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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新古典主義的創作原則是保守的、落後的。當狄德羅等人已經試 圖尋求新的戲劇表現形式時,伏爾泰卻把新古典主義戲劇原理奉為創作的法 寶;當伏爾泰在政治上要求剷除陳舊的形式時,他卻在文學上極力維護了那 個形式的陳舊,並且不容許任何人有犯規的行為。對莎士比亞的態度和評價 就是他用新古典主義三一律這把嚴格的尺子丈量之下的產物,自然,這種丈 量也就沒法準確了。當伏爾泰這位天才式的人物對另一位戲劇天才作出一種 “天才”的評價時,我們失望之餘又常常會感到好笑。 伏爾泰當年到達英國後,首先對英國的文學發生了興趣。最開始接觸莎 士比亞的在劇作時,他對這位戲劇天才的看法是頗為矛盾的。一方麵,莎劇 中所表現出的人性深度,性格內涵的豐富,戲劇衝突的驚心動魄深深震撼了 這位法國的戲劇同行,他感嘆於那種戲劇的妙不可言,他驚愕於在法國之外 還能有人把戲劇造化到這種程度。另一方麵,當他回過神兒來之後,在他心 中已根深蒂固的的新古典主義原則就開始甦醒了。所以當他戴上三一律的有 色眼鏡再度審視莎翁的劇作時,先是不悅,既而不滿,最後簡直就是勃然大 怒了。從他的 《哲學通信》中,我們可以看出伏爾泰的矛盾心理。 “莎士比亞引以為豪的是一種旺盛豐碩的天才:他是自然而又崇高的。 但沒有一星半點好的趣味可言,或者說連一條戲劇規則都不懂。”莎士比亞 的影響是英國劇壇的災難,盡管“在這位作家的荒謬絕倫的鬧劇中有些精采、 高貴和可怕的場麵,但是卻把悲劇的名稱給予了鬧劇。”伏爾泰接著羅列出 莎劇中最明顯的 “悖謬之處”:苔絲德蒙娜(《奧賽羅》)被窒息之後還在 說話, 《哈姆萊特》中掘墓人那一節,勃魯托斯和凱歇斯出場的同時羅馬補 鞋匠卻在打哈哈 (《尤裏斯·凱撒》)。不過,伏爾泰也想介紹一些莎劇中 的精采片斷,比如他親自翻譯出了哈姆萊特那段 “生存還是毀滅”的著名獨 白,但馬上接著評論說:“迄今為止英國人的高明之處就在這些零零星星的 片斷之中。他們的戲劇作品大多粗俗不堪,談不上合宜、程式或者逼真,但 卻在這種黯然的氣氛中投出如此耀人眼目的火花,令人驚嘆咋舌。”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伏爾泰由最初對莎士比亞的矛盾,猶疑讓位給 了苛刻和憤慨。尤其是到1776年,當他看到國人對莎士比亞的喜歡程度已遠 遠超過了高乃依和拉辛,自然也遠遠地超過了他本人時,他認為壞的趣味已 經風靡法國。這時,他除了出言不遜,心中還帶著些許懊喪。在一封信中, 他坦白地說: “令人驚駭的是這個怪物在法國有一幫響應者,為這種災難和 恐怖推波助瀾的人正是我——很久以前第一個提起這位莎士比亞的人。在他 那偌大的糞堆裏找到幾顆珍珠後拿給法國人看的第一個人也是我。真料想不 到有一天我竟幫助人們把高乃依和拉辛的桂冠放在腳下踐踏,來替一位野蠻 的戲子貼金抹粉。” 對莎士比亞最過火的指責是那封出名的《致法蘭西學院書》。該信是1776 年8月25日聖路易絲節由達朗貝宣讀的。在信中,伏爾泰的盛怒之情溢於行 間,因為勒都爾內 (法國翻譯家)的莎劇新譯本問世了,在獻給路易十六的 代序書中他高度讚揚了莎士比亞,而路易十六和凱薩琳大帝以及英國國王又 都是贊助新譯本刊行的頭麵人物。為了表達自己的憤怒,伏爾泰用兩種方法 進行攻擊。其一是把莎劇中他認為粗俗猥褻的片斷基本上直譯過來。如 《奧 賽羅》中第一場伊阿古叫醒苔絲德娜的父親,用粗話告訴他,說她已跟一個 摩爾人私奔了; 《麥克白》中門房的言語;亨利五世向凱薩琳公主求愛的話 (《享利五世》);《羅密歐與朱麗葉》開場時的僕人說的雙關語;《李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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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第一場中葛羅斯特伯爵介紹愛德蒙時談到他是私生子,並開玩笑地講到 生育時的情景。另一種方法則是伏爾泰所擅長的,用嘲弄的筆調複述出莎士 比亞劇本的內容。特別是 《哈姆萊特》,在他的概述中,這齣戲好像成了一 個荒唐而又莫名其妙的謀殺故事。於是伏爾泰把莎士比亞說成是一個 “鄉下 小醜”、 “怪物”、“喝醉了酒的野蠻人”、“挑水夫”也就順理成章了。 當晚年的伏爾泰極力否定莎士比亞的藝術成就時,他並沒有忘記他當初 的讚詞。他始終認為莎士比亞是一個“絕妙的,雖然又是非常野蠻的自然人”, 他不懂規範,不懂合宜,不懂藝術;他混淆了卑賤與高貴,打渾與恐怖;“這 是一部光芒四射的亂七八糟的悲劇”。他認為莎士比亞隻是代表著藝術起源 時期自然人的原始天才。當他拿高乃依和莎士比亞進行比較時,雖然承認二 人都是天才橫溢,但是 “高乃依的天才比莎士比亞更偉大,正如貴族的天才 比百姓的更偉大,盡管他們生來長著同樣的腦袋。” 在對莎士比亞的評述中,我們看到伏爾泰經常使用的一個批評術語是趣 味。但是很顯然,他這裏的趣味內涵是新古典主義的三一律,他把法蘭西的 趣味當成了歐洲趣味的中心。而且在他看來,戲劇是文明、特別是法蘭西文 明的最高成果,法蘭西戲劇是戲劇的正宗,別的國家的戲劇都要向法蘭西戲 劇學習,以它為楷模,拿它做藍本。基於這樣一種偏見,他的論述就不可避 免地陷入了偏頗之中。 現在看來,伏爾泰對莎士比亞的指責是既可笑又不值得一駁的。當伏爾 泰認為莎士比亞是把悲劇與喜劇捏合到一塊製造了一出出 “鬧劇”時,這恰 恰不是莎士比亞的失誤,而正是他的偉大、高明之處,在西方戲劇史上,莎 士比亞是第一個把悲劇場麵和喜劇場麵和諧地統一到一起,把悲劇因素和喜 劇因素巧妙地雜揉到一起的人。這種融合,不僅打破了古老的傳統戲劇模式, 而且拓寬了戲劇表現的空間,為後來的戲劇創作指出了一條光明之路。同時, 這種悲喜交加、美惡並舉的創舉,也深深地影響其它文學創作。在小說領域 內,俄國的果戈裏、契訶夫與中國的魯迅就是以這樣一種創作方式使他們的 作品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刻和精湛的。 領略了伏爾泰的文學觀,再反觀他的戲劇創作,其缺陷也就不言自明了。 過於龐大的內容與過於窄小的形式之間的矛盾,終於使伏爾泰走向了藝術的 迷途。由此看來,伏爾泰的戲劇恐怕也隻能是啟蒙的號角,是馬克思所謂的 “時代精神的單純傳聲筒”。它除了具有一種史料價值和為後來者提供了一 次深刻的教訓之處,再也不可能是什麽了。我們可說,當十八世紀的法國千 千萬萬的觀眾因為伏爾泰的戲劇而激動萬的時候,這是十分正常的;當十八 世紀以後的法國人乃至其它國家的人漸漸不再因為伏爾泰而激動,甚至都忘 了伏爾泰還寫過戲劇時,這同樣是十分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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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夫子道德的五幕劇 在歐洲人的眼中,中國除了遙遠、古老之外,還帶有幾多神秘。然而到 了十七世紀末十八世紀初,隨著中國的茶、磁器、漆器、南京布、糊壁紙等 等大量實物的輸入,那種神秘感在某種程度上被解除了;特別是隨著耶穌會 傳教士的介紹,中國的政治、歷史、哲學、倫理、文學大規模地轟炸歐洲之 後,他們先是驚訝,後則狂喜。於是,中國是 “柏拉圖式的聖人國家”很快 成了當時歐洲知識階層的共識。 在啟蒙時代,對中國介紹最多的國家是法國;在法國,始終不渝地崇拜 中國的是伏爾泰。他不僅在自己的許多著作中提到了中國、闡釋了中國,而 且還親自把中國的元雜劇 《趙氏孤兒》改編成了《中國孤兒》,反響很大, 影響深遠。而據考證, 《趙氏孤兒》又是第一個傳入歐洲的中國戲劇;就十 八世紀而言,它又是唯一在歐洲流傳的中國戲劇。 現在看來,雖然伏爾泰對中國的讚美和對 《趙氏孤兒》的改編無論從哪 個方麵來說都存在著思想意義文化意義大於文學意義的傾向,但是,當我們 梳理他的這個思想軌跡時,我們起碼可以發現伏爾泰的另一個神奇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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