驃騎將軍領兵趕赴邊境驅逐胡人的消息,才傳入青州府中。


    此時,趙非荀已率五萬屯兵出發多日。


    錦鳶也在這一日離開青州府。


    啞婆婆陪著一同去廟中祈福。


    錦鳶跪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昂麵望著塑金身的佛祖,慈眉善目俯視眾生信徒。


    她虔誠合目。


    庇佑趙非荀平安歸來。


    庇護大夏將士凱旋。


    她將平安二字在心中反複百遍,盼佛祖能聽到一二,才俯下身深深叩首。


    她今日所求,唯有平安。


    不言長相廝守。


    她能窺探夢中之事,已是得上天眷戀,不敢再將這些兒女情長拿到佛祖麵前祈禱。


    哪怕現實與夢境又開始交織。


    從寺廟裏出來後,錦鳶辭別婆婆,兩人抱著哭了一回,等上路後,錦鳶坐在馬車裏用濕帕子敷著紅腫的眼睛。


    這幾日錦鳶一刻也不敢讓自己停下來,每晚都累得睜不開眼睛才睡去,唯恐留出片刻空閑,止不住胡思亂想。


    待她離開青州府。


    分別的悲傷逐漸淡下。


    壓抑了多日的情緒悄然現形。


    錦鳶靠在馬車車壁上,眼瞼低垂,看著手腕上的南紅玉鐲,想起夢境中的幕幕情形。


    她記起自己一身白衣,簪戴一支豔紅的絨花簪子,望著遠處嗩呐喜悅之聲,淚流滿麵,心痛如刀割。


    也記起,夢中與大公子成婚的是和親而來的公主,這場婚事定得倉促,而她那時候已然有孕。


    既是和親,定然與周邊小國動蕩不安有關,眼下雲秦胡人來犯,大公子率兵趕赴邊境——


    難道是雲秦送來的胡人公主?


    那日聖旨到時,她驚慌失措,仿佛看見夢境又要將她拉回絕望的深淵,才險些失態。


    冷靜下來後,她才想如今與夢中已不同。


    自大公子出征後,她哪怕無法侍寵,也遵循大夫的囑咐,日日不忘服藥,她不會再讓自己懷上孩子。


    她亦不會再簪絨花。


    大公子待她比夢中更不同。


    或許——


    和親一事不會發生。


    哪怕真的發生,她也不會被大公子遺忘、冷落。


    她閉上眼睛,不願再以胡思亂想來折磨自己,緊緊護著手心中求來的平安福,盼大公子的平安凱旋。


    因雲秦胡人來犯、緊接著宋老將軍犧牲,哪怕陛下已經派出戰無不勝的驃騎將軍,京城上下氣氛也不似往日熱鬧。


    春景園中倒是依舊。


    園子裏不少都是從趙府的清竹苑裏帶來的人,他們早已習慣自家大公子在邊疆殺敵,在他們眼中,大公子從無敗仗,區區雲秦胡人,大公子輕易就能拿下。


    園中的姚嬤嬤、撥雲、竹搖幾人更是鎮定,也給園中的眾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沒看見大公子院裏的人都胸有成竹,他們還有可慌亂的?


    就是錦姑娘才來了一年多,大公子連去秋獵、青州府赴任都要帶著姑娘,可見寵愛之甚,眼下大公子忽然領兵出去打仗,兩人分離不知要多久,錦姑娘自然思念擔憂,看著有些鬱鬱寡歡,也不怎麽同姑娘們說笑打鬧。


    偶有出門探訪友人歸來後,臉上才有幾分喜色。


    自錦鳶回京後,還是常去趙府請安,或是郡主娘娘遣人來叫她去作伴,又或是去京郊五通觀祈福。


    除心係趙非荀及將士的安危,京中也有其他事情令禾陽憂心——


    趙老夫人快不成了。


    趙言煜每隔一日下朝後先去探望趙老夫人。


    眼下趙老夫人逝世,遵照朝廷規矩,趙言煜是必要辭官在家丁憂三年——


    趙言煜退下後,是否會更改陛下對趙家的忌憚一心?又或是會因荀哥兒擊退胡人立下又一項軍功,加之重振青州府的功勳,隻會另陛下更為防備?


    這些日子,禾陽夜夜被噩夢驚醒。


    瞧著臉色比前些日子聲稱養病時更差了許多,偏偏這個時候,荀哥兒正在為國效力,她身為人母,隻能露出擔憂,絕不能憔悴,反被人猜測她不瞞陛下決斷。


    但也總算有了個好消息。


    禾陽授意柳嬤嬤打聽錦家父女的下落,耗費了這麽久,還真被柳嬤嬤悄無聲息的打聽出來了。


    那天接走錦家父女的正是田婁巷錦家——與禾陽郡主是拐著彎兒的遠親,已經有幾十年不曾來往走動了。


    柳嬤嬤也從街坊鄰居口中套出話來,田婁巷錦家在去年的確接了一門遠親入府住著,聽說是現任錦家老爺嫁出去妹子的男人和女兒,妹子過世後,父女倆相依為命實在可憐,錦家老爺就把父女倆接入府中照顧。


    那父親是個藥罐子,兩三個月前才病逝了,聽說那小丫頭與府裏的小姐一般養著,想著應當父親過世後,靠著舅舅的庇護,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柳嬤嬤將打聽來的說完後,才問道:“錦家雖無一官半職,是靠著祖上積攢下的產業過日子,但錦家姑娘爭氣,一個是南定王府裏的側妃,一個今年選秀留中的錦貴人,也算是戶體麵人家。如今姑娘的生父身份雖還未打聽出來,是否要讓錦姑娘先順勢認回去?也要讓姑娘提提身份。”


    “錦側妃——”禾陽沉吟一聲。


    一旁的吉量隻當娘娘一時沒想起來,低聲提了句:“那位錦側妃是南定王府裏的老人了,是第一個上了玉蝶的側妃。”


    禾陽遲遲未答。


    眉間攏著凝重之色。


    柳嬤嬤到底年紀大些,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娘娘的顧忌,這會兒夜深了,屋子裏就二人服侍娘娘,說話也不必防著人:“娘娘可是擔心那邊府裏得了消息,借著這事又靠上來?”


    禾陽歎息一聲。


    想起南定王借著櫻兒為側妃的名義,屢次登門接近趙家,如今趙家如日中天,怎敢與這樣一位王爺走得太近,且他與荀哥兒都是武將,都曾立下赫赫戰功。


    為避嫌,禾陽時常稱病。


    若再讓南定王知道,荀哥兒身邊的丫鬟是錦側妃妹妹的女兒,怕是南定王府的人又要上門一回。


    如今荀哥兒還領兵在外。


    還是謹慎些更好。


    禾陽擺了下手,“先慢著,不急於讓錦鳶認親,等荀哥兒回京後再議。”她說著頓了下,“錦父亡故的消息也先瞞著,不許令她知曉。”


    兩人皆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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