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徒孫三人敘話間,徐矮子的徒弟陳大富和趙平也前後腳趕到了。


    趙平年紀四十開外,濃眉大眼,身材高大魁梧。他另外還帶來了兩個年青人。


    師公徐矮子將邵元節、徐小七和另外兩個年青人作了引見,原來這二人是已洗手不幹的大師伯的徒弟,又高又瘦的一位名叫孫鬆,人喚“釣魚杆”;又黑又胖的名叫羅彪,人喚“羅胖子”。


    四個年青人見禮畢,依師公徐矮子的意見,四個年青人便按年齡排了序――分別是大師哥羅彪、二師兄孫鬆、三師兄邵元節、四師弟徐小七。


    有趣的是,這四個寶貝師兄弟的師父各有其人,隻有徐矮子是他們的共同的師公。


    徐矮子交代了一篇話,便讓徒子徒孫六人收拾起行李出了門。


    這趟出門因為有了愛吹牛的趙平和羅胖子,一路上頗不寂寞。路上看到美婦少女,趙平愛說些半葷不素的調戲話。陳大富雖不愛多話,但彼此間混熟悉了,也不時來幾句粗俗的玩笑話。


    大家雖長幼有序,卻也並不象別的門派一樣謹守規矩,畢竟都是在江湖中討百家飯吃的趕屍匠――話說得難聽點,其實都是下力的苦人。大家結伴同行,共同出力,若講那麽多的規矩,豈不是彼此之間都不自在。


    在趕往瀘溪的路上因為沒有趕屍,大家好不輕鬆快活。羅胖子最喜熱鬧,他總是帶頭教大家吼幾嗓子,各人都很樂意。


    六位趕屍匠在空曠無人的大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力縱情高歌――


    羅胖子唱道:“灶孔裏不加柴煮不熟飯”;


    釣魚杆唱道:“落雨天洗衣服難得曬幹”;


    趙平唱道:“滑石板點碗豆空勞白幹”;


    陳大富唱道:“糯泥巴栽紅苕巴一大團”;


    邵元節唱道:“年輕人留胡子假充老漢”;


    徐小七唱道:“大腳板穿花鞋實在難看”。


    一支“大實話”山歌唱完後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羅胖子來勁了,大喊:“再來一首!”大家都笑說:“來起!――”


    於是羅胖子帶領大家合唱起一首詼諧有趣的“罵媒人”歌:


    你做媒人的想穿鞋,樹上的鳥兒都哄得來。


    你做媒人的想喝酒,山上的猴子都哄得走。


    花言巧語幾籮筐,不愁銀錢不到手。


    好比我家饞嘴狗,東家吃了西家走。


    。。


    這日午後,六人趕到了瀘溪縣,見過當地負責聯絡的中間人老艾,老艾五十歲年紀,頭發胡子都白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老艾做這門營生多年了,是消息很靈通的土著人。


    原來湘西各地的趕屍匠在鄰近州縣均有固定的中間人負責聯絡,每遇客死異鄉的喪主,中間人立即上門談妥生意,並通過沿途上負責聯絡的人將消息傳遞至趕屍匠。趕屍匠接下生意後,中間人便從中抽取一定傭金。


    老艾說話嗓門較大,他聽別人說話時總愛嗬嗬幹笑幾聲,對誰都沒拘束感。老艾說他今天很忙,街坊有人打發姑娘出嫁,要他去幫忙。


    趙平恭維老艾是個有威信的人,說像他這種人一定時常很忙,讓他自已先去照料街坊喜事。


    老艾很受用這些恭維話。他讓趙平他們在後院屋中先歇息。


    趕屍匠都是白天休息,除了吃飯外,其餘時間大都在屋中昏睡。


    大家不知不覺睡到了深夜時分,大忙人老艾便來喚醒了他們。


    眾人睡眼惺忪,跟隨老艾走到郊外一個土著人家的後院中。眾人均心中明白這個土著人是專門負責分屍的師傅。聽老艾介紹,主人姓汪。汪師傅三十餘歲年紀,外表矮小猥瑣,還是個光棍漢。


    除邵元節和徐小七外,其餘人均是老相識了,彼此寒暄幾句,趙平即吩咐眾人忙活。


    邵元節、徐小七隨陳大富走進存放屍體的房屋中,室內光線黝暗,陳大富點燃一支蠟燭,蹲下身揭開地上蓋著的草席,便赫然看見門板上停放有四具屍首,饒是二人早有心理準備,也嚇得不輕。


    這四具屍體已經被汪師傅處理過了――隻剩下頭和四肢,而沒有了身體!


    邵元節鼻中聞到一種奇異的怪味,心知這是屍體上已經灑過了防止肉身變腐爛的特製藥水。屍體已經幹癟宛如風幹的臘肉。


    徐小七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怪味,便跑出屋外彎下腰去嘔吐起來。陳大富連連冷笑。


    邵元節知他膽子小,微微一笑,遂同師叔陳大富一起,將屍體的頭顱及四肢用布條綁在稻草紮成的“身體”上。看上去就象稻草人一樣。


    須知趕屍是苗族蠱術的一種,是楚巫文化的一部分。趕屍與蠱毒、落花洞女一起,並稱為“湘西三邪”。蠱有黑巫術和白巫術之分,趕屍屬於白巫術。其實,“趕屍”就是“背屍”和“挑屍”而已,而且還是沒有了身體的屍體。這屬於行業的不傳之秘。


    陳大富對徐小七叱道:“有個屁用!還不趕快進來換衣服,別丟人現眼了!”見趙平從隔壁房間走進來,便閉口不語。邵元節見趙平已經換上紅衣老司的裝扮,手中拿著一枚搖鈴鐺,心中暗暗好笑。


    邵元節走到徐小七身前輕拍他的肩膀,徐小七才慢慢騰騰同他進了屋,趙平見自已的徒弟跟邵元節比較太過相形見絀,臉拉得老長。陳大富眼中透出得意的神情。


    屍體共有九具,趙平充當紅衣老司不能背屍,五人不可能背九具屍體,隻能用挑屍之法。因為釣魚杆孫鬆身材高出別人一個頭,誰也不願和他共同挑屍,便讓釣魚杆孫鬆獨自一人背一具屍體。其餘八具屍體由四人分挑。


    他們將每具“稻草人”屍體套上黑色大袍,並在屍首上戴上一頂粽葉鬥笠。然後用兩根竹子穿過死者大袖壽衣的雙腋下,如此便將數具屍體排在一起,這樣前後兩名運屍匠便可抬竹子運屍。


    屍體的雙臂被綁在竹子上,大袖將竹子遮住;而竹子的韌性使得前進時會上下晃動,帶動屍體同樣上下晃動,夜色迷離中望去便如屍體蹦跳狀前進了。


    人和屍體都是一樣的裝扮,趙平在五人、九屍的麵額前都敷了辰州朱砂,並貼上幾張用朱筆畫有神符的黃紙條,這就是傳說中的辰州符了,辰州符垂落在各人臉上,很遮擋視線,但沒有辦法,這樣的“行屍”才讓人害怕嘛。


    約莫頓飯功夫,方才收拾停當,眾人遂向老艾和汪師傅告辭,老艾和汪師傅自顧坐在屋中說話。也不出門送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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