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嬤嬤朝兩個忐忑不安的姑娘使了個眼色,讓她們不必擔心,伸手扶著渾身發涼的錦鳶,又攏緊了些她身上披著的外衣,語氣慈祥溫暖,叫人覺著安心,“姑娘別怕,鬆鬆神,大公子才從外回來,定不是衝著姑娘來的,別嚇著了自己,啊?”


    錦鳶才從驚嚇中回神,用手壓著狂跳不止的胸口,深呼吸了兩回後略好些,微側些身子,向姚嬤嬤福了福身,低聲道:“多謝嬤嬤…”


    嬤嬤心疼她,這會兒臉上還冒著虛汗。


    用胳膊摟著她,仔細問道:“瞧著姑娘眼下發青,這是一夜都沒睡麽?”


    錦鳶緩緩搖頭,“睡了會兒的…這會兒才醒,可能…是,睡得淺了些。”


    二人正說著話時,輕風從書房裏跑出來,扯了個小廝吩咐:“速速送水來!不要溫的,送涼的好,快!”


    他一嚷起來,姚嬤嬤自然也聽到了,連忙看向一旁的兩個姑娘:“你們也跟著小廝進去伺候!”


    話音才落,就被輕風製止了。


    隻見他連連擺手,“姑娘們別進去。”快步走到姚嬤嬤跟前,說話時有些氣喘,一雙眼睛卻異常鋥亮:“讓小廝們伺候著就行,嬤嬤您有別進去。”


    姚嬤嬤年齡大,見過的事情也多。


    聽了輕風的話後,眼底劃過驚色,“大公子這是…”她也將聲音放輕,蹙著眉擔憂問道:“回來時老身瞧著荀哥兒的眼神就不大對勁,是…中了什麽下作的髒東西?”


    最後一句話,隻有他們三人聽見。


    錦鳶的心口狠狠一顫。


    難道趙非荀也中了…春情藥?


    若是解藥的話……


    一想到後邊的事兒,她手腳都快涼透了。


    輕風搖搖頭,模棱兩可地說道:“嬤嬤不必擔心…主子沒中那些下三爛的東西,是外頭的事兒,不關你們裏麵的事情…今兒晚上的這些你們就當沒看見…”他說著說著,又想起在外頭的如煉獄裏冤鬼哀嚎的場景,渾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搓著胳膊抖了下,歎息著道:“實在把人害的太慘…那沈家就不是東——”


    又連忙止住。


    有些心虛的看向錦姑娘。


    這位姑娘好歹也在沈家多年了…


    姚嬤嬤適時開口,望著錦鳶的目光慈藹:“這會兒天還沒亮,姑娘抓緊再去躺一會兒,白天還有不少細心活兒要趕。”說著,不給錦鳶拒絕的機會,也向著旁邊的兩個姑娘道:“兩個姑娘也去睡罷,院子裏有嬤嬤我和輕風小子守著。”


    竹搖、撥雲退下回屋去。


    錦鳶也點點頭,退下。


    離開時,從輕風身邊經過,一縷若有若無的異香再度飄來,與趙非荀身上的相似。


    起初,她並未在意。


    直到回了屋子裏坐了片刻後,心跳仍未緩解。


    莫名的咚咚連跳。


    令她整個人精神異常亢奮,明明身子在坐定後疲乏得恨不得倒頭就睡,可眼睛、腦袋清醒無比,此時她才察覺可能是趙非荀身上的異香不妥。


    當時她莫名急速的心跳,一半是因為驚嚇。


    還有一半,極有可能是因這異香。


    所以…


    當時趙非荀才厲聲嗬斥她別靠近……麽。


    一念閃過,心跳又加速了些,心慌至難受,像有什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她止住思緒,不敢繼續想下去,顫抖著手連倒了三四盞茶水,冰冷的茶水下腹,心跳才逐漸平穩些。


    她尋到了法子,灌了一肚子冷茶,人才緩過來。


    她扶著額頭,踉蹌著走到床邊躺下,眼皮無力的耷拉下來。


    方才聽輕風透出來的隻字片語,這異香和沈家脫不了幹係…


    沈家……


    又做了什麽事情?


    難道在夢中,沈家被抄家,不隻是因私通雲秦販賣藥材?


    為何……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思緒徹底梳籠不起來了。


    在墜入昏睡之前,她模糊的記起,像是有什麽事情被她忘記了…


    困意洶湧襲來。


    她還是抵擋不住,沉沉睡去。


    這會兒,哪怕是外頭院子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來去,也不曾把她吵醒。


    這一覺她睡得酣暢。


    次日醒後,除了身子有些無力虛乏,精神倒還算不錯,晨初那片刻的心慌不寧,現在想來恍然如夢,竟顯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外頭院子裏分外安靜。


    錦鳶偷偷朝外看了眼,沒見到竹搖、撥雲的身影,她也就不急著出門去,洗漱打扮後,又見妝奩裏的南紅玉鐲子,想了想,還是戴上了,用袖子掩著。


    她不必為了這些小事,再受趙非荀的折辱。


    想起他來,她才恍然想起背書一事。


    急忙翻出來昨兒個拿回來的紙,攤開來仔細指著念了一遍,前麵幾個字她還能認得,後麵筆畫多些的,她怎麽也想不起來念作什麽。


    正冥思苦想時,門上有人來敲了兩下。


    “錦鳶,開門。”


    是竹搖。


    聽著好像是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話的。


    錦鳶怕是姚嬤嬤吩咐了她來傳話,快步去開門。


    門一拉開,竹搖就把一樣東西塞進她懷裏。


    錦鳶心也跟著懸起,低頭看著問道,“是什麽?”


    竹搖也不進屋,就這麽站在門口,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是撥雲當年念書時,被老先生罰繡的三字經。”


    聲音裏都是淺淺的笑意。


    錦鳶明了這一遭與昨晚的正事無關,心裏繃著的弦鬆了許多。


    也是,昨晚輕風還特意囑咐過了,讓她們當做什麽都沒見到,是她沒穩住。


    這麽想想著後,眉目也跟著溫柔起來,她也學竹搖那般,低聲笑問道:“真拿來了啊,撥雲她肯了?”


    竹搖豎根食指擋在唇上,噓了一聲,“她不知道,你瞧了,我再偷偷拿回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覺的,隻有我倆知道。”


    兩人對看一眼,捂住嘴巴。


    不敢笑出聲來。


    錦鳶打開帕子一看,上麵還真是一幅繡的三字經。


    撥雲繡三字經時年紀應當還小,針腳瞧著沒什麽章法,隻管把一個字的筆畫都填滿夯實。


    錦鳶順著字,一個個看下來。


    口中也忍不住跟著念起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姑娘的嗓音溫柔似水,尾音還有些柔媚勁兒。


    枯燥的三字經在她循循念來,竟多出了幾分纏綿柔情來,配著清晨身後傳來的一絲絲微涼的風,教人忍不住就想要搖頭晃腦的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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