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立馬放下針線簍子,“奴婢這就去看看!”說著拔腿就往外,將要出門時,錦鳶忽又出聲將她喚住。


    “不必……不用去看了,讓門上的婆子警醒些,若……來了人提前傳話就是。”


    錦鳶扶著床柱,緩緩坐下。


    石榴轉身,看向籠罩在幽幽燭火的娘子,有些不明白,為何又不讓她去看了,娘子明明那麽盼著大公子來的。


    但石榴牢記竹搖姐姐的吩咐,不敢問出口。


    她應了聲是,又走回娘子身邊坐著。


    錦鳶卻知道——


    從今往後,語雲齋裏的人絕不能在大公子回來時於門口張望、翹首以盼,她已是後宅裏的妾室,若再這樣做,不知要鬧出多少風言風語來。


    說她張狂還算是好的。


    一旦扯上浪蕩、媚主……


    到時她的名聲毀了,也會連累大公子的清譽。


    “娘子還睡麽?”


    石榴輕輕出聲詢問。


    錦鳶回神,眸光溫柔著回道:“留一盞燈,我坐會兒再睡。你先下去歇息罷,今日從早忙到晚,你們也累了。”


    “奴婢先下去了。”石榴起身離開,還不放心地叮囑:“娘子也早些歇息。”


    錦鳶微笑著頷首,倚靠著床柱。


    看著石榴出去,她臉上的笑意才逐漸淡下來。


    屋子裏隻剩下她一人後,愈發顯得空蕩而安靜,這份安靜像是陰晦凝結成的蛇,遊走在她的心頭。


    這一刻。


    在這一夜。


    她才真真正正意識到,自己成了後宅裏的女人,在一個個日夜裏,等著大公子來或不來的消息,又或是在將來很久後,還能聽見大公子去其他人那兒的消息。


    她隻能守著這間語雲齋。


    等著他來……


    她緩緩合上沉重的眼皮。


    想著若今晚大公子不來,自己就從回廊走去清竹苑尋他。


    趁著如今——


    自己還能去尋他。


    仗著大公子對自己的這份寵愛,她想要任性一些、自私一些,在他心中占據的位置更多些,更久些。


    *


    南定王府。


    自大軍凱旋回京後,王府上下早早就準備著迎接王爺,府邸裏的鶯鶯燕燕更是鉚足了勁地打扮自己,那些歌妓、舞妓還編排了好些新曲,想要獻給王爺。


    好不容易等到宮中宴席結束,王爺出宮回府。


    錦氏領著一眾女子站在王府門口。


    花枝招展地逼人眼球。


    遠遠望去,花團錦簇,實在壯觀。


    馬車在王府門口停下,南定王從馬車裏出來,他今兒個在宴席上喝得多了些,腳步有些虛浮,人也有些暈乎乎,但心情甚好。


    能重新領兵、與一眾兄弟戰場廝殺、得勝歸來,護住滄州、邊境一方百姓平安——


    這份喜悅,是什麽樣的美人、權勢、財富都比不了的。


    他身心愉悅地下馬車。


    迎麵就聞到一股過於熟悉的濃烈脂粉香氣,撲鼻而來,眼前一片花枝招展的女子,語調柔媚:“恭迎王爺回府~”


    她們盈盈拜下。


    燥熱的晚風送來更濃鬱的脂粉香氣。


    南定王隻覺得一陣心浮氣躁,抬手道:“都下去,都擠在門口成什麽體統。”他揉著額角,語氣顯得不耐煩。


    而滿心歡喜盼著王爺回來的側妃、妾室、姑娘們,不由得愣住——


    王爺是不是累了,這才對她們如此冷淡?


    可她們向來不敢忤逆王爺的話。


    正陸續退下時,又聽見王爺慵懶著開口:“錦氏留下,隨本王一起回去。”


    此言一出,錦氏成了眾矢之的。


    她屈膝,姿態端莊:“是,王爺。”


    哪怕她美貌已逝,麵上也任由歲月留下了痕跡;哪怕她已被王爺忽視了十幾年,卻不妨礙王爺近年忽然對她的重視。


    嫉妒也好、羨慕也好。


    這些情緒無人敢露在臉上。


    錦氏儀態端莊賢淑地走到南定王麵前,屈膝行禮,南定王抬手,語氣壓下幾分敷衍的不耐煩,一邊朝府內走去,一邊關心下府中的事情:“本王不在府中的這些日子裏,府裏一切都還順利?”


    錦氏落後半步,跟隨在身後。


    溫聲回話:“府裏一切都好,妹妹們都聽話懂事,知道王爺在邊疆迎戰北疆賊人,一心記掛著王爺的安心,都在府中吃齋念佛,為王爺祈福。”錦氏不經意提及喬櫻兒,語氣如慈愛的長姐,“櫻兒妹妹還特地去了五通觀為王爺祈福呢。”


    “側妃有心了。”南定王揉著額角,昨夜與陛下抵足長談,徹底未眠,今日又飲了不少酒,說完後才反應過來,方才錦氏提的是喬氏,又添了句:“錦氏你也辛苦了。”


    “妾身年紀最長,這些都是妾身該做的。”她抬眸,語氣染上一份欣喜,“家裏還有一件好事,就等著爺回來,好讓爺聽了後也高興高興,算是雙喜臨門。”


    南定王本已想讓她退下。


    聽錦氏的話,不得不再留她一會兒。


    “何事。”


    語氣淡淡。


    錦氏隻當為察覺南定王的冷淡,兀自高興地說道:“櫻兒妹妹在三個月前才告訴妾身,說已有身孕,這會兒妹妹的肚子已經有八個月了,再過一二個月就要生產,肚子瞧著大的有些嚇人。妾身從未懷過,看著有些擔心,今兒就沒讓櫻兒妹妹出來在門口等王爺回來。”


    錦氏說得喜氣洋洋,仿佛比她自己懷了還要高興。


    南定王的臉色倏然變了。


    眉心皺緊,一時有些轉圜不過來:“喬氏——有了身子?已經八個月了?”


    錦氏頷首,“是啊。”她平日不是話多的人,這會兒卻含笑著說得停不下來,感慨著道:“家裏的妹妹們子嗣緣薄,總沒有一兩個好消息傳出來,妾身也是……沒想到妹妹子嗣緣旺,伺候王爺這才不到一年,肚子裏就懷上了。還不知道是男——王爺?”她一股腦的說著,才發現南定王的臉色黑沉沉地嚇人,臉上露出不安之色。


    話至如此,哪怕南定王醉得再厲害也聽明白了。


    他繃緊臉,冷聲道:“我去看看喬氏。”


    錦氏連忙跟著:“妾身也隨王爺一同去看看妹妹。”


    “你不用去!”


    錦氏停下,不再試圖追上南定王裹著怒氣的步子。婆子走到錦氏身邊,伸手扶著她的胳膊,“側妃,咱們回去罷。”


    “好。”


    她抬腳,神色冷淡著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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