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群魔亂舞,互不幹擾,一個個自得其樂,看得路明非直冒冷汗。


    世界瘋了,卻沒帶著他一起瘋。


    唯有一個例外,就是那個冰雕般的女孩,群魔亂舞中,隻有她靜靜的,腰背挺直如細竹,和路明非一樣正常。


    正常得有點奇怪。


    “按時間看,共鳴已經出現了吧?”富山雅史滿臉緊張,提著醫療手提箱站在教室外,“我準備好了,如果精神衝擊太嚴重,隨時可以進去急救。”


    “應該支持得住,這一批遴選的學生素質看起來都不錯,”曼施坦因教授說,“對了,諾諾,我想起你3e考試的時候很平靜啊。似乎‘靈視’對你而言一點都不新鮮。”


    “因為我第一次‘靈視’發生在很小的時候,3e考試時我已經習慣了。”諾諾說。


    “第一次‘靈視’是什麽?”


    “我媽媽躺在床上,一個影子走過來抽走了她的靈魂,她死了。”諾諾說。


    “哦?真實感那麽強的靈視真是罕見啊,多數人看到的隻是雜亂無章的線條和一些難以描述的人臉。”曼施坦因教授有些好奇。


    “比你想的還真實,我不但看見有人帶走了我媽媽的靈魂……而且看清了那個人的臉。”諾諾靠在牆上,側頭看著走道盡頭,低聲說。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勝利在望了!”路明非已經答完了七道題。


    事實證明了芬格爾是個好jian商,卡塞爾學院真的把八年前的考題翻出來調整了一下順序,重新考了一遍。


    他的身邊,奇蘭也不知答出了多少道題,始終垂淚微笑,非常悲傷,念叨著跟路明非痛說革命家世,說起他小時候生在昆士蘭州的一個貧民區,父親是個酗酒的印度醫生,經常打罵他和母親,說起他可憐的外婆在屋後種的石榴樹,在石榴還沒有成熟的時候外婆就死了。


    路明非被他煩得不行,不過這位新生聯誼會會長感情真摯,讓路明非不太好意思打斷。


    他答完了第八題,一邊含含糊糊地應付奇蘭,一邊偷眼去看那個女孩。他有點不相信這教室裏除了他還會有第二個正常人,難道還有第二個“偽龍族血統”的傢夥混進來?


    一個人坐在女孩背後課桌上,正看著路明非。那是個長得乖乖的男孩,晃悠著一雙腿,腳上穿著白色的方口小皮鞋,一身黑色的小西裝,戴著白色的絲綢領巾,一雙顏色淡淡的黃金瞳。


    他怎麽來了?路明非大驚,那個怨魂不散般的男孩又來了,他怎麽進入考場的?還是其實藏在這些學生裏?


    男孩沖路明非緩緩地招手,帶著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背後,他長長的影子一直投射到路明非身上。路明非覺得自己沒有辦法拒絕選擇,他推開課桌,一步步走向男孩,最後握住男孩的手。男孩從課桌上跳下來,腳步輕輕,引路明非到窗邊,像是一男一女在跳一支宮廷舞,路明非覺得自己是在跳女步,那個男孩主導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節奏。


    男孩輕盈地翻到窗台上坐著,兩腿放在外麵晃悠著。路明非疑惑地在他身邊坐下,借著落日的光,他仔細打量這個男孩。路明非不曾見過任何一個大男孩像他那麽漂亮,圓潤的臉,帶著一種介乎男孩和女孩之間的稚氣,一舉一動都是輕輕的,高雅得好像生來就不曾踩過灰塵。他靠在爬滿綠藤的窗框上遠眺,黃金瞳在落日中暈出一抹淡紅色,絲毫不像楚子航的黃金瞳那般冷厲。


    這份安靜讓人不忍心打破,落日下的卡塞爾學院仿佛一張油畫。


    “嘿,我叫路明非。”路明非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要打個招呼。


    “我叫路鳴澤。”男孩眼望遠方,輕聲說。


    路明非想他是在開玩笑,路鳴澤他最熟了,跟他睡一個屋的表弟,跟他高中同校,小時候長得還是很可愛的,可如今身高160,體重也是160,且正逢青春期長了滿臉的痤瘡,在學校裏找不到女朋友,於是寫一大堆對人生很絕望的悲情句子上網勾搭女孩。眼前這個男孩跟路鳴澤相差十萬八千裏,一絲一毫的相似都找不出來。


    “夕陽?你上來啦?”男孩轉頭看著路明非。


    路明非驚得差點跳起來。“夕陽的刻痕”是他在qq上扮女生的名字,他用這個id調戲路鳴澤,路鳴澤每次看他上線都會說這句話:“夕陽?你上來啦?”


    簡簡單單的問候,路鳴澤每次在屏幕上打出來的時候都會讓路明非覺得一種很急色的期待,而這個男孩說同樣一句話,卻是完全另一種感覺,就像是他知道你一定會來,在那裏,在那一刻。


    “你到底是誰?”路明非的聲音有點顫。


    “不重要。這就是你的‘靈視’,每個人的‘靈視’都不同,但都會看到自己心底深處最在意的事,你在‘靈視’裏看見了我。”自稱路鳴澤的男孩說,“你最在意的人是我,非常榮幸。”


    “別搞笑了,靈視裏出現的不都是……雜亂的線條麽?你看看你……哪裏雜亂了?頭髮都一絲不苟!”


    “這一次是你召喚我的,為什麽會看見我,要問你自己。別人都很難過,你不難過麽?”路鳴澤扭頭,瞥了一眼教室裏的或悲或喜的人們。他們倆坐在窗台上,就像是一場超現實主義舞台劇的觀眾。


    “沒感覺,要是真的‘靈視’會導致難過,我看你怎麽一點都不難過?”路明非說。


    “他們是真的很難過,因為他們看到了自己心底最深的東西,你心底最深的地方是哪裏?”路鳴澤伸出一根手指,在路明非的胸口戳了戳。


    “比心還深……那就到胃裏了。”路明非忍不住說爛話。


    “人類是很愚蠢的東西,你也是,你和他們的區別隻是,你是故意要讓自己愚蠢的。”路鳴澤淡淡地說,“你不難過,是因為我代替你難過了。真殘忍,不是麽?”


    他對著路明非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在陽光裏很燦爛。


    “我們……是在很有感情地討論兩個男性之間的愛麽?我代替你難過了……你的台詞非常小言你不覺得麽?”路明非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路鳴澤不再理會他,默默地看著夕陽發呆,太陽正在墜落,最後的光明裏,兩行眼淚無聲地劃過男孩的麵頰。


    路明非覺得自己的心被一隻手猛地捏住了。這一刻他能夠感覺到那個孩子身上的絕大的悲傷,如同噴湧而出的、冰冷的水流,鋪天蓋地地湧來,就要覆蓋他了。不是什麽小言,更不是偽裝造作,男孩的悲傷強烈、兇狠而霸道,讓人敬畏。


    “現在我討厭你坐在我身邊了。”路鳴澤說,忽然抬腿往路明非身上一踹。


    路明非失去平衡,墜下了窗台。他赫然發現自己並不是坐在圖書館二樓的窗口上,而是一座方尖塔的天台,下麵也不是卡塞爾學院綠糙如茵的地麵,而是犬牙般的石群,撞上去的唯一結果就是四分五裂。他全力揮舞著雙手要去抓住什麽,可完全落空,他能觸到的隻有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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