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一個彎道就要來臨,我應該是漂移呢,還是穩定地走線入彎呢?我應該用一個很晚的剎車點來顯示新車手的魄力呢,還是早一些剎車追求更穩定的發揮呢?我要不要拉手剎甩尾呢?我要不要把路麵用到最盡呢?減擋的時候我要不要補油來顯得更專業一些呢?帶著一萬個疑問三百種選擇,我錯過了剎車點,衝出了賽道。


    好在車沒有任何損壞,我倒了一把,回到賽道,完成了比賽,最終獲得第六名。這是我人生的第一個彎道。在我錯過剎車點的一瞬間,我覺得我的職業生涯完蛋了,肯定要在恥辱中度過餘生了。我仿佛聽見了四麵八方湧來的嘲笑。如果那時候有個聲音對我說,十年以後,你會贏得七屆年度總冠軍,我肯定會對那個聲音說,閉嘴。


    當然,我的運氣很好,有幾棵大樹離我衝出去的地方很近,而且很多觀眾都在那裏。如果再不幸一些,我可能就掃到一堆觀眾,然後撞在樹上。我都能想到我遇難後的新聞標題——《少年作家不自量力參加專業汽車比賽,撞死六人撞樹身亡最終一彎未拐》。有時候,勵誌故事和反麵教材之間,隻差命運之手的淡淡一翻。


    回到那天早上,我居然又有第一次參加比賽的感覺。很快,我找到了原因,因為下雪,地麵太滑了。到了拍攝地,已接近中午。大家都很詫異,導演居然沒有遲到。


    我說:放心,我車隊的朋友都知道,不管我試車的時候怎麽遲到,發車前我一定會以最好的狀態把自己固定在車裏。我們開工吧,攝影師呢?


    副導演說:還在路上。


    我們的攝影師廖擬是一個做事情非常認真而且特別嚴謹的人,我終於比他先到了現場。


    我們的第一個鏡頭是車戲,馮紹峰和陳柏霖坐在我們的道具車中。當時的景觀非常奇幻,棕櫚樹上居然掛著雪。我坐在後麵的跟拍車裏,同事們把器材都接好。當監視器裏傳來前方的無線信號時,我有些恍惚。就這樣開始了嗎?就這樣開始吧。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百分之一百準備好的事情。最充分的準備往往意味著你錯過了一切。


    錄音師郭明幫我戴上耳機,確認有聲音。我在對講機裏和演員溝通完,細微調整了一下構圖。副導演小濤確認器材和車輛就位,製片確認道路已經安全,攝影師確認已經stand by。我輕輕告訴大家我這裏也可以了。場記張悅開始打板。監視器畫麵裏出現我們的場記板,上麵寫著《後會無期》xx鏡一次。綠色的stand by變成了紅色,場記報板完畢,action,車輛啟動。


    我的無線信號就斷了。監視器裏什麽都沒有。大家都在各司其職緊張工作,你是最終的定奪者,但你的麵前一片幽暗。


    我沒有喊停。一分鍾後,我們到了目的地。


    大家都問我怎麽樣,需要進行哪些調整,我腦中飄過按摩女孩的那句話——我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聽到說話的聲音。真是先知。


    我說:檢查一下無線信號,我們掉頭再來一次。


    這是《後會無期》的第一鏡第一條。在我的眼前,這是一片黑暗,但事實上,它已經自己長成了。這個鏡頭會出現在電影的中間部分,兩個人開著車,窗外還有雪花在飄。你們看到電影就會記得那個鏡頭。


    那第一條就一直封存在數據保全中心,在場記單上也沒有給它打上勾。剪輯時,我覺得我們保留的那幾條都不夠好。我突然記起了這監視器中畫麵缺失的第一條。於是我讓剪輯師打開了這黑暗中的第一條,它被開啟時,天空裏有一道閃電掠過。光速總是快過音速那麽多,那炫目的幾秒以後,伴隨著神秘的第一條光影,大地驚雷在我們耳邊隨後趕到,我知道,這是真命天子出場的方式。


    最終,我們使用了第七條。


    沒有什麽勵誌故事。


    韓寒mook4:不散的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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