中那些茅山散人,他們倒是會非常歡喜!”上人撫弄了一番,又道:“這鑄造工藝當是取自我們南極劍門,隻是這木質極寒,又似有淡淡微香,卻一定是取自極寒之地的仙木打造,仙木外麵看似沉然,內中卻是略藏戾氣,當來自野蠻之地!”


    崔炫應聲說道:“這是來自鮮夷島!”


    上人一聽這話,道:“你們沒能將我那傻徒弟長川帶回來麽?”


    李甜兒一聽這話,心下有些不悅,那“傻徒弟”的稱呼,非有萬般疼愛之情是絕不會講出來的。李甜兒道:“師傅慧眼,這便是你那傻徒弟長川修煉的仙劍,但我們此番急急趕回卻不是因為這柄劍,而是因為大師兄的精魂和身軀怕是已經被那‘傻徒弟’用嗜殺之劍給吸進了這柄劍裏!”


    上人一聽這話,表情卻依然沒什麽變化,隻是撫劍微微思索。桌旁那盞清茶似乎是剛剛有誰奉上的,現在已經冷掉,水光幽幽泛出銀色。


    卻在此時,隻是忽然之間從這正殿一旁的側廳裏傳來一聲鳳鳴:“什麽,你說什麽,甜兒師妹,吳恨出了什麽事?”


    隨著這一聲急切的問話,一個緋色身影忽然從大殿一邊飄然而出,紅綢舞,剪影亂,飄然若仙,這番場麵,無不讓人動容。這來者是個女子,通身緋色長衣,腰束流蘇帶,眼如秋波帶水,眉似細墨輕畫,隻是這番嬌人麵目在此刻卻是有幾分心憂和急切,那兩彎細月眉已是擰在一起。


    曾在月光下嬌羞可人的人兒,不是她薛琳兒又是誰?


    李甜兒卻是沒有料到師姐薛琳兒會呆在這裏,心下一驚,竟是變得支支吾吾:“我……這……師姐你怎會在此處?”


    其實方才薛琳兒又是來細細瞧了一番自己的嫁衣,方才正在丈量尺寸,以作修改,誰知丈量間,忽而聽到了李甜兒和崔炫的言語,薛琳兒本以為大師兄也回來了,想要給個驚喜,便躲在了一邊,卻不想聽到的卻是吳恨的壞消息,心中一急,更是沒能聽細其中來龍去脈,適才急匆匆出來相見。一見李甜兒欲言又止的樣子,一絲不安更是掠上心頭,眼波一轉,心中隻是深深一痛,如刺一般。目光淒寒間,轉而徑直向一邊的崔炫走過去。急切問道:“崔師弟,快告訴我,吳恨出什麽事了?”


    那崔炫知曉薛琳兒對吳恨的擔憂之情,怕自己的話傷到薛琳兒,也是左右為難,不敢言語,朝著李甜兒望去,李甜兒的眼睛此刻卻是在看天花板上的圖案。崔炫忙再轉頭看師傅,還好師傅卻沒有四處亂看,他望著崔炫,隻是輕輕點點頭,意思便是叫崔炫將事實說出來。


    崔炫還沒開口,那薛琳兒卻早是抓起崔炫的雙臂搖動著,再道:“崔師弟,你快說話啊!”


    崔炫雖然本是五大三粗的身軀,但卻仍然被搖得一陣眼花,忙說道:“師姐停手,我這便將經過說於你聽!”


    薛琳兒這才住了手,細細聽著,麵上表情卻依舊是那麽心焦。一雙娟麗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


    那上人也是將崔炫口中每字每句記於心底,崔炫講完的時候,上人心下已知,也不作答。卻是那薛琳兒急急問道:“你們走的時候,卻沒有四處看看有無大師兄的蹤影?”


    崔炫搖搖頭說道:“師姐,我們光想早點趕回來,看師傅可不可以將師兄從這柄劍解救出來,哪裏還來得及四處看!”


    “方才聽你們說什麽。嗜殺之劍,如此說來,大師兄便是在這劍裏麵?”薛琳兒回頭看了看上人手中的烏木劍。


    “正是!”崔炫和薛琳兒一起點了點頭。


    薛琳兒卻是一言不發,身形一動,那柄劍早已從上人手中是落入了她的手中,上人麵色微微一紅。薛琳兒卻是不管不顧,兀自將劍身端詳了一番,這劍身還散發著淡淡黑光。薛琳兒觀察一會兒,嘴角卻是輕聲一笑,赫然從腰間抽出“魚腸”仙劍,以劍擊劍,眾人一驚,想擋卻是已來不及,隻聽喀拉一聲,那烏木劍竟是生生被魚腸仙劍砍斷。


    那站在一邊的崔炫不覺驚聲叫起來:“師姐!”


    薛琳兒回眼看看崔炫,苦笑道:“就這般破木頭怎麽會鎖住大師兄的精魂?你們也太不小心了!”


    崔炫和李甜兒立時愣住了,都不約而同的向師傅看去,隻見師傅也是輕輕點點頭,說道:“你們師姐說的是對的,我看我那傻徒弟長川怕是被你們冤枉了!”


    薛琳兒突然將那兩截短劍放到崔炫手中說道:“我看大師兄肯定還在天池之上,我去找他!”話音剛落,一道紅雲猝然離去。


    “師姐!”李甜兒在後麵嬌聲喊道,身子就要跟著離開,卻不想被身後師傅的話給定住了:“甜兒,你留下!”


    崔炫上前行禮,說道:“師傅,我去陪師姐!”


    上人擺手道:“你也留下,她一人去便可以了!”


    “這!”李甜兒眼中露出不解。


    上人卻是不再說話,又輕輕閉上了眼睛,說道:“這次下山去,倒真是可以磨磨她的性子!這孩子,平日裏精明無比,但凡一遇到情字,就往往是失了分寸啊!”上人臉上也似蒙上了一層霧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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