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辛連忙抬手擦幹眼淚,眼神擔心的看向錦鳶,動了口型,“她不知又要作甚。”


    錦鳶心下無力。


    哪怕她性子再軟弱好欺負,今夜也生出怨恨來。


    她按了下妙辛的手,朝妙辛安撫笑了下,“不必擔心,你先歇息。”


    說著,錦鳶推門出去。


    在去主屋的路上向拂冬打聽,才知是夫人派了身邊的莊婆子來叫走了福嬤嬤。


    沈如綾心虛,坐立不安。


    將貼身侍候的丫鬟們通通遣走,隻留下錦鳶一人,張口焦急道:“母親派人叫了福嬤嬤去!”


    錦鳶的嗓音軟綿,回道:“福嬤嬤是院裏的管事嬤嬤,夫人叫嬤嬤去許是囑咐去驚的事。”


    沈如綾眉目皺起,臉上神色仍不寧,“但願是。”說過後,視線移向眼前的錦鳶,戒備著逼問:“顧公子之事你不曾向院中其他人提及過?”


    錦鳶在她麵前跪下,三指並攏朝天:“奴婢願意發誓,顧公子之事不曾第三人透露過隻字片語!”


    沈如綾吐字,眼神犀利:“我要你起毒誓,用你的家人!”


    錦鳶麵上閃過驚愕。


    眼瞼抬起飛快看了眼沈如綾的臉色,似是不敢置信。


    “你不敢?”沈如綾咄咄逼人。


    錦鳶豈願以爹爹、小妹起誓!


    他們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自己的苟且、隱忍,受盡所有的不甘,亦是心甘情願的為了家人,不求回報。


    自己所行之事報應在她身上就是!


    錦鳶哀聲求著,“奴婢願以自己起毒誓,如背叛了小姐,五雷轟頂、不得好——”


    “啪!”


    沈如綾一掌甩下,眼神狠絕,“我的說話聽不懂是嗎!以你的家人起毒誓!當著我的麵說!”


    錦鳶被打的跌坐在地上。


    血腥氣從嘴角蔓延。


    “奴婢…”錦鳶垂下視線,吞下胸口的憤怒,掀唇,一字一句道:“奴婢願以家人起誓,若將顧公子之事告知第三人,甘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就是她伺候了八年的主子!


    心思如此之狠毒。


    她絕不該再心軟一瞬!


    聽錦鳶發了毒誓後,沈如綾麵上的不安才淡了下去,支著胳膊緩緩揉按額角,聲音懶懶:“我累了,去備水伺候我沐浴。”


    錦鳶愣了下。


    今夜並非她當值。


    她不敢直言,隻柔怯著回道:“奴婢去傳拂冬、挽夏進來。”


    沈如綾登時不耐煩起來,“蠢奴!連主子的命令都敢不從了是嗎!再敢犯一次,今夜立刻拉出去受下二十大板!還不快滾出去備水!”


    她惱怒著一通訓斥。


    錦鳶心中麻木。


    麵上佯裝畏怯的求饒,後拖著疲乏的身子去忙碌,拂冬挽夏二人早已將浴桶的水調好,又撒了熏香的花瓣,錦鳶舀水擦洗。


    耳房中熱氣氤氳。


    錦鳶已是累的心口發慌,腦袋昏昏沉沉,喘氣也有些困難,強撐著精神,在沈如綾閉目享受時,她撐著浴桶,稍作偷懶。


    視線清落在沈如綾身上的痕跡。


    疲倦的思緒忽然動了下。


    趙非荀武將出身下手不知輕重,她身上多少會留下印記,但顧生看著隻是個文弱的教書先生,沈如綾身上歡愛後的指印也不少。


    想起今夜快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她舀起一瓢溫水,緩緩澆在沈如綾的肩頭,口中輕輕開口:“小姐,奴婢有一事不解。”


    沈如綾睜開眼,手撥弄著水麵上的花瓣,倒也不曾打斷錦鳶。


    錦鳶便繼續往下說:“就是在巷子裏那會兒,胡人忽然出現,奴婢還擔心胡人發現小姐和公子,是顧公子先一步將小姐藏起來了是麽。”


    聽錦鳶提及顧生,沈如綾清寡的麵色染上暖意,從水中抬起一截細白如玉似的小臂,淋漓的水滴沿著手腕、手肘滴落,手指輕輕按在脖側的紅印,語氣纏綿著,混在濕漉漉的水汽裏頭,“顧郎他略通些輕功,抱著我從巷子裏翻出去,這才躲過一劫。”


    “公子真是文武雙全。”


    錦鳶奉承著。


    她站在沈如綾身後,眼神中的猜忌更甚。


    今夜在巷子裏隱隱察覺到的不對勁是因顧生此人,當日在扶諸山下他們遭遇山賊偷襲,顧生分明是個文弱的公子,而正是這個文弱的公子,卻能護著她們兩個弱女從人潮中擠出來,能抱著沈如綾悄沒聲息的翻出巷子,能在沈如綾身上留下這些指印…


    沈如綾當局者迷,不曾察覺。


    她旁觀者清,看不懂這位顧公子的身份。


    實在不像是一位普通的書塾先生。


    服侍沈如綾入睡後,錦鳶才得以回自己屋中。


    妙辛已經歇下,留了一盞油燈給她。


    錦鳶悄拿出了先前剩下的三服避子湯。


    院子裏靜悄悄的,除了留兩個小門上夜的婆子外,其他人都已早早歇下,錦鳶都無需避開人,拿去小廚房的灶裏燒了。


    火星複燃,瞬間將藥材吞噬。


    散發出有些難聞的氣味。


    錦鳶又添了一把柴火進去,在灶上煮著濃薑湯蓋去味道。


    她直勾勾盯著火舌,心中騰起奇妙的快感。


    沈如綾夜歸,明日夫人定不會輕易讓院子裏的人出門去,自然也無法使喚她去買避子湯。


    若能有孕,離退婚就近一步。


    若不能懷孕,直至下次月事之前也足夠令沈如綾煎熬。


    她心雖善性子怯弱,卻不會任人欺辱踐踏,是沈如綾逼她至此。


    她守在灶台旁,直到藥材化為灰燼,才喝了碗薑湯打了水回屋擦洗身子,又翻出活血化瘀的膏藥抹在肩下一塊——錢氏的一腳實在用力,這會子已經凝起瘀血,若不及時化開,明日要疼的連胳膊都抬不起來。


    做完這些後,她熄了燈,倒頭就睡。


    竟是一夜無夢。


    *


    熬過這一夜,之後的日子也不好過。


    沈如綾與顧生又睡一回,夜裏回府後一時不曾想起來避子湯這一事,第二日就叫錦鳶拿了她的腰牌出府去,誰知被攔了回來。院門上的小廝說,因昨兒個出了事,夫人不準後宅的姑娘們再出門去。


    自這日起,沈如綾日夜寢食難安。


    脾氣又急躁,動輒打罵。


    四大丫鬟、錦鳶日子比從前還難些。


    椒葉吃不起苦頭,偷偷跑出去哭了兩三回,聽同屋的拂冬說,說她去求了秦嬤嬤,央著嬤嬤快快她弄出去,她待不下去了。


    妙辛也起了念頭。


    手頭上開始攢身價銀子。


    這些是小院中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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