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利爾斯要的劍當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造好,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是萊利爾斯這次沒有再要什麽華麗的禮劍,而是實實在在的一柄長劍,隻是根據他的要求,劍身比一般的細一些而已。說閱讀盡在當然不可少的是上麵的裝飾……算了,大少爺的習慣……


    用魔鐵打造武器讓我也頗為躍躍欲試,即使不為了萊利爾斯,我也很想快點造出來什麽樣子的。迪歐的劍我一直沒有想好該是什麽樣子,於是也遲遲沒有下手。萊利爾斯占了便宜,居然用上了我用魔鐵打造的第一把武器。不知道我能用他造出一柄怎樣的劍來。


    而現在萊利爾斯隻能暫時用普通的劍上戰場,不過那種裝飾性的人我想隻要裝飾性的劍就可以了。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每天從戰場下來都丟給我一柄廢銅爛鐵,所有的劍到了他手裏不出一天一定會折斷。


    這神奇迅速的破壞劍的方式讓我大為光火,他在加重我的負擔!為此我不得不加快打造魔鋼劍的速度,即使隻能在晚上做這件事,我也必須讓自己更加勤奮。也許真的隻有魔鋼武器才不會被子爵先生玩壞。


    迪歐有時候會拿萊利爾斯的斷劍仔細看,然後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也不時的觀察越來越喜歡把所有的空餘時間都泡在鐵匠鋪纏著我和迪歐的萊利爾斯。我不知道他從萊利爾斯的身上看出了什麽。也不好問他。從戰爭開始他就愈發沉默了,即使是我也難得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


    其實我也查看過萊利爾斯的斷劍。劍的斷口帶著奇怪的扭曲,就像被一股大力擰斷了似的,幾乎成了一個螺旋。而劍刃也都朝著一個方向翻卷,我甚至在考慮用這些斷劍做成螺旋形的風車葉片了,不用怎麽改造就可以直接使用。


    這是怎麽回事?萊利爾斯究竟在戰場上遇到了什麽?與什麽人在打仗?也許是個銅皮鐵骨一身蠻力的家夥也說不定呢,不然怎麽會把劍扭曲成這樣?可憐的萊利爾斯,難得是因為他那為了顯示“優雅”而改造過的特異鎧甲吸引了可怕的敵人的注意?於是每天都專門找上他。能夠死裏逃生不得不說幸運女神喜歡長得漂亮的小夥子。


    我開始為萊利爾斯緊張起來,擔憂他的生命安全。甚至有一天早上衝動的拉住他的馬韁,想阻止他上戰場。但在接觸到萊利爾斯不解的眼神時我還是放棄了這個不成熟的念頭,訕訕的鬆開手,囁嚅著說了一句“保重”。當時宏帕將軍似乎對弟弟的表現有點不滿,皺緊了眉頭。我更加不敢放肆了。


    不過幸運女神確實眷顧著萊利爾斯,沒有把這個優雅纖細的子爵大人從自己喜愛者的名單中剔除,她仍然讓這個熱愛著貴婦美酒和音樂的年輕人每天平安的從戰場歸來。


    但今天萊利爾斯的臉色可不太好。比他心愛的禮劍被折斷那天還要差。灰敗的臉色像一張舊牛皮,不停的噬咬著薄薄的下唇,幾乎被把那平日裏紅豔的唇片給吃了,下巴繃得緊緊的。他沒有了孩子般的愁怨,隻是靜靜的望著熔爐裏的火光發呆,手指無意識的撚動著。


    “子爵大人,如果想讓您的劍盡快打造好,那麽請賣力點拉風箱。”我不得不提醒他停滯了動作的手。為了自己的劍,他早在幾天前就自願當起了我的義務幫工。反正是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我也樂得輕鬆。


    不過他的力氣比我想象中要大,居然真的可以拉動風箱,完全不像他表現出來的文弱。這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也許是他哥哥逼著他多少鍛煉的功勞。


    “劍還要多久能好?”萊利爾斯徹底停下了手裏的工作,仰頭問我。那雙眼睛有著灼灼的光,能把人燒傷,裏麵的東西讓我讀不懂。


    我看著已經逐漸成形的魔鋼劍,心中也有著喜悅,這柄劍一定很棒,“一兩天吧。”可惜了給這麽個紈絝子弟裝飾。


    “能不能在明天之前就打好?”他迫不及待,嚴肅而認真,臉色不再難看,仿佛抓住了希望似的放著光。


    “呃……”我怔了一下,幾乎被他的表情欺騙得答應了,然後反應過來,為再一次上當惱火,“你想讓我幹通宵嗎?”滿是嘲弄的語氣。萊利爾斯的變臉我已經領教過一次了,不能再被第二次蒙蔽。


    “那就通宵吧。”他的語氣帶著少有的摻雜著命令的祈使。猛地一拉風箱,“呼”的裏麵的風突然膨脹起來,要從風箱裏呼嘯而出。熔爐裏的火焰因著這狂風而暴漲,成了探出圍籠的猛獸,差點把我都燒著了。


    風箱裏的風變得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怎麽突然這麽急迫?”他折斷劍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一直也都是笑嘻嘻的毫不在意啊。


    熔爐裏的火始終保持著旺盛,因為風箱裏的風前所未有的狂暴。


    “你慢一點好嗎?這對淬煉沒有好處,風和火都要適度才行。”我不得不無奈的哀告。


    “拜托了,寇達。”萊利爾斯一下一下的拉著風箱,像是要把風箱拉碎,但風卻小了起來,變得剛適合。


    “好。”我不再追問,同意了。因為萊利爾斯此刻映在牆上的影子像極了死亡騎士們來到那天迪歐的影子,孤獨而強大,猙獰而饕餮。我不明白為什麽一個文弱到這種程度的人也會有那樣的影子。但卻不得不讓人折服。


    “你聽到今天的慘叫了吧。”萊利爾斯一夜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的給我打著下手,直到再開頭,聲音都有些沙啞。


    今天?我抬頭看看鐵匠鋪外懶洋洋半浮著的月亮,她的光輝已經因為漸白的天色而有所減退。黎明到來,連最黑暗的時刻都被甩到了昨天。


    一整夜的工作讓年輕子爵的腦子都糊塗了,渾渾噩噩的,很懷疑他還能做什麽。


    “你是說昨天的戰鬥嗎?”我小心翼翼的探問,特別加強了“昨天”這個詞的發音。


    “嗯。”他漫不經心的應者。


    我回憶了一下,似乎確實昨天的聲音比平時要大,聽起來也離城裏更近,而且戰鬥結束的也比平時早很多。可能真的昨天戰況很差吧,連皮休都沒精打采的隻是路過鐵匠鋪,而沒有進來繼續宣揚他的豐功偉績。


    “怎麽了?”


    “魔法師。”萊利爾斯放開風箱,恨恨的說,“他們居然召來了魔法師!”站起身走到鐵匠鋪門口,望著天空。


    “魔法師?”我目瞪口呆,“傳說中的魔法師?”


    “魔法師不是傳說,是真實存在的。”萊利爾斯沒好氣的咕噥,“我們奇米尼自己也有。”


    但那種稀有的生物,呃,不,人,和傳說有什麽區別?那可是相當罕見的,我在齊格鐵匠鋪待了那麽久,可從來沒見到過一個,而什麽騎士戰士貴族王侯倒是每天大量接待。據說魔法師能夠操縱神奇的力量為自己服務,那巨大的,可怕的力量,一個火球就能毀滅一座城堡。相比之下,雅蘭的冰霜也隻能凍結一個活屍而已。


    提爾怎麽辦?我們現在可沒有什麽魔法師可以與之對抗,甚至連雅蘭都沒有!


    集合的號角在此時吹響,萊利爾斯忿忿的拿過剛鑄好的劍,甚至沒有等待劍上的溫度徹底退下來,果決的離開。他修長挺拔的背影就像他手中的劍一樣鋒銳,他走路的架勢都帶著風的呼吸。


    我紮著空蕩蕩的手愣在那裏,幾乎忘記了應該留住那柄劍,直到上麵火熱的溫度徹底退卻,現在那柄劍還不能說是徹底的完成品啊!


    萊利爾斯要幹什麽?他又能幹什麽?我滿腦子都是他離去的背影,憂心忡忡,煩躁不安。


    自從軍隊開拔到了城外,我就一直坐立不安。萊利爾斯走前的表情陰沉可怕,仿佛暴風來臨之前,萬物沉寂,誰也不敢開口,瑟縮著等待那自然的偉力席卷大地、天空和海洋,釋放那毀滅一切的力量。


    而魔法師,那種危險的存在更加深了我的恐懼,我們的少爺會怎麽樣?他不會衝動到隻憑一把剛鑄好的劍就衝上去以為自己英勇無敵吧?萊利爾斯確實是個典型的孱弱貴族,但他對哥哥的愛和對責任的理解,讓他的心有著與身體完全相反的堅強。


    “想去就去吧。”迪歐在我報廢了第三個矛尖之後開口,拿下了我手裏的鐵匠錘,“不過別出城,隻能在城頭看。戰場太危險了,你也看不清什麽。”


    “好!”我丟下迪歐和鐵匠鋪頭也不回的衝上了城樓。


    戰鬥還沒有打響,隊伍已經排列得井然有序。


    從高處望下去,對麵的敵軍隻是印在青草平原上的密集的黃褐色的小點,隻有軍旗在風中獵獵的鮮豔,紅黑兩色分明而濃烈。


    那些黃褐色的點組成了嚴整的方塊,方塊排成了長長的條帶,彎成一個淺淺的月牙,兩翼突出,而中央凹陷。


    仔細看能分辨得出那黃褐色的條帶是拿著長矛的步兵,因為閃亮的矛尖在太陽的照射下反著刺眼的星點分布似的光。在他們的前麵則是幾排弓箭手,而兩翼是穿著銀色鐵鎧的騎兵。


    我們自己的方陣能看得一清二楚。


    最引人注目的顯然是那林立的長矛。與德克的普通長矛不同,我們的矛足有十幾米長,高得像直插雲霄的樹枝。而我們的戰陣也不同於對麵的鬆散,而是十分緊密,像森林裏肩挨著肩的樹木,相互依存。人與人之間幾乎算的上是摩肩擦踵了。但士兵們並不是平齊的站著的,而是錯落著,單數列形成一條直線,雙數列在稍微後麵半步的地方形成另外一條直線。於是單列看的時候就是曲折的,成一種鋸齒形。


    不過我不明白,為什麽隻有雙數排的人手中才有長矛,而單數排的人卻空著兩隻手,隻在胸前掛著盾呢?


    長矛陣綿延成了兩公裏的長龍,而拿著短矛的投矛手們則隱蔽在長龍的後麵,每個人手中都拿著四五根,隨時都會被丟向敵陣的樣子。那矛尖看起來薄而銳利,實際上也是如此。我在打造的時候就被要求,要那種鋒利而軟的,投出去能有效的殺傷敵人,但卻會被那大力的撞擊弄彎曲,這樣才可以避免被敵人在戰場上就撿去使用,來對付我們自己。而我也確實按照這個要求而絞盡腦汁,讓矛尖有著巨大的殺傷力的同時又柔軟的隻能使用一次。


    這些都很精彩,但我掛心的是萊利爾斯。他很容易尋找,因為那身淡藍色的鎧甲隻有他才穿,顯得特別的醒目,難怪總是會被對方強力的敵人找上。我難以理解貴族少爺為了所謂的“優雅”而把青銅鎧甲塗成淡藍色的行為。他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拂,披散在背後,雪白的披風映襯下更是俊逸,連頭盔都不能減弱那種風度翩翩。這樣的人隻適合在宮廷裏服侍貴婦們,討她們的歡心,可一點也不像是能上戰場的樣子。


    葉赫奇?範?宏帕將軍在前排騎著馬緩慢的遊走,“嘚嘚”的馬蹄因為沉靜而特別鮮明。他的青銅鎧甲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雖然有些陳舊,卻更加感到堅固。


    將軍在做著戰前動員,講著激動人心的話:“奇米尼的英勇士兵們,我知道你們每一個人心中洋溢著的熱血。我知道你們渴望著榮耀,更想用自己的雙手親自保護自己的家。


    “看著你們身後的城牆,在那後麵的是你們的母親、妻子、姐妹、兒女,她們現在能夠安心的坐在屋子裏防線,因為她們知道你們一定會保護她們的安全,讓她們沒有憂慮。你們是她們最堅實的依靠,讓她們發自內心的信任。而這,就是你們戰鬥的理由!


    “德克,我想你們都應該早已聽說過他們的暴行。他們怎樣對待曾經抵抗過他們卻不敵而淪陷的城裏的老弱婦孺,怎樣對待那些無論豐厚與否的家產!你們,能把這群狼放進自己的家嗎?”


    “不能!”兩萬多人響亮的吼著,整齊劃一,宛如發自同一個喉嚨。


    侯爵大人對士兵們的反應頗為滿意,他騎著馬走在他們的前麵,突然停在了一個位置,撥轉馬頭對著那裏的人:“皮休,我前天見到你用拳頭打碎了一個人的腦袋。好樣的,我記住你了。對狼就得這麽毫不留情,對他們客氣就是對我們的家人的殘忍。繼續用你的拳頭揍他們吧,我等著看你更英勇的表現。”


    “啊!”皮休敲著盾牌大吼,他本來就比鍾聲還洪亮的嗓門震耳欲聾,能傳到對方的陣地中去。


    “我知道,昨天魔法師的火球讓我們損失慘重,也嚴重打擊了你們的信心。”


    隨著侯爵的話,一些人耷拉了腦袋。


    “但別忘了,我們也有奇米尼的風之騎士!他會為我們盡力抵抗魔法師的攻擊,帶領我們重新贏得戰場的驕傲與勝利!”激昂之後,他輕蔑的一笑,“如果是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師,就算是騎士受到祝福的力量也不能比擬,我們的風之騎士,隻能衝入敵陣去殺了他才能解決大家的麻煩。然而我們都知道,那不過是個見習的學徒,他的火球隻要一陣風就能吹跑,燒回他們自己的軍隊,讓他們自己人焦頭爛額。”他幽默的聳聳肩,輕鬆自如。


    “哈哈!”果然人多就是厲害,連笑聲都帶著熱血的氣勢,而沮喪的陰雲也全部消散。


    “好!還囉嗦什麽?前進吧!殺了他們!把德克打回自己的老家去!讓他們記住奇米尼的戰士是多麽的強大!”


    “啊!”大吼伴隨著敲擊盾牌和跺地聲,每一個人都被宏帕將軍撩撥了鬥誌,恨不得吃了對方的心髒。


    連我也是。


    號角響起,迫不及待的人們投入了戰鬥。


    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單數排的人手中沒有長矛了,是啊,我早該知道的不是嗎?那矛太長了,根本不是一個人能拿住的,隻有兩個人共同支撐才行。長矛被放下,前後的兩個人握著同一根,平端著矛尖向前,指向敵方的陣線。後麵的一根抬得比前麵的略高些,這樣依次下去,形成一個死亡的弧線。


    這就是我們的卓頓戰陣,馳名到整個高蘭大陸的卓頓戰陣。沒有哪個軍隊能夠抵敵卓頓戰陣的正麵衝鋒,那就是死亡的代名詞。


    而我最關心的萊利爾斯,暫時還是帶著騎兵一動不動。他的披風在綠色草地的布景下白得亮麗,仿佛從來沒有沾染過任何塵土一樣。他的手中握著騎士衝鋒用的騎槍,上麵還飄蕩著一麵小小的帶著奇米尼標誌的旗幟,長長拽著的飄帶在風中蹁躚。


    他身後的騎兵也是同樣的一動不動,除了馬匹輕輕的躁動與響鼻,人都仿佛凝固了一般。而馬也被按捺著,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響。


    他像在等待著什麽。他們在等待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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