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初解語,最是一年春好處。微雨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


    馬夫:“顧公子說什麽?”


    顧生又是柔和一笑,“歎這春色正好,莫要負了。”


    馬夫是個大粗人,聞言哈哈一笑,“我隻聽說負心漢,怎麽還有負春色呢!”


    也把馬車裏的沈如綾逗笑了。


    馬夫又問:“顧公子笑什麽?”


    顧生搖頭笑著不語,從懷中拿出一把笛子,輕輕吹奏起來。


    笛聲悠遠,似能繪景。


    雨霧紛紛,灑在竹葉上沙沙作響。


    凝神諦聽,方可聞笛聲中深藏的一絲一縷的愁緒,令這竹笛聲更添份難得的回味。


    也如方才他未念的半首詩。


    沈如綾啟唇,眸子看向垂落的簾子,那兒隱約勾勒出一個清瘦的身影,低聲纏綿念道:“休辭醉倒,花不看開人易老。莫待春回,顛倒紅英間綠苔…”


    錦鳶聽不懂這些詩詞。


    隻覺得有些哀愁。


    “小姐…?”


    沈如綾不曾理會她,仍直勾勾盯著那個方向,呢喃一句‘他是懂這首詩的…才會留半首,又吹笛來奏…’複又想起在魏府初見,他說的那些話,今日他一舉一動…沈如綾已在心中將他引為知己。


    顧公子身雖不富裕,心潔而不染凡間雜塵。


    這樣的男子…


    為何她今時今日才遇見…


    錦鳶小心觀察著小姐的表情,見她眼神湧動,似有他意,錦鳶不敢細想,輕聲喚她:“小姐,您說什麽?”


    沈如綾抬起手,示意她住口。


    “噓,”她目光微亮著,“別擾了這笛聲。”


    錦鳶視線滑動。


    耳邊是似怨似訴的笛聲,眼前是小姐一反常態的神色,她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心口猛跳兩下,幾乎要擋不住震驚的眼神。


    笛聲很快結束。


    妙辛回來後,沈如綾仍如舊,與她們閑話幾句,等著抵達五通觀,再無其他異樣。


    錦鳶釋懷。


    或許是她憂思過度才多了心。


    —


    在抵達五通觀後,輕風幫著卸下昏迷的婆子、馬夫,就與趙非荀離開了,並未停留。


    顧生見她們三個深閨女子,主動替她們尋來觀裏的道士,幫著將五人轉移去西跨院裏香客們能住的客房裏,又請來略通醫術的道士看診,忙活一通下來,安置妥當後,外麵已天色微暗。


    顧生不便久留,起身告辭。


    “今日天色已晚,顧某也會借居觀中一夜,若小姐、姑娘們有任何事情,都可來客居尋某。”


    沈如綾福身,柔柔一禮,“勞煩顧公子。”


    顧生謙虛避禮,“沈小姐客氣。”


    送顧生出去後,沈如綾舟車勞頓一日,又遇上了山賊,安頓下來後難掩倦色,兩個丫鬟侍候著她洗漱躺下歇息。


    沈如綾獨住一間客居。


    妙辛、錦鳶的客居還在後麵小院裏,需要走上幾步路。但這次出來隻有她們兩人跟來侍候,必定有人要貼身侍候,怕小姐夜裏要水無人伺候。


    “我先去尋觀裏的道士,請他們往府裏捎一封口信回去,回來我們再商量。”


    錦鳶輕聲說著,順手端起銅盆往外走。


    卻被妙辛伸手攔了下,對她搖了下頭,“你去托人送口信回去,之後你也客居裏歇息去,不必再來了,我守著小姐就好。”


    錦鳶輕輕皺了下眉,“不好,一夜…”


    被妙辛微笑著打斷,她輕推著錦鳶的後背,推她屋外走去,“你沒侍候過小姐,難免手生,沒得為此得一兩句不是…”又回頭看了一眼屋子裏安睡的主子,才繼續說下去:“況且你夜裏眼睛不好,還是我來吧。”


    錦鳶感激:“那就辛苦了你…”


    被妙辛撲哧笑了聲,“同我還這麽見外,快去吧。”


    說著趕她走。


    錦鳶走到門口,又聽見身後妙辛來叫她。


    錦鳶回眸,柔著眉眼問:“怎——”


    “噓。”


    妙辛看了她一眼,拉著她一起走出屋子,將客居的房門拉上後,一臉神秘兮兮的從袖子裏拿出一樣東西交給她,“下午的時候小姐都在我也沒給你,這是你落在趙將軍的馬車裏的吧?幸好後頭進去的我,不然這種姑娘用的東西丟在未來姑爺的馬車裏又要扯出多少事來。”


    她一壁說著,一壁將簪子還給她。


    錦鳶聽她說下午馬車裏的事情,先是心驚害怕,接著又聽見簪子,再是一頭霧水。


    低頭見自己手裏塞進一支茶花絨花簪子。


    可這…不是她的。


    錦鳶想要如實說,話到嘴邊又拐了彎。


    下午那會兒,是她先離開馬車,再是趙非荀,隨後才是妙辛進去。


    而妙辛已篤定這是她的,若她說不是,在未來姑爺的馬車裏找到一枚女子用的簪子,這件事總要報給小姐聽,小姐如果那這件事發作,又說不願意嫁趙非荀,那才要想妙辛說的那般,扯出來多少事故。


    錦鳶咬了咬牙,一口應下,收了簪子,“是、是我的…”


    妙辛送了東西,單手托著腮,饒有趣味的瞅著她,左看看,右看看,才笑吟吟的問她:“你日子過得比我還要節儉,何時舍得買這麽好的簪子了?還是說——”她噙著笑,眼中有笑,“是誰送的?讓我猜猜,定然不會是立榮…”


    她越說,錦鳶的臉越紅。


    妙辛愈發來勁,從她手中抽走那支絨花簪子,嬌笑一聲:“也難怪立榮送的絨花簪子不入你的眼不見你戴,原來是有更好的——”


    笑著斜眼打趣她。


    “你、你渾說!”


    錦鳶心虛,立榮的簪子早就被趙非荀毀了,她如何能戴著示人?隻是妙辛打趣的是在露骨,她隻裝作惱羞成怒遮掩,“你再渾說我和立榮,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妙辛笑躲著。


    把茶花簪子拋給她,“好好好,我不說了啊,”她跑到門口,語氣卻又一邊,笑著同她扮鬼臉:“我讓立榮親口和你說!”


    “你——”


    錦鳶羞惱的跺腳。


    妙辛拉開屋子躲了進去,料定錦鳶不敢再追進去鬧。


    錦鳶站在屋外,緩緩斂起臉上的羞惱。


    低頭看手中的茶花發簪。


    紅的像是泣出的鮮血,這個念頭將她自己也嚇了一跳,不敢再看,忙收起來。


    在觀中尋了位道士托去口信,回客居休息。


    今日雨夜,月色昏暗,她便是點了蠟燭也難以視物,索性早早躺下歇息。


    宿在道觀,那些噩夢再次尋上她。


    她夢見自己一身白衣站在月色蒼涼的院子裏,頭上就簪著一隻豔紅的絨花簪子,麵如死灰,遙遙望著遠處的喜悅嗩呐之聲,淚痕滿麵。


    錐心刺骨之痛,仍不能讓她醒來。


    硬生生將她留在夢中。


    醒來時,她才發現枕巾已濕透。


    這一年來,每次做的夢境一次比一次真實,仿若她曾親身經曆過,夢中的絕望、痛苦,她一一嚐遍。


    但夢見的都是將來之事…


    難道真是預示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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