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太陽落山,實際上已經預示著這一天的結束了。尤其是對終日坐著的人而言。


    商鋪的賬房先生、攤鋪前的小老板、亦或是醫館裏麵的坐診大夫都會在這一刻長長的舒一口氣,而後垂著有些發酸的腰肢慢騰騰的起身向家裏走去。


    白天已盡,夜晚理當用來休息。


    工作已止,黑暗理應成為美夢。


    不過,對於某些人而言,這些卻都是無所謂。他們並不急著立刻那張呆了一天的椅子,也不急著趕緊去拍他們的腰。因為他們的椅子很少用來作坐,他們的腰也很少變得酸痛。他們既不急著下工,也不急著休息。因為對他們而言終日都是在休息,白天和黑夜並沒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這樣的人確實不多,因為就連乞丐都要在白天去工作,更何況他人?不過,這樣的人也確實存在。譬如,在這西南軍團的征兵處。


    夕陽最後一抹餘光也在山巒的勸慰下躲進了溫暖的被窩,黑夜如潮水般洶湧的衝刷進每一個大地的角落。天地間,驟然一片漆黑。那些臨街的商鋪門早早的就把門板合上,收拾幹淨了貨物回去休息。而一些夜間開張的買賣也紛紛挑起了紅燈,無數鶯鶯燕燕都在紅燈下揮舞著絲巾,嬌聲細語的招攬著路上每一個路過的男人。


    位於城中心的府衙大門更是早早的就關閉起來,門前兩隻精雕的石獅子正在黑夜中吐露著那種無上的威儀。而最讓人覺得奇怪的,就是門前的一處小亭子。那亭子似乎是個招攬人的地方,不過正麵的牌子早已汙穢不堪,在那漆黑的夜裏更是連上麵的一個字都看不清楚,而就在這樣的地方,那亭子裏麵的人居然躺在並排的椅子上睡著大覺!


    無論對什麽人而言,這個時間睡覺都是太早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所以,對於這個睡覺的人而言,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根本沒醒!


    段驍營自然看出了這一點,也慶幸於這一點。“要不是這個家夥睡著了,咱們今天就得白來一趟了。”他轉過頭,對著後麵一路撅著小嘴的娥瑩說道。不過,那個小家夥似乎並不願意搭話,白了段驍營一眼便將臉轉到了一邊去。


    段驍營也沒有再去看她,而是徑直走到那正鼾聲如雷的睡漢身邊,狠狠的拍了拍桌子。


    “咣咣咣!”


    敲擊聲非常大,簡直比敲門聲還大。若是恰好再碰上某人正沉睡不醒,那麽這聲音對他而言更是強如獅吼,悍如雷霆。所以,得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那位睡漢就這麽猛然從夢中驚醒。額頭上還布滿著細汗,顯然這幾聲劇烈的聲響把他給嚇得不輕。


    那睡漢年紀似乎並不算大,頂多也就隻有二十三四的樣子,但是那身肥肉卻顯然讓他的身手和反應比起年齡差得多了。他穿著一身皺巴巴的深藍色軍裝,是那種帝國西南軍團特質的夏季軍裝,褲子稍顯肥大,而上身的袖子則被特製截去。可即使是這樣一身涼快的裝束,這位睡漢卻仍舊敞著胸懷,露出裏麵堆出一層層褶子的肥肉。


    他剛醒,睡眼還有些惺忪,茫茫然望著周圍的黑洞洞的空曠一時有些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他揉了揉眼,又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這才嘟囔道:“這是什麽倒黴夢啊!竟然在最後關頭平白打起雷來。真是嚇死你爺爺了……”


    “軍爺!”還沒等那睡漢說完,旁邊便傳來了一個年輕的聲音。那睡漢立馬向聲音處看了過去,這是所有正常人的反應。而當他剛剛揉完眼睛,再去看那黑暗中的景象時,也會和正常人的反應一樣,最先看到的必定是那最為明亮的東西。


    人的身上,還有比眼睛更為明亮的麽?


    於是乎,他便看到了那在黑夜中閃著亮光的三隻眼睛。而後,一聲淒厲的驚呼聲便劃破了黑夜的寧靜。


    而此刻,遠在兩條街外的柳府內,卻是略顯有些熱鬧。今天柳家大小姐回府,而且帶來了三位貴客,讓柳家上下都很是忙碌了一陣。尤其是負責餐飲的廚子、下人和丫鬟們,整整一個晚上,他們竟然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他們也實在沒有想明白,為什麽僅僅要招待四個人卻要做那麽多、上那麽多菜。


    張廣德等人自然也想不到、也不相信,但是當那山一般的珍饈菜肴擺在麵前時,他們確實相信了。於是乎,那個擺滿了菜肴的前廳便變得更加熱鬧。


    隻是,後花園裏麵,卻仍舊保持著難得的安靜。這個家宴的主角,柳府的千金小姐此刻正獨自一人遊走在花從中間,看著那頭頂的暗淡的星辰而默默出神。


    遠處的喧嘩聲似乎到了這裏便會自動消散一樣。雖然前廳鬧的亂哄哄一片,但是這後花園裏麵卻仍是難得的幽靜。柳可兒喜歡幽靜,從一年前開始,她就忽然喜歡上了幽靜。因為幽靜的時候人的思維擴散的最廣,你可以想起很多想不起來的事情,也可以忘記很多你不願想起的事情。任由思緒慢慢的流淌,毫無阻礙。


    而她,就是迷上了這種感覺。


    “今天的月色似乎不大好。”忽然,一個略顯老態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柳日生一邊用金色的手帕擦著自己滿是油膩的嘴,一邊笑吟吟的走向柳可兒的身邊。


    柳可兒並沒有回答,反而是輕笑一聲道“怎麽?父親大人居然也看月色?”


    “很久不看啦!”他走到柳可兒的身邊,先是俯下身嗅了嗅一朵開得正豔的君子蘭,而後心滿意足的伸了個懶腰抬起頭道:“現在的我,越來越忙了。”


    柳可兒當聽到那句話時,眉頭不由得皺了皺,不過還是沒有評論什麽。她隻是淡淡的道:“父親大人,是不是要對我說什麽?如果是,就快說吧!如果不是,就快點離開吧!可兒要靜一靜。”


    柳日生的麵皮不由得抽了一抽,偷偷地瞪了柳可兒一眼,歎道:“我們父女倆為何會到了今天的地步呢?難道就這一年光景,就讓我們如此的生分?”


    柳可兒還是沒有評論,也沒有接下去,而是已經轉過身,準備離開了。柳日生趕忙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攔了下來,但看到那雙冷冰冰的眸子時,又悻悻的鬆開了自己的手道:“是有點事,想問問你。”


    “說”一個字,言簡意賅,卻又那麽冰冷,拒人於千裏之外。


    柳日生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將起伏的胸膛略微平複了點,重又恢複了笑容問道:“隨你一起回來的那幾人中,哪一個手段最為高超!?”


    柳可兒忽然轉過身,有點疑惑的看著她自己的父親,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柳日生道:“自然是有點用處,家裏最近有點麻煩。”


    柳可兒哼了一聲,重又轉過身去道:“你是打算拉攏呢?還是利誘呢?”


    柳日生道:“或者,都用不到也說不定。”


    柳可兒柳眉一豎,猛然轉過臉來瞥了他一眼,寒聲道:“你什麽意思?”語氣冰冷,就連對一般人也沒有如此不客氣。


    柳日生終於是有些生氣了,他哼了一聲道:“莫忘了,你就算是青樂派的掌門人也終究是我柳日生的女兒!何況你現在也不過是個六星的俠客罷了,連遊俠都不是!最好,不要過於放肆!”


    柳可兒也冷笑一聲道:“就算我現在隻是個普通的六星俠客,但你呢?父親大人似乎也不過是個七星的學徒,您連俠客也不是。”


    “但是,我卻能用錢買來比俠客高得多的手下!”


    “卻沒有一分是你自己的錢!”


    花園裏麵重又靜了下來,不過,這次卻已不是幽靜而是駭人的寂靜。父女倆站在花前月下,卻連一點溫柔之意都不曾流露出。


    良久,柳日生終於咳了咳道:“可兒,你父親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仍舊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仍舊難以讓人感受到任何的溫暖。


    柳日生歎了口氣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他們,誰的本事高一點?”


    柳可兒這次沒有反問,也沒有沉默而是幹脆的道:“張廣德。”


    “高到什麽地步?”


    “他是我們上一屆的師兄,如今已經是九星遊俠,距離劍俠僅僅一步之遙了。”


    柳日生長長的舒了口氣,用那略顯得肥厚的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張因為被人頂撞而有些冰冷的臉如今卻終於平複了下來,還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


    “和他好好交往”


    “這些,用不著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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